丘山強自鎮(zhèn)定,故作神秘道:“我們是上邊派來的,做些歷史調(diào)研。”
“現(xiàn)時今還在弄這個?”店老板半信半疑地看著丘山。
丘山搖搖頭道:“只是調(diào)研而已。我是雜志記者,搞歷史報道的。”
“哎呀,都過了這么多年了……”店老板聽說丘山是記者,安了點兒心:“額想想啊,李云望這人額有點印象,紅衛(wèi)兵那會兒揪過他,地富反壞右他全沾,這哪還能饒他,后來就捆了手推河里了……呃,額也是聽說而已。”店老板似乎想到什么,突然收緊了口風(fēng)。
“是是……不知他以前的宅子在哪?”
“那塊地兒現(xiàn)在怕是快拆沒了……離這也不遠,往西北方向兩里地就是。”
丘山心里一沉,又跟店老板閑扯了兩句,回到桌旁低聲對胡天和李柳玉說:“趕緊上路。”出得店來,丘山把剛才的事一說,三人忙向西北方向奔去。
大約走了一里多地,丘山遠遠看到前邊一溜藍鐵皮圍墻圍住了一大片工地,一片高樓正撥地而起,巨大的吊車就像鋼鐵怪物一般扎在灰撲撲的廢墟上。
他心里焦急,往圍墻小跑了過去。胡天和李柳玉緊緊跟在后邊。
三人走到圍墻邊,沿著圍墻尋了好一會兒,終于找到一處縫隙。見四周無人,丘山和胡天往那藍色鐵皮猛踹了幾腳,鐵皮卷起,縫隙已勉強可以通行。
丘山三人低下身子,魚貫鉆過鐵皮圍墻。待三人進到里邊,只見一大片建筑都被拆得七零八落,除了斷壁殘垣,滿地磚頭瓦礫,哪還有什么宅子。
胡天忍不住罵道:“我操你大爺?shù)模?rdquo;
丘山走到一堆建筑垃圾前,用腳踢了踢幾塊磚頭,想了想說道:“老宅子的磚頭與普通磚頭不一樣,我們不妨找找看,說不定還能找著。”
三人沿著工地一路搜尋過去。此時夕陽正穿過施工的樓群,映照在殘磚敗瓦之間,顯出一片光怪陸離的頹廢之色來。
三人穿行在亂石堆中,搜索了大約一刻鐘,走了大半個工地,卻一無所獲。丘山突然看見不遠處有一段約兩米高的殘垣,上面寫了個大大的猩紅“拆”字,在血色夕陽中顯得頗為醒目,忙湊上前去一看,見此處磚頭與別處的略有不同,多為古樸青磚,忙招手叫李柳玉和胡天過去。
“這應(yīng)該是個老宅子,磚頭看起來有些年代了。”丘山撿起一塊斷磚,邊看邊說。
胡天往四遭走了走,說道:“這是個四合院。如果有水井,應(yīng)該在院子的東南辰位才對,但這里也不見水井啊。不但辰位沒有,其他位兒都沒有。”
“唔,我們再看看其他地方。”
三人又將工地剩余的部分找了一遍,別說水井,就連陳舊些的青磚都沒見著。丘山說道:“看來我們還得回剛才那個四合院。如果李云望住在這一塊,那應(yīng)該就是他的宅子。”
三人又折返回來,丘山和胡天在一堆堆磚塊瓦礫里翻來找去。胡天累得啃哧啃哧,灰糊糊的雙手不斷扒開磚頭,嘴里也沒閑著,對著空氣咒罵不休,最后一屁股坐在一堆碎磚上,頹然長嘯:“我草你奶奶!”
丘山見太陽即將西沉,嘆了口氣,對胡天說:“給劉奇發(fā)個短信吧,把位置告訴他們。”說完挑了個磚垛坐下。抬頭見李柳玉兀自站在那段殘垣前,淡橘色霞光照在她身上,美得不可方物,不禁笑道:“喂,到了自個家里怎么還站著?趕緊找塊地兒歇歇。”
李柳玉倏地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地笑笑,說道:“就算我爺爺以前住在這里,這也不是我家。”
胡天一聽,騰地站起身,捋起袖子,露出一付打抱不平的樣子,嚷道:“這地兒既然是你爺爺?shù)?,那就是你的,這是天經(jīng)地義合理合法。”說著走到青磚斷壁前,對著那個紅色的“拆”字叫道:“李大小姐若要抗拆,咱們免費聲援。”說完往“拆”字吐了口唾沫,嘴里大罵道:“麻拉個比的,我讓你拆!拆!拆!”邊說邊用腳大力跺在墻上。
那段殘垣此前被挖掘機磕過,留下了幾條裂縫,此時被胡天用力踹了幾腳,裂縫居然越來越大。胡天一時興起,退后幾步,弓起身子來,看架勢是想把那墻壁踹坍。
丘山怕墻壁倒下來砸著胡天,忙走過去拽住他道:“依我看你才是拆房子的吧。”突然發(fā)現(xiàn)墻腳磚縫里好像有一小塊牛皮紙一樣的東西,不禁發(fā)出“咦”地一聲。
胡天見丘山面露驚奇的表情,忙順著他的目光瞅過去,也見到了那個東西,連忙趴下,撅起屁股往磚縫里覷去。
“我靠,老丘,這是個包裹,說不定里邊包了塊金磚,快過來幫幫忙。”胡天說著用手指去摳那磚縫,不過整堵墻壁承重較大,單憑胡天這樣摳弄自然是紋絲不動。
丘山拉住胡天道:“先把墻拆了。”
胡天忙站起身,往手心吐了把唾沫搓了搓,回頭對走上前來的李柳玉道:“李柳玉同志,咱們有言在先,這雖然是你爺爺?shù)恼?,但這金磚可是見者有份。要不是我剛才踹了兩腳,怕是要便宜哪個狗日的了。”胡天嘟嘟囔囔,對著殘壁猛踹起來。
丘山此時也參與進來,兩人一齊發(fā)力,跺得整堵墻往一邊傾斜而去,最后轟地一聲倒下了。
胡天掰開幾個磚頭,伸手探進磚縫里,小心翼翼地將包裹取了出來,嘴里咕噥道:“這他媽是什么金磚?是本書吧?”
丘山和李柳玉湊過去一看,見一層牛皮紙包著個書本大小的東西。
這種黃色牛皮紙丘山小時候見過,過去供銷社里常用來包白糖那種,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少見了。牛皮紙上雖然落了不少灰塵,但并不十分陳舊。
胡天輕輕拍掉灰塵,打開牛皮紙,見里邊是一塊灰色棉布包裹,棉布皺巴巴的不太平整。他打開棉布往里一看,果然是本書,書較厚,封面正中寫著“閬中李氏宗譜”,左側(cè)寫著“民國三十四年重修”一行小字。
“哇,原來你家老祖宗是四川閬中的啊。民國三十四年,那是1945年嘛,那時還沒解放吶??磥磉@本書是有些年頭了,不知啥時候塞到這磚頭縫里的?”胡天一邊翻書一邊亢奮地叫著。
丘山側(cè)頭看著李柳玉,問道:“你祖上是四川人?”
“我不知道……這本家譜也不一定是我家的吧。”
“怎么不是呢?你看看這。”胡天手指頭戳著書末一個名字大喊道。
丘山和李柳玉定睛細看,果然就是李云望的名字。但李云望之下就再無名字了。
胡天又翻到書的開頭,喃喃念道:“上仲孟季,文治玄邦;世必有子,國應(yīng)宗昌……嗯,這族譜……”嘴巴半張著,突然間呆住了。
丘山見胡天眼睛圓鼓鼓盯著那本族譜,張著嘴不說話,便打趣道:“怎么不念了?考古磚家碰到生字了?”
胡天沒搭理丘山,抬起頭來看著李柳玉說:“不會吧?你是……”接著又低頭去看那族譜。
丘山和李柳玉面面相覷,不知胡天看到了什么內(nèi)容。
丘山湊過去仔細一看,也驚了一跳,抬頭向李柳玉望了一眼。李柳玉被他們看得有點發(fā)毛,就問道:“有問題嗎?”
“唔,你自己看看。”胡天將族譜遞給李柳玉。
李柳玉接過來一看,左頁是一幅線描畫像,畫中人物戴著幞頭唐巾,頰上留著幾縷長須,慈眉善目仙風(fēng)道骨,旁邊竟寫著“唐太史令李淳風(fēng)之像”!
“你祖先原來是李淳風(fēng)!他可是編了《算經(jīng)十書》、寫了《乙巳占》的唐初天文學(xué)家啊。”丘山的興奮之情溢于言表,把前幾天剛看過的一些歷史資料都抖摟了出來。
胡天沖李柳玉哈哈大笑道:“真沒想到,原來你是李淳風(fēng)的后人,真是虎父無犬女啊,我可是你家老祖宗的粉絲,幸會幸會。”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接著說道:“不好意思李大小姐,族譜再借我看看。”說著就迫不及待將宗譜抓了過來。
那本李氏宗譜紙張早已泛黃,變得非常脆薄,翻頁極不方便,胡天手忙腳亂之下一時翻不開,將灰撲撲的胖手指往嘴里一戳,抹了點口水,沾著紙頁翻到下一頁,指頭戳著一個個名字往下查,在紙上留下一條細長的口水印。
翻看之時,胡天臉上的亢奮卻慢慢消褪,漸漸變得失望起來,似是沒有找到想要的內(nèi)容。
丘山想起胡天曾說李淳風(fēng)有個孫子叫李覺然,寫了那本《儀鳳飛天閣顯圣記》,此時見他面色如此,便已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便問道:“是不是沒找到李覺然的名字?”
胡天哼哼兩聲,也不答話,繼續(xù)翻著那本族譜。
“李覺然是誰?”
“胡天手里有本古書,作者李覺然,自稱李淳風(fēng)嫡孫。若真是如此,理應(yīng)也在這族譜里才對。”
胡天兀自強辯:“說不定有其他什么原因吶,比如逐出家門什么的……”說著說著語速慢了下來,手指停在書中某處,臉上露出驚奇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