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良的家獨(dú)門獨(dú)戶,深入小山溝,離最近的人家也有一里,他在這里住了十幾年,還從沒有人晚上來串門,來的會是誰?
“難道是?”劉良回頭看了鄧玉秀一眼,目光中透著冷冽。似乎沒有別的可能,應(yīng)該是鄧玉秀的行蹤被發(fā)現(xiàn),靠山村丁家來抓人了!
鄧玉秀從劉良的神情中察覺到不對勁,立刻變得緊張,輕手輕腳從床頭拿起自己的外套。
就在這時,劉良身形一動,如貍貓般輕輕巧巧穿過窗戶,撲進(jìn)了夜色中。
落地幾乎毫無聲息,劉良站在了一條黑影面前,那家伙正探頭探腦準(zhǔn)備向屋里望,冷不丁被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由于對著光,劉良一眼沒看清這人的相貌,別人卻能看見他。只聽一聲凄厲的慘叫“鬼啊”,黑影爬起來就跑,由于腳下有點(diǎn)虛浮,跑出沒多遠(yuǎn)就摔了一跤。
劉良皺了下眉,這聲音怎么聽起來有點(diǎn)耳熟?
只跨出去三步,劉良就追上了黑影,探出手一把抓住他后心窩拎起來,反手慣在了地上。
“別!求你饒了我吧,不是我害死你的!”黑影大聲哭喊哀求,閉著眼睛胡亂揮手,被嚇破了膽。
這里離開了屋子的陰影,頭頂上有月光,劉良這時才看清了對方的樣子。
這家伙瘦瘦的,渾身沒幾兩肉,頭發(fā)亂的像雞窩,身上的衣服臟的好像抹布,全是破洞。也不知道他多少天沒洗澡了,身上散發(fā)著一股濃郁的臭味,能把蚊子熏死。
原來是個乞丐,劉良連忙撒手,抓著滑膩膩的,說不出的惡心。
不對!劉良醒過神,厲聲質(zhì)問:“你到底是誰?剛才說的話什么意思?!”
乞丐躺在地上,一副奄奄一息的架勢,抖成了篩子,哭求道:“大哥,我可真的沒害你,還被你扎了一刀,冤有頭債有主……你可千萬別找我??!”
“小刀仔?”劉良傻眼了,會是他?
沒有別人,只可能是他,劉良這輩子只用刀扎過這一個人??蓡栴}是,記憶中的小刀仔雖然瘦,也瘦不到這種程度吧?再說他怎么變成乞丐了?
“你先起來說話吧。”劉良怪不忍的,讓人家先站起來。
自稱小刀仔的乞丐哆哆嗦嗦爬站起來,剛挺起腰,身軀左右搖擺,一副搖搖欲墜的架勢。劉良眼疾手快,連忙一把把他抓住,“我說這位,我真不是鬼,不用害怕。”
乞丐哭了,“大哥,這不是害怕,是餓得……我這還算好了,馬爺他們在山里已經(jīng)餓得不能動彈了,我是來給他們找吃的,再不帶去東西,哥幾個怕是要活活餓死了……”
接下來,在乞丐的哭訴中,劉良了解到了那幫人這段時間的遭遇。
那晚遣走了于小毛后,馬爺他們不敢見人,全都躲進(jìn)了大青山深處,等送錢來。結(jié)局劉良是知道的,于小毛沒要到錢,根本就不敢去找他們,就這么晾下來了。
他們估計警方應(yīng)該已經(jīng)下了通緝令,開始盤查出山的路口,根本不敢出來,只能在山里苦挨著,身體越來越虛弱。
其實山里不缺吃的,各種野味、野菜多得是,可前提是你得懂,能找到,他們幾個混混平常吃香的喝辣的,哪里會這些。等到發(fā)覺不行的時候,已經(jīng)全都虛的不成樣子,沒辦法出山了。
小刀仔在他們當(dāng)中最瘦,也最耐餓,身體素質(zhì)也最好,別人不行了,也就他還能動彈,只得獨(dú)自摸下山準(zhǔn)備偷點(diǎn)吃的帶回去。村子里人太多,他不敢去,而劉良家獨(dú)自在外,家里“又沒人”,自然成了他的首選目標(biāo)。
然后,剛摸到墻根下,就來了這么一出,被抓了現(xiàn)行。
說完,小刀仔可憐巴巴看著劉良。他的臉上全是油泥,又黑又臟好像猴子,原本的小眼睛瘦的大大的,全是眼白,看上去跟非洲難民似得,特可憐。
不過仔細(xì)看,眉眼輪廓的確是小刀仔,只是瘦了好幾圈。
“嘖。”劉良咂了下嘴,尋思起來。這幾個混混都不是啥好東西,可就這樣把人活活餓死在大山里……似乎也不太合適。
“這樣吧,你先在我這吃頓飯,明早我?guī)е缘呐隳闳ド嚼锞热恕?rdquo;劉良有了決斷,安撫小刀仔。
“真的??!”小刀仔大喜過望,忙不迭鞠躬敬禮,鞠著鞠著一頭撲倒在地,餓迷糊過去了。
“呀!這人怎么了?”
身后傳來驚呼,不用回頭看劉良就知道是誰,鄧玉秀許是一個人呆在屋子里害怕,跟了出來。她腳下趿拉著涼鞋,穿著一件睡裙,隨意披著外套,手里還提著根棒槌。
看見人倒在地上,她松了口氣,不解問:“山溝里哪來的叫花子?”
“別問了,這人我認(rèn)識。”劉良也沒法和她解釋,抓起小刀仔一條胳膊把人架了起來。
鄧玉秀連忙扔了棒槌,扶住另一條胳膊幫忙。
弄回了家后,小刀子已經(jīng)醒了過來,這家伙的鼻子比狗還靈,聞見了味,撲到灶臺上,把所有殘羹剩飯一掃而光,撐得直翻白眼,劉良運(yùn)著功給他好一番推宮活血方才順了過來。
吃飽了飯,又洗了個熱水澡,小刀仔換上一身干凈衣服出現(xiàn)在了兩人面前。
不得不說,這家伙雖然生的不如劉良,其實還是不錯的,特別是神態(tài)中那一絲痞氣,最招女人喜歡,尤其是鄧玉秀那樣的……
“喲,還挺??!”鄧玉秀臉上笑開了花。
劉良犯起了難,原來倆人都沒法睡了,現(xiàn)在仨人……總不能那樣吧?
“你……睡床。”劉良開始指派,首先是鄧玉秀,然后是小刀仔,“你,睡廚房。”
“你那?”兩人同時問,目光中全都露出期待。
劉良沒好氣從門后搬出一卷破席子扔在地上,“我就睡堂屋,立刻回去,全部睡覺!”
劉良沒好氣的躺下,廚房在右、睡房在左,得把這兩人分開,剛才他們眼神不對……
各自分頭睡覺,準(zhǔn)備明天一早上山救人,誰料到剛合上眼,外面?zhèn)鱽硪魂嚦林氐哪_步聲,緊接著有人用力拍門。
嘭嘭嘭!“劉哥,是我,快開門!”
尼瑪是于小毛那混蛋,大半夜一個個的,究竟還讓不讓人睡了?
劉良?xì)夤墓呐榔饋?,一把拉開大門,正準(zhǔn)備劈頭蓋臉一頓訓(xùn),愣住了。
月光如銀,于小毛站在門外,肥胖的身軀微微顫抖,呼吸急促,臉上青一塊紫一塊,額頭上還有沒完全凝結(jié)的血漬。
“怎么回事?”劉良連忙讓到一邊。
于小毛好像一頭受傷的大狗熊,陰著臉走進(jìn)屋子,來回踱步,“TMD,丁家滿那個死瘸子!”
劉良微微皺了下眉。
于小毛自知失言,連忙陪著笑,“瞧我這臭嘴……丁家滿那家伙,帶著人滿世界找他老婆,說是鄧玉秀那爛婆娘害了丁家柱,要找她算賬!我被一幫人圍住打,還好反應(yīng)快,沖了出來。”
劉良心中一緊,急忙問:“找鄧玉秀怎么找到你頭上了?”
于小毛立刻憤怒,咆哮道:“那黑心眼的死瘸子,非說是劉哥你串通鄧玉秀謀害丁家柱,我估計那家伙不敢找你,把氣撒在了我頭上。我就靠他八輩兒祖宗,我劉哥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和鄧玉秀那爛貨攪在一起,我……”
說著說著,于小毛嘴巴越張越大,看著左邊目瞪口呆。只見房門被推開,穿著睡裙的鄧玉秀站在門后,神情灰暗。
劉良想撞墻,這下真是褲襠里掉黃泥——不是屎也是屎了。
背后又傳來磨磨蹭蹭的腳步聲,轉(zhuǎn)頭看,只見小刀仔縮在廚房門邊,警惕看著堂屋,等看清不速之客是誰后,長長的眉毛漸漸豎了起來。
“刀哥……不!”于小毛好像見了鬼,嚇得聲音都發(fā)顫了。
下一刻,小屋中傳來憤怒的咆哮,夾雜著凄厲的慘嚎,經(jīng)久不絕。
十分鐘后,一切歸于平靜,屋子里人姿態(tài)各異坐著,全都神色復(fù)雜。
劉良坐在主位,支著腮幫子思考,鄧玉秀和小刀仔分別坐在他兩邊,于小毛臉已經(jīng)腫成了豬,畏畏縮縮坐在席子上不敢抬頭。
“你說,丁家滿這是演的哪出?”劉良疑惑問,他實在不理解丁家滿這樣做的用意,完全沒必要吧?
一直默不作聲的鄧玉秀忽然“泣”一聲哭了出來,隨即抹了把臉又恢復(fù)淡然,說:“做了這么多年夫妻,沒人比我更清楚那瘸子,肯定是丁家柱讓他這么干的!”
三個男人同時看過去,“為什么?”
“為什么?”鄧玉秀冷笑,“丁家柱這次怕是真的挺嚴(yán)重,他怕村長選舉出意外,所以讓瘸子在村里到處鬧事,讓大家都怕他,這樣就不敢把票投給別人了。”
劉良聞言了然,他其實很聰明,只是畢竟還年輕,社會經(jīng)驗有所欠缺,這樣一說就懂了。相當(dāng)于占山為王的老虎,覺得自己領(lǐng)地不安穩(wěn),就吼幾嗓子嚇唬嚇唬山上的動物,以此彰顯自己的威嚴(yán),不出意外的話,村里的幾個刺頭這次恐怕都吃了丁家滿的虧。
“有意思……”劉良撓著下巴思考起來,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壞。
三人從未見過劉良這樣的表情,面面相覷。
片刻后,劉良醒過神,看向于小毛,神情玩味。
于小毛被他看得直起雞皮疙瘩,連忙陪了個尬笑。
“不合適,嗯……”劉良搖了搖頭,又看向鄧玉秀,這回滿意點(diǎn)了點(diǎn)頭,問:“鄧玉秀,你想不想做靠山村的村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