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子壽的葬禮過后,夏城連著下了幾日的雨。
有人說龍王爺也為老好人莫子壽的死悲慟不已,忍不得哭了幾天幾夜。
陸小魚握了握拳,咖啡館外,嘩啦啦的響聲愈來愈大。
方樺將傘放到咖啡館外的架子上,攏了攏頭發(fā),才走了進(jìn)來。
陸小魚揮了揮手。
方樺甜甜笑了笑,往陸小魚走去。
侍者懂事地走來,方樺點了一杯咖啡。
“火鳳龍手唐三彩,龍手陸小魚,久仰了。”方樺抱拳說道。
陸小魚詫異地看了方樺一眼。
“老師教過我功夫,學(xué)得是十六路秋水劍,左手六路,右手十路。所以,我也算得江湖中人。”方樺解釋道。
說起莫子壽,陸小魚眼里涌過一抹哀傷。
有的人,是你命里的貴人,不敢相忘。
方樺正了正臉色,從小挎包里取出一個錢包大小的紙袋子。
“老師留給我的,讓我轉(zhuǎn)交給你。”
陸小魚不動聲色地捏了捏紙袋子,發(fā)現(xiàn)里頭極為柔軟。
“你最好快些打開看一下,外面有人來了。”方樺淡淡道。
聞言,陸小魚抬起頭,往隔著茶色玻璃的咖啡廳外面看去。
一個鬼祟的人影縮著頭,一邊表現(xiàn)不經(jīng)意地瞟過來,一邊用手機(jī)打著電話。
“龍家人很瘋狂,盡管敗落,又出了一億買你的命。”方樺淡淡道。
草!冤魂不散!
陸小魚暗罵道。
陸小魚迅速撕開紙袋,將一件東西捏了出來。
一件軟綿綿的青色皮質(zhì)的東西。
“青臉。”方樺道。
陸小魚大驚,莫子壽留給自己的,居然是一張青臉。
這質(zhì)地,摸著有些奇怪。
“人皮做的。”方樺飲了一口咖啡。
陸小魚愕然。
“知不知,這是你父親留給老師的東西。”
父親留下的?難道說這張臉譜里有不尋常的秘密?陸家才遭了橫禍?
方樺小心地拿過青臉,眼睛灼灼地看了陸小魚一眼。
“老師說過,這是很大的陰謀。”
方樺垂下頭,將青臉戴在自己臉上。
陸小魚看去,方樺如惡鬼一般,整張臉青面獠牙。
方樺右手動了一下,將青臉?biāo)合乱粚?,青面獠牙的表層不見了,換上了一張華貴女子的臉。
由于存放年代久遠(yuǎn)的原因,人臉皮接縫處有些翹了起來,銜接地并不是很好。
方樺用手指沾了一些咖啡,抹在接縫處。
陸小魚再看去,發(fā)現(xiàn)整張臉皮如天然生長在方樺身上一樣。
“認(rèn)得這個人么?”方樺的聲音傳出。
陸小魚靜靜看著,發(fā)現(xiàn)有種說不出的熟悉,卻又叫不上名。
方樺撕下臉皮,喘了一口氣,飲了一大口咖啡。
“這個人叫李然然,十幾年前很出名的歌星,在流行音樂圈子里,影響力很大。”
陸小魚皺著眉頭,“我父親,為何要拿著她的人臉皮?”
方樺目光微動,說道,“花臉的陰謀很大,我和老師討論過,他恐怕殺了很多名人,然后割下臉皮做成青臉,再讓信任的屬下扮成臉皮上的人,滲入到各個行業(yè)。你父親當(dāng)年發(fā)現(xiàn)了這個秘密,來找到老師,并將一張青臉交給了老師。然后,便是花臉的追殺,老師說過,花臉親自對他出手......陸小魚,老師這些年,一直在暗地調(diào)查青臉的事情。”
陸小魚心里很深的地方,疼了一下。
他忽然想到葉城虎是不是也死了,被做成了青臉?
陸小魚沉聲問道,“葉城虎是不是花臉?”
方樺仰起頭,眼睛眨也不眨,“根據(jù)老師的調(diào)查判斷,90%可能性。”
陸小魚沉吟,若葉城虎是花臉,那為何右手無傷疤?
焦小劍騙自己?
可是唐三彩也說過,花臉當(dāng)初確實是受了傷。
難道說,換皮了?連身上的人皮也換了?
青臉組織,仿佛像一個生化基地一般。
怪不得當(dāng)初師公會說,自己的右手是利器,會有很多人打主意,想要嫁接到其他人身上。
方樺咳了聲,陸小魚從思緒中回了神。
“陸小魚,聽好了,我以下說的話,會讓你很吃驚。”
陸小魚正了正臉色,點點頭。
“青臉組織,無處不在,焦翻海是青臉的人,東海五子也是,馮無誅也是,甚至大劍屠英都有極大的可能性,也是青臉的人。”方樺咬唇道。
“你想說什么?”事實上,陸小魚早猜到了一些。
那天師公莫子壽葬禮,東海五子鬧事,馮無誅和焦翻海毫無猶豫地站隊,原以為只是生意上的互相照拂,如今看來,自己天真了。
至于大劍屠英,是個直性子的人,雖然不知為何加入了青臉,卻又不愿同流合污。
“我想說的是,老師在世時,會用盡方法保你。老師......不在了,陸小魚,你只能逃,離開夏城!”方樺認(rèn)真說道。
陸小魚默然。
方樺將垂到鬢角的碎發(fā)撥了上去,“你在想什么,在想花臉答應(yīng)三年不動你?花臉不殺你,不代表其他人不殺你,甚至很有可能,是花臉叫他們來殺你。”
陸小魚失神地望向茶色玻璃外。
那個盯梢的漢子將他望過來,慌忙垂下了頭。
方樺似乎也發(fā)現(xiàn)時間拖得有些久了,看了看表,“陸小魚,還有沒有要問的?”
“師公最喜歡的花,是什么花。”陸小魚問出最后一句。
方樺笑了一下,說道,“紅色山茶。”
外頭已經(jīng)聽得一陣踏在積水中的沉悶?zāi)_步聲。
陸小魚點點頭,將青臉面具塞入懷里,站起身子,一拳將茶色玻璃打碎。
頓時,咖啡廳里的人面面相覷,膽色小的已經(jīng)驚叫起來。
“快走!”陸小魚沉聲道。
方樺從兩只靴子里拉出兩把匕劍,握在手上。
“陸小魚!你今天要死!”周小土遠(yuǎn)遠(yuǎn)地躍過來,尖叫道。
十幾個藍(lán)衣大漢手執(zhí)長叉,飛快地跑過來。
方樺從地上拾了一個白色塑料袋,攏了攏頭發(fā),用塑料袋扎了一個馬尾。
一個藍(lán)衣大漢率先奔到,方樺右手將匕劍橫劃。
藍(lán)衣大漢捂著胸口往后摔去。
陸小魚詫異地看了一眼方樺。
“老師教了我九年,教了知識,也教了功夫。”方樺四顧說道。
陸小魚輕笑出聲,“多能打?”
方樺將匕劍甩出,割斷兩個藍(lán)衣人的腳筋。
“狗孩打不過我。速退,高手已經(jīng)要趕來了。”
聞言,陸小魚右手化龍,抬起地上的一塊巨石,往前方扔去。
陸小魚和方樺往后跑去。
兩個人擋在路中間。
一老一少,一男一女。
“年輕人,就這樣吧。”馮無誅抬起頭,冷然說道。
“姐姐......”火鳳馮溪脆生生地喊著方樺。
“小溪啊,你是來殺姐姐的嗎?姐姐好傷心。”方樺道。
馮溪回過頭,看著自己的爺爺。
馮無誅冷笑,“別妄想動搖我孫女的殺心。”
方樺將匕劍插回靴子,看著馮溪,“溪兒妹妹,我們不打架好不好,姐姐過兩天再帶你去游樂園。”
馮無誅大驚怒吼,“溪兒!動手!殺了她!”
馮溪轉(zhuǎn)頭看了看自己的爺爺,又看了看面前的方樺。
“爺爺......姐姐是個好人......不打架好不好......”
馮無誅嘆息一聲,岣嶁著身子往陸小魚撲來。
陸小魚正要出拳迎擊。
“別打!陸小魚!”方樺驚喊道。
陸小魚停住拳勢,往火鳳馮溪看去。
馮溪目光灼灼地盯著他。
“別打,快走。”方樺沉聲道。
經(jīng)過馮溪身邊,方樺身子頓了一下,說道,“溪兒,謝謝。”
馮溪嘟著嘴,看著自己的爺爺,垂著頭不敢應(yīng)話。
陸小魚和方樺迅速躍開。
“你如何認(rèn)識馮家火鳳的。”陸小魚道。
方樺輕聲笑道,“馮溪很在乎自己的成績,老師很聰明,安排我做了馮溪的家庭老師。”
陸小魚也隨著笑了一下。
“陸小魚,想不想活。”方樺問道。
沉默了一下,陸小魚點點頭。
方樺抹了抹臉上的水跡,轉(zhuǎn)過臉,睜著一雙大眼睛看著陸小魚。
“按老師說的,你娶我為妻。我父親是S國的外使官,有了這層關(guān)系,你以外婿的身份隨我去S國。”
陸小魚停下身子,看著方樺。
方樺仰起頭,踮起腳尖,很直接地在陸小魚額頭上親了一下。
“加上,我自己也喜歡你。”
陸小魚摸了摸額頭,忽然很心痛地想起包子鋪里的葉紫舟。
方樺習(xí)慣性地攏了攏頭發(fā),“你可能不知道,你來夏城大學(xué)的第一天,我就站在保安亭對面教學(xué)樓上靜靜看你。每天都看,然后越看......越喜歡了。”
陸小魚頓了頓身子。
“方樺,我不想因為師公的原因,讓你背負(fù)這個累贅。”
方樺笑了笑,“你娶我做妻子,是我向老師提議的。”
陸小魚有些愕然,看著方樺。
“情啊,愛啊,有時候說出來是很俗的東西,有時候卻又妙不可言。就好像很多人都喜歡吃熟透的李子,而我卻喜歡吃酸澀的。有的人生來,哪怕隔了十幾座城市,隔了十幾個年頭,卻都在等你遇見,等你做賢內(nèi)助,等你照顧他的飲食起居。陸小魚,我喜歡你,我不想你死,跟我走吧。”
方樺紅著臉,仰著頭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