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燈昏暗,很難看清碑上的字。我打開手機電筒,順著十一道和十二道之間狹窄的小路往前走。這個時間,除了草叢里噓噓鳴叫的蛐蛐,諾大的墓地四區(qū)里就只有我一個喘氣的活人了。
手機發(fā)出的光從并排的墓碑上一個個照去,直到我走到十二道中間,兩個扎眼的白碑赫然出現(xiàn)在眼前。
劉桂芬,高小馨——墓碑的正面刻著兩個名字。
是它們,就是這里!
眼前這兩個被風吹雨淋石面斑駁的墓碑,就是老鬼和小鬼的“家”。仇人見面分外眼紅,我真想一腳踹倒它們,把骨灰從石墩底下拿出來揚到空中……
我把手機的光集中照在老鬼劉桂芬的碑上。“劉桂芬,逝于……享年五十九歲……祝母親大人永世長眠,兒子高林、兒媳王芳敬上……”
不對,這不對啊。劉桂芬的碑上怎么只有兒子和兒媳的敬詞,她女兒呢?
昨天晚上劉桂芬附在劉欣身上,站在隧道入口哭天喊地喊女兒??墒牵@碑文竟沒她女兒的名字……
我轉(zhuǎn)到墓碑后面,碑的后面沒有字,只刻著一些鳥鳳花枝的圖案。我又來到高小馨的碑前,它的碑上是爸爸高林和媽媽王芳的名字和敬詞,也沒文字提到姑姑。這就奇怪了,刻在亡者墓碑上的字絕不會出現(xiàn)錯誤和紕漏,可兩個碑都沒提到劉桂芬的女兒。
“簌簌,簌簌……”
“骨碌碌,骨碌碌……”
就在我詫異的時候,鐵桶摩地的聲音和零碎的腳步聲同時傳來,一個骨瘦嶙峋瘦小的身影悄無聲息出現(xiàn)在我身邊。
“咯咯咯……劉桂芬是這里的老住戶,她只有兒子和兒媳,沒有女兒。四年前她和孫女掉河里淹死了,它們住進來那天渾身濕漉漉的,這里的鬼都嫌棄它們,還是我給它們找的衣服??┛┛?hellip;…她沒有女兒,沒有女兒……”
這聲音嚇我一跳,我差點叫出聲。
“簌簌,簌簌……”,鐘婆婆出現(xiàn)了,她拉著鐵桶站在我身邊!
我記得齊大爺?shù)脑?,不能跟她說話,一個字也不行。她現(xiàn)在出現(xiàn)了,萬一她拉著我問話怎么辦。我確定李峰托夢是真的,確認了劉桂芬的墓碑。明天天一亮,齊大爺侄子就幫我查出劉桂芬家庭資料了。
此地不宜久留,我還是回家吧。我轉(zhuǎn)過身,背著鐘婆婆往另一邊沒人的方向走。
“咯咯咯……”身后卻傳來她冰冷的笑聲。
“哎呦!”有東西絆住我的腳,我走的快,身體傾斜摔在地上。向前的慣性讓我的頭磕在旁邊十一道的一個碑上。腦殼傳來劇痛,用手一摸,流血了。
我正要罵娘,突然一個表面布滿銹漬的東西出現(xiàn)在眼前。鐵桶,一個安了輪子的鐵桶停在我眼前一米的地方。
“現(xiàn)在的年輕人,說走就走,不懂禮貌。”鐘婆婆左手拉著鐵桶繩子,右手背在身后,眨眼間竟從我背后幾米遠的地方站在了這里。我不知道她是人還是什么,反正她就這樣鬼使神差般站在我面前。
彎腰駝背的她只有一米五高,卻……給我一種說不出的壓抑。
不能說話,堅決不能!
我牢記齊大爺?shù)脑?。他說的沒錯,劉桂芬變成鬼就來害劉欣,李峰雖是我朋友,可他死了,現(xiàn)在是鬼。誰知道他讓我找鐘婆婆說話,有沒有私心。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能無。鐘婆婆來無影去無蹤……我相信齊大爺!
我鐵了心,哪怕這老太太撬我嘴也不跟她說話。我從地上爬起來,看地上什么也沒有。把我拌倒這事就是她搞鬼。我往小路那頭看了看,沒人。我想走,卻又害怕。我剛才就是從那邊逃過來的,一下子被鐘婆婆堵在這里。
左邊被鐘婆婆堵著,往右跑還會被她堵。我站在原地發(fā)呆,該往哪走?
我余光看到鐘婆婆嘴角動了一下,她剛要說話,卻有一個聲音從遠處傳來:“田強,你怎么自已跑來了!”
這是我熟悉的聲音,郭大師!
郭不凡從碑林一道二道那邊飛奔而來。鐘婆婆彎著腰,耷拉一張滿布皺紋冷冷的臉站在我身邊,當她看見郭不凡的時睺,竟向后退了一步!
她后退了,哦,我差點忘了,郭不凡是抓鬼大師,十年來抓鬼上千。他來了,這破老太太還能嘚瑟啥,我心里激動起來。
“你怎么自已出來了?都沒叫我。”郭不凡跑的滿身是汗來到我身邊,掃了眼身邊墓碑,沒反應(yīng)。
這不奇怪,李峰在我夢里說出老鬼的名字,告訴我它和小鬼在四區(qū)十二道。郭不凡在家睡覺,我沒把這個信息告訴他。即便老鬼和小鬼的“家”就在眼前,他也不知道。
現(xiàn)在他來了,我就不怕了,郭不凡身上肯定帶著不少法力強大的打鬼符,鐘婆婆若想惹事,就讓老郭順手把她收了。郭不凡用手扇著汗,說他醒了沒找到我,看到我留的電話便猜我自已來了墓地。我奇怪他怎么知道我在四區(qū),他哼了一聲,齊大爺說的。
我告訴他這是老鬼的墓碑,“這,這就是老鬼的碑?”郭不凡繞著墓碑轉(zhuǎn)了兩圈,沒看出異樣。
“不用看了,老鬼和劉欣在陰間,這里沒有它的痕跡。老郭,明天一早齊大爺就托人把它信息查出來,咱們就去找它的家人。”我說到。
“恩,那走吧?;厝バ菹?,明天還要接著忙。”郭不凡轉(zhuǎn)身就走。
鐘婆婆一直站在我身邊沒說話,我很奇怪,郭不凡對她視而不見?就算一個陌生人站在我身邊,郭不凡也該看人一眼吧。
可是,他沒有。
“走啊,站著干嘛?”郭不凡真把站在我旁邊的鐘婆婆當成了空氣,看也不看一眼。
“走不了啊,鐘婆婆在這兒……”我輕輕指著鐘婆婆說。
“婆婆,什么婆婆?這哪有人啊,我靠你到底走不走?”郭不凡,這個抓鬼上千的抓鬼師竟說出一句讓我無比震驚的話。
“嘶……”就在這時,我身邊的鐘婆婆突然瞪大了眼睛,把頭轉(zhuǎn)向我。
“你……能看見我?”她用一種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我,嘴里發(fā)出驚訝的聲調(diào)。
“誰在那說話?”郭不凡聽見聲音,睜大眼睛四下觀望。我很不解,鐘婆婆就站在我身邊一米的地方,他往旁邊找什么?
郭不凡四下看了兩圈,就是沒往鐘婆婆這兒看,他意識到這里除了我倆還有別人,迅速從口袋里摸出一個小瓶。打開瓶口,將里面的液體滴在眼里。
我知道,這是他的法寶,在夜間可以看清一切的——?;⒀蹨I!
“啊,你是誰!”郭不凡終于看見了鐘婆婆。
“你那是用來看鬼的牛眼淚吧。既然這樣……”
“呼……”鐘婆婆身體一抖,她的身體好像比剛才更實體了一些。
“老太太,你是鬼,你……哇!”不知為什么,郭不凡看到鐘婆婆后臉色大變,就像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東西。“咚咚咚”倒退三步,身體軟軟向后倒了下去,若不是后面有墓碑擋著,他就仰面朝天躺在這狹窄的過道里了。
“郭哥,你,你怎么了?”我跑過去扶他。
“跑,快跑。她是千……千年……”郭不凡軟綿綿倒在別人的墓碑旁,用殘存的力氣指著鐘婆婆。
他讓我快跑,這是怎么回事?
郭不凡倒在地上,我肯定不能跑。我翻他身上的口袋,想從里面找出幾張打鬼符拍在鐘婆婆身上。我蹲著翻兜,一股冷風突然從身后撲來。
“哇!”突然,一只冷冰冰的大手從后面掐住我的脖子,手的力量極大,一下就把我從地上提了起來。
身材矮小的鐘婆婆,用一條長長的大手掐住我,慢慢把我轉(zhuǎn)向了她。
“小子,你能看到我?你一直都能看到我?”她盯著我的眼睛問。
“能,當然能!”我擦,我心里一涼,完了,我和她說話了……
“活人不用牛眼淚,不可能看到隱魂的我!小子,你是不是活人?”她手上的力道越來越大,再多一分鐘我就要被她掐死了。
“前天第一次見你們的時候,我沒隱魂,剛才我也沒有。直到這個抓鬼師來,為少生事端我退后一步將自已隱起。抓鬼師都沒感知我的存在,你一個沒用牛眼淚的活人,竟能……”
“?。?rdquo;她手上的力道快要把我掐死了,我脖子好像再過一秒就要被她掐斷,我慘叫著。
“?。?rdquo;
“滋滋……”突然,她發(fā)出一聲慘叫,我的脖子,她的手指同時傳來電擊般的聲音。
她松開了我,我摔到地上大口的喘氣,氧氣,我需要大口呼吸氧氣。
“大,大人,是您嗎?大人,是您來了嗎?”
就在我身后,露面就把抓鬼上千郭不凡嚇軟的鐘婆婆,扔下我跪在地上,滿臉盡是驚恐的四下盤望。
“大人,是您不讓我殺這小子嗎?大人,大人……”鐘婆婆扔掉手里的細繩,驚恐的表情跪在地上尋找她口中的那位大人。
可是,這兒除了軟下去的郭不凡和我,還有個屁啊。
“啊……不對!”鐘婆婆口中呼出一口氣,轉(zhuǎn)頭看向我,又看看她被擊傷的手指。
“小子……”她兩只枯枝般的手撐著地面站起來,“你身上為什么會有……那位陰間大人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