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荀千靈的房間。
這是我第一次不偷不摸邁進這扇門。
室內(nèi)幼稚的裝飾,一床的毛絨玩具,不愧是和苗苗一個宿舍的人,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她甚至比苗苗長得還要可愛,卻沒有苗苗那般可愛的心靈。
荀千靈,一個十四五歲模樣和身材的小美妞,講著連男人都羞于啟齒的臟話,性格陰暗沉悶,像個沒有靈魂的稻草人。
若不是祖輩有言婚事,我寧愿娶個白癡。
荀千靈靠在床頭,懷里抱著一個毛茸茸的兔子,開口便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我本來就不想多說廢話,但必要的問題還是得問,就跟她說:“我只問你三個問題,一、為啥選擇我哥,二、為啥不選我,三、咱倆還有沒有可能?”
“一、你哥是個好人,二、你不是個好人,三、沒有可能。”荀千靈幽幽地說著每一個字,淡定又堅定。
“好人”這兩個字從她嘴里說出來,像是一種玷污。
荀千靈并不知道,那命案是我替哥哥抗下的雷,因為當年這件事情是秘密處理的,只有我外公這一大家子的人知道,荀千靈他們旁系親戚并不知情。
甚至連我大姐都不一定知道,那時候她在國外讀書,誰會閑著沒事跟她說這些事情。
既然雷已經(jīng)抗了,我也不會再將陳年舊事翻案。
畢竟,他是我親哥,每次打我的時候都有手下留情,不然以他那強壯的體格,我根本吃不住他實打?qū)嵉囊蝗?/p>
想我爺爺當年一挑五,把荀老板他們打得落花流水,就知道哥哥的體格有多強大,完美遺傳我爺爺,而且長得還特別像,都是濃眉大眼國字臉。
想起這,我就覺得可惜,可惜爺爺當年沒有再下手狠一點,把老三打得斷子絕孫,就沒有荀千靈這個人了,因為當年上山炸墓那五個人之中的老三就是荀千靈的爺爺。
看著眼前的荀千靈,我沉默了足足有五分鐘。
她也沒開口趕我走。
就這樣大眼瞪小眼,連眼皮都不眨的,對視了五分鐘。
最后我才打破沉寂,開口對荀千靈說道:“我是個壞人,心術(shù)不正,偷拍偷窺,還不顧倫理跑進大姐房間,還四處泡妞,還去洗浴中心找小姐,我身上沒有任何優(yōu)點,但我可以讓你好好的活著!”
“活著?”荀千靈冷哼了聲,便又沉默不語,只有那雙黑亮的貓眼還在盯著我,似乎在對我說:你是猴子派來的逗逼吧!
“我不知道外公給你們留了什么遺囑,但我想告訴你的是,你們找到的青銅棺不能碰,碰了就會沒命,估計你們應該是知道的,不然大姐也不會被綁在沙發(fā)上……”
我還有話沒說完,荀千靈隨口打斷了我,輕挑道一句:“你可以走了。”
我當然不可以走。
我要把該說的說完了才能走,或許就是真的走了,一去不復返。
“別那么著急,你聽我把話說完。”我索性坐在了她的床邊,背對著看不到她的臉,自顧自地說道:
“你們五個人,從出生就在荀家長大,從小接受荀家人的思想熏陶,接受荀家祖輩的故事……”
“我知道,在你們的認知里,我祖上就是土匪無賴,又打又搶,給好處還不要,而我從小在老家長大,你們潛意識里就把我當成了無賴,看不起我……”
“但你有沒有想過,同樣的故事?lián)Q不同的人來講,可能完全不一樣,在我小的時候,爺爺常常對我說,做人不是做給別人看的,只求問心無愧……”
“最后給你說一件事,我爺爺有份遺囑,帶進了棺材,那是他親手為自己制作的松木棺,在夾層的刻板上刻著,他說等你嫁到我家的時候,讓你親手開啟。你有空的話去我老家一趟,了了他老人家的心愿,就當是幫我最后一個忙,還記得路吧?”
我說完起身,回頭看了眼荀千靈,她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睡著了。
或者只是閉著眼睛不想說話,不想看我。
走出她的房門。
一身輕松。
本來我是想,總有一天我要把荀千靈搶回來,等成了親,再去完成爺爺交代的事情。
可我等不到那一天了。
我怕我真的回不來,那么在這個世上就再也沒人知道我爺爺還有一份遺囑,不管內(nèi)容是什么,終究是給荀千靈看的,我無需活著見到。
準備點東西,背個雙肩包,我便走出了家門。
外面剛下過一場小雨,今天沒那么熱,露出云端的太陽仿佛釋放完了心中的怒火,變得溫柔了許多。
走進南陵大學的校門。
這次是我一個人來,感覺身邊好清靜,沒有朋友在耳邊開玩笑,沒有哥哥們在耳邊怒罵,有那么一點不習慣。
時間尚早,離夜幕降臨有一段漫長的距離,我慢慢悠悠地繞著校園漫步,依次走過東南西北四個角,心里想著伍夜靜告訴我的話:
“啟明星亮起的時候,你能從14號樓出來,至于還有沒有別的途徑,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是出來后直接到的14號宿舍樓,然后在那里睡了一覺。”
我一直沒想明白,她在地下是怎么看到啟明星的,就算能看到,萬一是陰天沒有星星咋辦。
或者她說的啟明星僅僅代表時間,清晨太陽初升前的時刻,是她們小偷這一行專用的術(shù)語。
當時沒想那么多,也沒問,我只顧在意四條鎖鏈捆綁的青銅棺在哪里。
走著想著,不知不覺走到了14號宿舍樓下。
看到敞開的大門,突然想上去看看苗苗,反正時間還早,便偷偷跑到了六樓。
604的宿舍門半開著。
我走到門口就看到苗苗一個人呆在宿舍里,抱著她的布娃娃,坐在上鋪的床上畫畫。
她看到我來,沒有很吃驚的反應,相當?shù)ǖ卣f了句:“別忘記關(guān)門!”
然后又埋頭專心畫畫。
這反應,好像知道我要來似的,提前開了宿舍門,讓我進來的時候關(guān)上。
我朝窗戶外面望望,并不能看到我來的方向。
看她畫得那么專心,我伸手一把奪過了畫板,以至于她手中的鉛筆在板子上劃了一道很長的印,毀掉了一幅快要完成的素描畫。
畫的是,四條鎖鏈捆綁的青銅棺!
其實我不是很驚訝。
我問苗苗:“畫上的東西,你在哪里看到的?”
苗苗生氣我毀掉她的畫,撅撅嘴哼了聲,扭頭不看我,不跟我說。
于是我便使出必殺技,從背包里拿出了一罐魷魚罐頭,記得苗苗昨晚點了好多好多的魷魚,絕對是她的最愛。
苗苗看到后兩眼放光,抓住就不松手了,笑嘻嘻地說:“呀,你真好,專門給我?guī)С缘?,你太好了?rdquo;
其實我想說,根本不是給你帶的,我壓根就沒想來你宿舍,只是走著走著路過而已。
她這么說,我就順水推舟,笑道:“怕你中午沒吃飯,特意過來看看你,那個,你畫上的東西在哪看到的?”
“夢里!你帶我開房,我做的夢!夢游的時候看到的!”苗苗一拿到吃的,啥都交代了,而且又主動跟我說個不停:
“當時聽到有人叫我,我就朝著聲音的方向走,一直走,走啊走,看到一口好大的棺材,綁著鎖鏈,棺材里有人在喊我,苗苗,苗苗,救救我,救救我,然后我去救她……”
說到這,不說了。
“然后呢?”我問。
“然后……”苗苗撓撓頭,瞪我一眼,“然后都怪你,把我弄醒了,哼!不過呢,謝謝你救了我,謝謝!”
“你慢慢吃,我走了。”
我轉(zhuǎn)身走出了604宿舍。
如果我能回來,能從14號樓里出來,再來撕下她的面紗。
他們所有人的自以為是都要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