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夜深人靜，雨后的秋夜寒意侵人，天空呈現(xiàn)出暗淡的藍色，天際處隱隱有幾顆星星閃爍。丘山兩人快步來到大街上，街上車輛稀疏。兩人往東走了大約十來分鐘，才在一個路口找到一輛出租車。
出租車一路疾駛，半小時后到了西交大東門。兩人下得車來，沿街找了一會兒，在靠北的一處地方找到了“大可電腦”的招牌。
丘山見店鋪的卷閘門里隱隱透出光來，便伸手拍了兩下，卷閘門發(fā)生“嘩啦嘩啦”的聲音。旁邊一個小門“吱呀”一聲打開，探出一個蓬亂的爆炸頭來。
爆炸頭沖丘山嘿嘿笑道：“丘哥，這邊進。”又一眼望見阿七，接著說：“咦，還有朋友，都進來。”
丘山和阿七一起擠進店里。
“呃，小心腳下的鍵盤……別絆著了，這邊走。”劉奇一邊在前領(lǐng)路，一邊提醒他們。
丘山見劉奇的店像個五金鋪子，鼠標(biāo)鍵盤破電腦堆了一屋，地上柜臺上放著各種主板硬盤電源箱之類，于是問道：“啥時開店了？我聽說你畢業(yè)后進了一家軍工企業(yè)。”
劉奇不好意思地?fù)现^笑道：“干了幾年就辭職了。這個店開了有半年，半死不活的，好在時間自由。”
“唔、唔……”丘山跟著劉奇來到店鋪里間。
“你現(xiàn)在哪里高就？”
“一家雜志做記者，就是餓不死撐不飽、隨時準(zhǔn)備卷鋪蓋走人的地兒。”
“哦，真沒想到這時候來西安。這位朋友也是你同行？”
“嗯啊……他在執(zhí)行一個特殊任務(wù)……”丘山望了眼阿七，見他也沒啥反應(yīng)，接著道：“叫他阿七就行。”
“好咧，這里也挺寬敞，你們隨意吧。我還要寫個程序，一會兒再聊。”劉奇眼睛盯著電腦就要湊上去。丘山想他粘著電腦就成牛皮糖了，忙道：“你得先幫我做件事兒。”
“啥事？”劉奇頭也不回，一邊盯著屏幕一邊問。
“破解一個單片機。”
劉奇一聽，忙轉(zhuǎn)過身來，哧哧笑道：“不是開玩笑吧？你有啥單片機？”
丘山望向阿七，見他已從口袋里取出那個仿生蟲來。
劉奇瞬間被吸引住了，湊上前來端詳一會兒說道：“這東西哪兒來的……莫非你是軍方的？聽說美俄間諜大戰(zhàn)都用上人造蠅了……這仿生蠅的翅膀每秒得拍多少下？如果飛進大使館刺探情報，估計少說也得一公里距離，錄音、導(dǎo)航、信號收發(fā)模塊統(tǒng)統(tǒng)都得有，這載重……”
丘山一看劉奇聲音亢奮，知道他碰到這類東西根本沒法停，忙打斷道：“劉奇，看清楚了，這不是蒼蠅。”
“當(dāng)然，當(dāng)然不是，這玩意看起來比人造蒼蠅還牛逼。”
“哦？我們現(xiàn)在要把里邊的數(shù)據(jù)弄出來，你有什么法子嗎？”
“嘿，沒問題。我以前在單位搞的就是單片機。”
“那太好了。不過這種單片機很特殊……”
“我知道我知道。”劉奇說著把他那破舊桌子的抽屜“嘩啦”抽開，噼里啪啦掉出一堆電子零件來。他從抽屜里掏出一個小型工具箱，抱起箱子鼓起腮幫吹去，騰起的灰塵嗆得丘山咳了幾嗓子。
“這是啥玩意？”
“結(jié)合了侵入型破解手段的單片機編程器。”劉奇說著打開了工具箱。
丘山和阿七往里一看，里邊是個樣式簡單方頭方腦的金屬盒子，盒子邊上插著一些連著細小探針之類的線纜，還有連接電腦的數(shù)據(jù)接口和旋鈕，盒子面板上有幾個按鈕，按鈕上方是個細長的LED液晶屏，能顯示兩到三行文字。
丘山皺了皺眉頭，問道：“這玩意是哪來的？”
劉奇嘿嘿笑道：“自制的。”
“自制的？”丘山滿臉狐疑地湊到工具箱前。
“對。這也沒啥復(fù)雜的，就算是加密的單片機芯片也不鎖定存儲器訪問，只要找到存儲器的數(shù)據(jù)總線，用微型探針就能讀取數(shù)據(jù)線上的內(nèi)容。”劉奇說著將工具箱接上電源，從里邊取出一把鑷子和一個小型的激光槍來，接著道：“怎么樣？要不要試試？”
丘山被劉奇說得一愣一愣，望向阿七，見他點點頭，就說：“行，干吧！小心點，這里邊資料很寶貴。”
劉奇一聽，立馬興奮起來，從桌上搬來一架小型顯微鏡，然后用鑷子夾住仿生蟲，將它反過來腹部朝上放在顯微鏡下，打開激光筆，一條細絲狀紅光射出。劉奇將紅光對準(zhǔn)仿生蟲腹部，樹脂被慢慢切開，不一會兒露出一個兩毫米見方的電路板來。劉奇將電路片取出，原來電路片背面是一個微型插槽，連接著仿生蟲頭部的發(fā)聲器、腿部和儲毒囊的控制器。
劉奇兩眼精光四射，在顯微鏡下把電路板翻來覆去地看了幾遍后，指著其中一處一毫米見方的黑色方塊道：“這就是芯片，把環(huán)氧樹脂燒蝕掉后就能找到數(shù)據(jù)總線。”
“嗯，接著干。”
劉奇將激光對準(zhǔn)芯片來回?zé)g起來，一股輕煙從顯微鏡下騰起。稍過片刻劉奇關(guān)了激光槍，將兩個帶有細微電極頭的探針伸入芯片的某處針腳固定好，再打開手邊一臺筆記本，將它與金屬盒子連接起來，然后按了面板上的幾個按鈕，扭頭看著丘山和阿七道：“好了。”
丘山一直站在旁邊觀察，也沒看出個子丑寅卯來，就道：“弄吧。”
劉奇伸手按下了筆記本的電源開關(guān)。
“嘀”一聲過后，電腦進入自檢，藍色屏幕上的光標(biāo)不停閃爍，一串串二進制編碼從屏幕底部不斷涌出。
“怎么回事？”
“嗯，成了。”
丘山?jīng)]看出什么名堂，問道：“成了？內(nèi)容在哪里？”
劉奇卻沒有回答丘山的問題，盯著屏幕念念有詞起來：“您好……李泰來先生……您是否覺得胃部很痛……李泰來是誰？”
丘山和阿七都不可思議地望著劉奇，想不到他竟把二進制碼直接翻譯了出來。
“哦……半個小時內(nèi)共赴黃泉，赫赫……”劉奇奸笑的聲音聽起來讓人不寒而栗。
“……我并不想傷害尊敬的……珍惜這一刻吧……報警、求醫(yī)……并不能改變您的處境……臨終遺言……我們黃泉再見。哈哈哈……嘀……嘀……嘀……”劉奇一陣狂笑之后嘴里又接著發(fā)出“嘀嘀”的聲音，聽起來詭異之極。
“這是存儲器里的內(nèi)容？”丘山待劉奇平靜下來后問道。
“是的。不過不太完整，我還得再看一遍。”劉奇說著重啟了電腦。
“您好，李泰來先生。您是否覺得胃部很痛……”
“沒有關(guān)系，半個小時后您就不會有任何疼痛了……”
“不用再找了，我就在您的身體里。半個小時內(nèi)我將陪您慢慢死去，很高興我們將共赴黃泉。赫赫……”
“您看上去好像比較困惑，那就讓您再感受一下吧，三、二、一……”
“怎么樣？是不是很痛？我并不想傷害尊敬的教授，但您一定要相信我說的話……”
“我們還剩不到半個小時了，留下您的秘密，然后迎接死亡吧。李泰來先生，希望您珍惜生命中最后的光陰。您可以選擇報警、求醫(yī)，不過在下想提醒一下，這種愚蠢行為并不能改變您必死的處境。好了，相信您還要構(gòu)思臨終遺言，在下就不打攪了，我們黃泉再見。哈哈哈……”
“嘀……嘀……嘀……嘀……”
丘山和阿七聽劉奇讀完信息后，一時都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丘山愣了好一會兒才問道：“就這些了？”
“對，一字不差……唔，李泰來是誰？”
“一位歷史學(xué)家。”丘山隨口答道，腦袋卻飛速轉(zhuǎn)了起來。原來李泰來沒有報警或就醫(yī)，是被這只仿生蟲威脅所致。從剛才破譯的內(nèi)容看，仿生蟲似乎是為了逼迫李泰來說出某個秘密而設(shè)計的。那個秘密藏在那首詩里嗎？
丘山驚疑不定地看了看劉奇和阿七。
劉奇撓撓頭道：“哦，歷史學(xué)家……這段錄音是由程序控制播放的，程序首先讓機械腿彈出，然后開始播放錄音。”劉奇邊說邊用鑷子點著仿生蟲尾部的細針，接著道：“程序先后三次調(diào)用了控制這根針管的啟閉開關(guān)，時間分別在機械腿彈出后、錄音播放一分鐘后和三十分鐘時。”
阿七點點頭，看了會兒那仿生蟲，說道：“毒針相應(yīng)做了三次注射，第一次和第二次令李泰來感到痛苦，第三次注射時李泰來可能已經(jīng)死了。”
丘山聽阿七這么說，頗為不解地望著他。
阿七解釋道：“大約在二十六分鐘時，李泰來開始用刀切開自己的胃，想要找到這只仿生蟲，所以……”阿七頓了頓，沒有接著往下說。
劉奇聽到這里大感驚奇，說道：“那么李泰來看起來像是自殺的……為什么有人要用這種辦法殺他？”
“他好像掌握了什么秘密。”丘山簡單回答了一句，看看阿七，想起他知道不少東西，此時正好可以趁機問問，就接著道：“阿七，你覺得李泰來有什么秘密？”
阿七茫然搖搖頭道：“我不清楚。”
丘山頗感意外，他原以為阿七應(yīng)該對此事十分熟悉才對，就問道：“那你怎么知道……李泰來給我打過電話？”
阿七一怔，緩緩說道：“這些消息都是從別處得到的。”
丘山原本還想追問，但見阿七似乎不想再繼續(xù)這個話題，只好暫時作罷。
這時劉奇伸手捏起那只仿生蟲，嘴里說道：“這蟲子沒啥用了吧……要不我先研究一下，嘿嘿，真是好東西。”
“不行，注意毒液。”阿七阻止道。
“??？”劉奇手里的仿生蟲又跌落到桌上。
阿七拿鑷子夾起仿生蟲殘骸，裝進塑料袋，揣進了衣兜里。
劉奇見阿七如此謹(jǐn)慎，盡管有點意猶未盡，但也不好強人所難，磨蹭半天，指了指沙發(fā)和床說：“你們休息休息？我可要開工了。”
丘山抬腕看表，已經(jīng)凌晨四點，此時只感到渾身倦怠，架不住哈欠連連，見阿七坐在靠椅里，眼睛望著半空，似乎還在想什么事情，也顧不了那么多，爬到旁邊的沙發(fā)上躺下，眼皮沉重，一會兒就呼呼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丘山耳邊響起噼里啪啦敲擊鍵盤的聲音。他睜開眼來，見劉奇正埋首坐在電腦前敲個不停。丘山一看手表，已經(jīng)快中午了，環(huán)顧四周，卻沒有看到阿七的影子，便從沙發(fā)里爬起來，走到劉奇身后問道：“阿七呢？”
這一喊把劉奇嚇了一跳。他扭過頭來睜著兩個熊貓眼說：“阿七？哦，他走了。”說著又往電腦上看去。丘山順著他目光一看，見屏幕上全是一行行代碼。
“啥時走的？有沒有留下什么話？”
“啥時？七點，可能是六點，差不多那時間吧。他也沒說去哪。”劉奇盯著屏幕目不轉(zhuǎn)睛地說道。
丘山走到劉奇身邊，用手遮住電腦屏幕說：“肚子餓了，你這有吃的沒？”
“叫了兩份外賣，差不多快到了。”
丘山縮回手，往外邊店鋪望了一眼，說：“你這店是不是三天打漁兩天曬網(wǎng)，一個星期關(guān)五天？”
劉奇嘿嘿笑兩聲：“那不至于，頂多開一天關(guān)一天。手頭上的事太多了。”
丘山暗想若像劉奇這么做生意，關(guān)門大吉是遲早的事。此時見他仍盯著電腦屏幕，只好說：“我去外邊轉(zhuǎn)轉(zhuǎn)，手機卡哪有賣的？”
“往校門方向走就有。”
丘山走出里間，外邊的陽光透過卷閘門縫射進來，照得整個店鋪里光影駁雜，像個電子垃圾場。丘山穿過店鋪，打開小門走了出去，大街上陽光明媚人聲鼎沸。
丘山走進一家手機店里買了張手機卡，正準(zhǔn)備往回走時，瞥見旁邊有個小禮品店，轉(zhuǎn)念一想，就在禮品店里挑了一副墨鏡、一頂棒球帽和一個手電筒、幾節(jié)電池，這才返回劉奇店里。
外賣已經(jīng)送來，兩人匆匆吃完飯后，丘山知道劉奇多半又要去電腦上忙乎，說道：“我下午去趟乾縣，身上現(xiàn)金不多，有錢的話借些吧，回京后還。”
“多的沒有，千兒八百還是有的。”劉奇說著從口袋里掏出一大把雜七雜八的東西，把百元大鈔都撿出來遞給丘山。丘山數(shù)數(shù)，也就一千二，暗想劉奇生意做到這份上，找他借錢都頗有點于心不忍，就說：“還是算了吧。”
“別啊，拿好拿好，我這店門一開錢就進屋了。”
丘山心想也是，憑他那牛逼閃閃的技術(shù)，混口飯吃不是什么問題，便心安理得收了錢，說道：“好。我的新手機號，記一下?；乇本r再給你電話。”想了想又說：“我這衣服得換了，挑件外套給我。”
“好啰。”劉奇翻出一件夾克說：“湊合著穿吧。”
丘山勉強穿上，感覺雖然小了點，但還算合身。
“對了，你這次來西安干啥？”劉奇突然問道。
丘山見劉奇終于說了句人話，呵呵一笑道：“采訪啊，李泰來死了，我有報道任務(wù)。”
“你那朋友到底干啥的？”
丘山內(nèi)心苦笑一聲，這個阿七到底是誰連自己也不清楚，一時半會兒也沒法解釋，只好胡亂應(yīng)付道：“他來調(diào)查李泰來死因的。”
劉奇“哦”的一聲不再發(fā)問。
“嗯，那我先走了，電話聯(lián)系。”
丘山戴上墨鏡和棒球帽，走出劉奇的店鋪，到街邊招了輛出租，往城西客運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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