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奶奶的小屋內(nèi),掛著幾張遺像,其中有一張,和這個孩子一模一樣,那張遺像,是二爺爺?shù)摹?/p>
“小屁孩一個,買什么三尸香?”陳曦抬手在小男孩后腦勺上拍了一巴掌。
“你又打我?”小男孩氣哼哼的回頭道。
我注意到,他說的是“又”,話里面的熟稔,還有語氣都說明,這孩子和陳曦很熟悉。
“孩子,你叫什么?”
我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和一些,向前靠了一步。
“你猜?”
小男孩轉(zhuǎn)過頭,嘴角向上勾,眼里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裝神弄鬼!”陳曦又給了他后腦勺一巴掌。
“你?”
小男孩氣的一哆嗦,一矮身從我身邊跑過,沖了出去。
“老公,別和小屁孩一般見識!”
我剛想追上去,陳曦從柜臺后繞出來抱住我胳膊,撒起嬌來。
我給胖子使了一個眼色,胖子秒懂,跟著追了出去。
“你到底是誰?”
我側(cè)頭看著陳曦,沉聲問道。
陳曦死前只是一個高中生,可她這兩天的表現(xiàn),完全和以前對不上。
“老公,你又兇我!”陳曦淚眼朦朧的,一團柔軟在我胳膊上蹭了蹭。
“別來這一套!”
我直接抽出手,冷眼看著陳曦。
“老公!”
陳曦拖著長音,眼淚掉了下來。
我冷冷的看了她半響,胖子氣喘噓噓的回來了,“哥,人沒影了,那小屁孩跑的太快了。”
“走,我送你回家!”
我把目光從陳曦身上移開,拉著胖子向外走。
“哥,嫂子?”胖子愣了一下。
“走!”
我吐出一個字,帶了一絲冷意。
胖子見我火了,也沒多說,跟著我出門。
陳曦沒動,只是可憐兮兮的看著我。
“哥,三尸香是什么香?”
上車后,胖子問道。
“給死人,或者說是給鬼燒的香。”我語氣有些不耐,心里窩著一團火。
胖子罕見的沒有刨根問底,車?yán)镆粫r間陷入了沉默。
“到了!”
五分鐘后,車停在龍華小區(qū)對面。
“哥,有事給我打電話,別自己一個人憋著!”
下車前,胖子說道。
“嗯!”
我點點頭,關(guān)上車門后,調(diào)轉(zhuǎn)車頭,直奔城外。
剩下的十一天,我忍不了,我要回鄉(xiāng)下親自見一見太奶奶。
這幾天發(fā)生的事情太多,背上的神秘女人,陳曦死而復(fù)活,腦袋掉了,卻來店里買香的尸體,還有神似二爺爺?shù)男∧泻ⅰ?/p>
不問個清楚,我一天都過不下去。
說實話,我的耐性不是很好,脾氣也不太好。
如果一個人,打從懂事起,就知道自己頂多能活到三十歲,他會怎么樣?
我的叔伯很多,我見過的有九個,在他們的眼里,我看不到一絲希望。
掙扎,絕望,墮落,放縱,然后死亡,這是我見的最多的。
特別是父親,父親死時我十歲,他最后的兩年,完全陷入了癲狂中,只是在生日前,恢復(fù)了正常。
死亡其實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死亡的過程,尤其是,你并不知道,死亡何時降臨。
十二點四十,車停在了老宅外。
和以前一樣,大門緊鎖,從院墻上跳進去,我直奔太奶奶屋子。
門從里面插著,我抽出黑皮,順著門縫插入,把門閂劃開,拉開門的一瞬間,一股陰冷的氣息躥了出來。
我被刺激的哆嗦了一下,遲疑了半響,才邁步向里走。
客廳的窗簾拉著,黑漆漆的,給人一種陰森的感覺,我拉了一下燈繩,燈沒亮。
“壞了?”
我嘀咕一句,來到窗前把窗簾拉開,陽光瞬間灑入,卻沒有一絲溫度,反而更冷了。
“太太?”
環(huán)視一圈,我小聲叫道。
沒人回應(yīng)。
臥室也沒人。
從客廳出來,我繞到廚房,來到后面的小屋。
小屋也是供屋,里面有一個供臺,太爺爺?shù)呐莆缓蛶孜粻敔數(shù)倪z照,還有一鋪連著灶臺的炕,冬天時很暖和,后來不知道為什么,被太奶奶找人扒了。
拉開門,直入眼簾的是一排遺照,其中左邊第二張,正是二爺爺,和今天來店里的那個小男孩一模一樣。
“太太?”
我緩緩?fù)鲁鲆豢跉?,把門又拉開一點。
沒人回應(yīng),一口黑皮棺材進入了我的視線中。
農(nóng)村的老人都有為自己準(zhǔn)備后事的習(xí)慣,比如自己做壽衣壽被,但棺材,由于火葬推行得利,很少見到。
棺材是黑皮的,透著一股油光,棺材蓋沒蓋死,留了一半,我想了想,走過去探頭看了看,一張堆滿了皺紋,呈鐵青色的臉進入了我的視線中。
“太太?”
我心里一驚,伸手探了探。
鼻翼一片冰涼,沒有一絲氣息,頸動脈也沒有跳動,太奶奶死了。
“太太!”
我心里一痛,眼淚下來了。
我沒有媽,自打有記憶起,就是太奶奶陪著我,哄著我,現(xiàn)在她也走了,我再也沒有親人了。
淚水糊了眼,脖子上突然一涼,一雙枯瘦的手摸上來,猛地下拉。
“啊!”
我驚呼一聲,人栽進了棺材,一雙棕黃色的瞳孔對上了我的眼睛。
“太太?”
我艱難的吐出兩個字,那雙手再次加力,把我按在了棺材里,同時向上一撐,跳了出去。
我喘了兩口氣,撐著向外爬,棺材蓋突然滑了過來,一片黑暗,我被關(guān)在了棺材里。
“太太?太太?”
我一邊捶著棺材蓋一邊叫著,折騰了半天,始終沒有回音,反倒把自己折騰累了。
歇了一會,我冷靜下來。
太奶奶的情況很反常,特別是那雙瞳孔,根本不像人,還有那雙手,上面?zhèn)鱽淼牧α?,根本不是一個九十歲的老人能發(fā)出的。
還有這口棺材,太奶奶什么時候準(zhǔn)備的?
想要靠自己的力量出去是不可能了,太奶奶也沒有放我出去的意思,我摸出手機,想給胖子打個電話,意外的發(fā)現(xiàn),沒有信號。
我捶了一下棺材,一股檀香味鉆了進來,我聞了兩口,意識漸漸迷糊,暈了過去。
意識恢復(fù)時,依舊是一片黑暗,我試著向四周摸索,我還在棺材里。
舉起手機看了一眼時間,晚上十點二十,我睡了差不多十個小時,信號依舊沒有。
“媽,偏心也要有個限度!”
就在這時,一道略有些稚嫩的童音從外面?zhèn)髁诉^來。
這個聲音,我聽著有些耳熟。
“媽,老二說的沒錯!”
又一道聲音響起。
這個聲音很難聽,就像是破布撕裂時發(fā)出的撕喇聲。
“怎么,想造反?”
一道尖細的聲音響起,聽語氣,應(yīng)該是太奶奶,可太奶奶的聲音不是這樣的。
一陣沉默。
“滾!”
太奶奶的尖細的聲音再次響起。
“媽,你能護著他一時,還能護著他一世嗎?”有著童聲的男人說道。
“媽,我們付出的夠多了!”另外一個人說道。
“你們的命都是我給的!”太奶奶陰陰的說道。
又是一陣沉默。
吱嘎!
一道刺耳的聲音打破沉默,棺材蓋被滑開,一抹光亮射入,露出了太奶奶那張陰沉的臉。
“出來吧!”
太奶奶尖著嗓子說道,說完佝僂著身子咳嗽了兩聲。
“太太?”
我從棺材里爬出,一腦門的問號。
剛才那兩個人管太奶奶叫媽,其中一個稱另外一個為老二,也就是說,童聲的那個人應(yīng)該是我二爺爺,我說聲音怎么聽著那么熟悉,他白天來過店里。
另外一個人,很可能是大爺爺。
還有太奶奶,她現(xiàn)在到底是什么狀態(tài),死還是活?
問題太多,我一時間不知道從何問起。
“來,先上香,上完香,有啥想問的,奶奶告訴你!”太奶奶取出三炷香遞過來,臉上的皺紋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