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孟凡,今年二十一歲。
打我記事起,爺爺就養(yǎng)著一只黑貓。
它跟爺爺很親近,不管去哪里,都要身后一直尾隨著。
然而這次回家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這只黑貓就一直不正常。
爺爺愛抽煙,黃銅口的長煙袋一直不離手,我的印象里爺爺?shù)男蜗?,就是他手持一根長長的煙袋,身后跟著一只黑貓。
爺爺為人話不多,逢人打招呼只是點(diǎn)點(diǎn)頭,冷淡的很。
稍大一些我方才知道,爺爺是陰陽先生,都說他可以明陰陽,斷生死,名氣大得很。
在距離我們村十幾里地,有一個地方叫十里磨盤。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是因?yàn)槟莻€地方有一座高臺,高臺處于四面環(huán)山之處,從山頭上可以遠(yuǎn)遠(yuǎn)望見。
小時候,我媽就一直囑咐我,千萬不要去那里玩,那地方邪門得很,進(jìn)去就出不來。
十里磨盤沒有十里,只是在群山之中的一處空地上,突出地面的一座形似磨盤的小高臺。從周圍的山頭上往下看,那高臺呈圓形,不知道是人工建造還是自然形成的。
奇怪的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論雨雪,那下里磨盤上面,總是籠著一層霧氣,這就使得從山頂向下看的人看不真切,只是隱隱見到一個輪廓。
我不知道我媽為什么不讓我去那里玩,也不知道為什么有人進(jìn)去就出不來,只是后來經(jīng)歷了一些事,才讓我對那個地方起了敬畏之心。
這件事,還得從張大侉子說起。
張大侉子是外鄉(xiāng)人,來這邊做買賣,后來倒插門到一個大戶家里當(dāng)女婿,算來也就是不幾年的事情。
倒插門女婿,在我們這邊本就讓人看不起,但是張大侉子一直任勞任怨,對上了年紀(jì)的二老很是孝敬,一直伺候到二老辭世。
也就是在一天下午,張大侉子媳婦小翠急急燎燎地來到我家找我爺爺,說張大侉子不見了。
小翠人長得俊俏,不像是鄉(xiāng)下人。
小臉白白凈凈的,眼睛也很大,身材更是前凸后翹惹火得很。所以張大侉子起初受村子里不待見,其中也有這方面的原因,大伙都說好好一朵花,插在牛糞上了。
說來也是,張大侉子一副慫樣,跟小翠在一起幾年也沒生個孩子,這種人怎么能娶著小翠這樣的漂亮媳婦?
我當(dāng)時正在陪著爺爺下象棋,見小翠進(jìn)來,爺爺身邊的黑貓“嗚”一聲叫,然后抬起頭來看著小翠。
我雖然跟小翠年紀(jì)相仿,但是我家在村里輩份矮,只能叫人家嬸子。
爺爺把手里的棋放下,緩緩地說:“他嬸子,別著急,你先坐這兒,有什么事兒慢慢說。”
小翠看了看我,我把一張小凳往她身邊推了推。
但是小翠并沒有坐,只是加快著語速說:“老叔啊,老叔你可得幫幫我,大侉子不見了,這都兩天了都不見人影。”
爺爺眼皮都不抬:“會不會是去隔村老二家喝酒去了。”
“沒有啊,要是去了就好了,昨天我就去老二家找了,沒見人。本來這么一個大人,我也不擔(dān)心,可是前陣子他嚷嚷著要去十里磨盤看看,我好說歹說才勸下來,我就怕他自己偷偷摸摸地又去了,你說這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可咋整啊。”
說到這兒,小翠眼睛一紅,幾乎要哭出來。
看著小翠梨花帶雨,不知道為什么,我心里邊有點(diǎn)不是滋味,就勸道:“嬸子你先別急,侉子叔這么大人了,料著也不會出啥事兒。”
爺爺瞥了小翠一眼,說:“沒報(bào)警?”
小翠搖了搖頭:“我這不第一個就找老叔您幫忙了嘛,您老的規(guī)矩我知道,報(bào)了警您老就管不了了。”
爺爺點(diǎn)了點(diǎn)頭:“八字帶了嗎?”
小翠忙把一張紙遞給爺爺,爺爺接過來,帶著黑貓慢慢走進(jìn)了西邊里屋。
那個屋子我沒有進(jìn)去過,好像在印象里,只有爺爺才會進(jìn)出那個屋子。我記得小時候問過我媽,我媽只是搖著頭不告訴我。
聽人說我小時候的確去偷看過,但是被什么東西嚇得人世不省,但是對這段經(jīng)歷,我一點(diǎn)印象沒有。但是從那之后,我對那個屋子就充滿了排斥感,再也不想走近半步。
看著爺爺進(jìn)屋,我笑呵呵地給小翠倒了一杯茶。
我很少有跟小翠單獨(dú)相處的機(jī)會,自從與張大侉子結(jié)婚之后,小翠平時也不怎么出門。
我看她瞪著大眼睛一直向里邊張望,就說道:“嬸子你也別著急,我爺爺既然說答應(yīng)了,就應(yīng)該沒問題的。”
沒想到小翠一把抓住我的手說:“孟凡啊,你可能跟老叔好好說說,不管怎么著也得把你侉子叔找到啊,不然……不然我也活不下去了。”
說完又哭了起來。
我能感受到她的手冰冰冷冷的,還打著顫,看起來很緊張。但是那光滑軟嫩的手在與我碰觸間不由令我心神一蕩,“咕咚”一下咽了口吐沫。
我把手抽出來,反過來握住她的手,來回來地蹭了蹭,還別說,這女人的手背就是滑,跟軟玉似的。
“嬸子你就放心吧,這件事包在我身上。”
小翠看著我半晌,而后有點(diǎn)慌亂地把手縮了回去。
手里一空,我有點(diǎn)悵然卻失,但是心頭跳得厲害,與小翠雙手相握的酥麻感久久不去。
我有點(diǎn)尷尬地笑了笑,把水杯往她面前推了推:“嬸子,你先喝點(diǎn)水。”
小翠猶豫了一下,然后拿起杯子把水喝了,用手指輕輕抹了一下嘴角的水滴。
這時候,爺爺從屋里走了出去,臉色有點(diǎn)難看。
他腳下那只黑貓豎著尾巴,跟一根木棍一樣,又直又硬。
小翠慌忙站了起來,迎上兩步問道:“老叔,怎么樣。”
爺爺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說:“人沒了。”
小翠搖搖晃晃地站了一會兒,而后眼睛一翻,向后就倒。
我忙起身把把她抱住,那單薄的衣物下,光滑的肌膚仿佛就跟我的身體毫無阻隔地直接接觸在一起一樣,尤其是她胸前的兩團(tuán)柔軟之物,頂在我的胸口,讓我全身如觸電流。
我低頭一看,她雙眼緊閉,長長的睫毛顫抖著,眼角間還帶著淚滴。
爺爺走過來,拿手掐著她的人中,好一會兒,她才悠悠醒了過來。
她感覺到自己躺在我懷里,掙扎著起來,看著爺爺哭著問道:“老叔,你說侉子人死了,死在哪兒了,咱得把他的尸體帶回來啊。”
爺爺搖了搖頭:“帶不回來了,他在十里磨盤。那個地方你也聽說過,沒有人能進(jìn)去后再出來。”
小翠聽了這話,“嗵”一聲給爺爺跪下,大哭道:“老叔,老叔啊,你行行好,怎么也得把大侉子幫我?guī)С鰜戆 ?rdquo;
我見她哭成那樣,心里也不忍,說道:“爺爺,你看能不能再想想辦法。”
爺爺?shù)闪宋乙谎?,然后搖了搖頭,沒有說什么,只是回身去了屋里。
小翠在地上哭了半晌,方才起身,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而后飛奔著出了院門。
我覺得這件事,爺爺真的有點(diǎn)過了。畢竟人家丈夫死了,你就不能給個好臉色?安慰一下也行啊,怎么就這樣人情淡泊。
我看著小翠的背景消失在路口,轉(zhuǎn)身回到屋里,見爺爺正坐在炕頭上抽煙。
我湊過去問道:“爺爺,您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
爺爺?shù)闪宋乙谎郏?ldquo;你懂啥!”
而后把目光轉(zhuǎn)向別處,搖著身子跟念詩一樣幽幽地說道:“陰陽路,石磨盤,十人去,一人還。”
那只黑貓?zhí)痤^來看了我一眼,然而又把頭放在爺爺?shù)耐壬稀?/p>
一連幾天,小翠家都在忙活張大侉子的喪事,我家離他家不遠(yuǎn),這事兒來來回回也都知道,免不了去幫個忙搭把手。
俗話說得好,若要俏,需戴三分風(fēng)流孝。
小翠身穿孝衣,梨花帶雨,反添了不少嫵媚之色。
張大侉子沒了尸身,只能借衣冠下葬。街毗左右也都來幫忙,看著小翠的樣子,都唏噓不已,當(dāng)聽說張大侉子死在十里磨盤,臉色都為之一變,一個個噤若寒蟬。
我本來想借著機(jī)會跟小翠說幾句安慰的話,可是一看她那樣子,想想還是算了。
說來也是,前兩年,小翠父母雙亡,如今又死了丈夫,自己成了小寡婦,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
我們這邊的風(fēng)俗,七天發(fā)喪。
因?yàn)閺埓筚ㄗ邮且鹿谌霘?,?guī)矩又復(fù)雜了許多。待到了七天頭上,從隔村請來的響器師傅也到了,在眾人的幫忙下,抬起棺材就要發(fā)喪。
然而就在這時候,讓所有人想不到的是張大侉子回來了。
這一下把大伙都整懵了,小翠更是臉色慘白,瞪著大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看著張大侉子。
按道理來講,我爺爺斷命尋人,從來沒有失手過,不然小翠也不可能聽到我爺爺說了這兩句就回家辦了喪事??磥頎敔斶@一次是真的失手了。
可是奇怪的是,張大侉子見到滿院為他幫忙辦喪事的人,沒有多問,徑直就來到了屋里。
大家伙見此情景,圍上來東問西問,無非就是這幾天去哪兒了之類的問題,但是張大侉子卻一句也不回答,只是沖著披麻帶孝的小翠喊餓。
不等小翠反應(yīng)過來,便抓起桌上的祭品就往嘴里塞。
等吃過完了祭品,還是喊餓,小翠全身發(fā)軟根本就動不了,有人便幫忙從鍋里打出本來要招待幫忙的人的飯菜,端給張大侉子吃。
張大侉子不再說話,也不拿筷子,更不嫌熱,伸手抓著熱氣騰騰的飯菜就往嘴里送。
這時候,張大侉子“噗”一聲,放了一個響屁,一股惡臭彌漫了四周,幾不可聞。
一個上年紀(jì)的老人看出不對勁,慢慢走到我身邊說:“小凡啊,我看這事兒不簡單啊,你快去把你爺爺叫來。”
我當(dāng)然也知道不簡單,當(dāng)下點(diǎn)了點(diǎn)頭,飛奔回家,把這事情跟爺爺一說。
沒有想到爺爺臉上依舊是沒有任何表情波動,只是慢慢說了一聲:“他不是活人。”
聽到這兒,我頓覺周身一冷。張大侉子明明真真實(shí)實(shí)地回來了,還在家胡吃海塞,但是爺爺說他根本就不是活人,莫非——詐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