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回家之后的這幾天,我的世界觀已經(jīng)收到了嚴重洗禮,但是聽到了三奶奶的一番話,我還是吃了一驚!
命門!三奶奶居然說我們劉家的墳地壓中了“半命村”的命門。
“三奶奶!什么叫命門?”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同樣的,每個村子都有自己的命數(shù),而村子里面,左右的整個村子風水和運勢的地方,就是村子的命門!”
“啊?還有這種說法?那按您說得意思,咱們‘半命村’的命門,就在俺們劉家的墳塋地?”
“這么說,還不是完全準確,應(yīng)該是先確定的‘半命村’命門的位置,然后你們劉家葬在了這里,而不是你們劉家葬在了這里,這里才成為了‘半命村’的命門。”
“原來是這樣!”
三奶奶喝了一口紅茶水,繼續(xù)說道,“我聽你爺爺說,解放前的時候,半命村里面出了大面積的瘟疫,孩子老人死了不少,后面不知道從哪里來了個老道士,說是半命村‘草木貧乏東邊少,亂石嶙峋西邊生,東邊草高男家發(fā),西邊草高女家興’,咱們村子陰盛陽衰,多半是風水之勢,男人們活不長??!”
“可是現(xiàn)在男人們的壽命也不長啊!”
“現(xiàn)在好多了,聽老輩子的人講,解放前那會,男人們想活過四十歲都難!”
“那為什么只有我們劉家可以葬在這里!”
“那老道士說,你們劉家五行主火,陽氣最旺,這‘半命村’陰氣重,只有你們劉家能壓得住這陰火,所以劉家能夠葬在這里,但是有個條件,不管是兄弟幾個,只能有一人娶妻!”
“為什么只有一個人!”
“陽氣聚集到一個人身上,不外泄,埋在正位!”
“可是我爺爺就哥兒一個啊,不也娶了妻了嗎?”
“不是這樣!”三奶奶搖了搖頭,“你爺爺還有個哥哥,只不過十五六歲就夭折了!”
哦,我有點恍然大悟的感覺,大伯下葬的時候,并沒有正對著我爺爺?shù)膲烆^,而是在一個小一點的墳頭的后面,難道那里面埋的就是我、甚至是我爹都沒有謀過面的大爺爺嗎?
“可是大伯確實沒有娶妻啊!”我還是不太明白。
“哼!”三奶奶冷笑了一聲,“事實是怎樣的,你爹最清楚!”
三奶奶說完這話之后,我聽到了抽泣聲,娘的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劈啪噼啪地掉了下來。
“爹,娘,趕快告訴我,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搖晃著我娘的身子,大聲喊道。
爹猛吸了幾口煙袋鍋子,懇求地看著三奶奶,欲言又止的樣子,我不知道爹的意思。
三奶奶瞪了我爹一眼,“哼,現(xiàn)在不說,還等到什么時候,是想讓整個村子都成為你們老劉家的陪葬嗎?”
爹見瞞不過去了,長嘆了一口氣,“唉!事到如今,也瞞不住你了!”
然后又幾次想張開嘴,好像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的樣子,最后終于鼓足勇氣張開了嘴,卻擠出了一句讓我驚掉下巴的話。
“其實,你不是我的兒子,你是你大伯的兒子!”爹在那里慢悠悠地說道。
“???啥,爹你說啥?”
“你是你大伯的兒子!”
我撲通一聲坐在了地上,腦袋如五雷轟頂一般,“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可能是我大伯的兒子!”
我把目光投向了我娘,希望剛才爹的話只是一個玩笑。
娘搖了搖頭,使勁地咬著嘴唇,“你爹沒騙你,你真的是你大伯的兒子,你在你大伯家里翻出來的肚兜兒,其實是你的!”
“啊?怎么可能是我的?你不是說我小時候的石榴肚兜兒早就弄丟了嗎?”我激動地沖著娘喊了起來。
“你娘說得不錯,其實”三奶奶在一旁開了口,“其實當時你娘想嫁給的是你的大伯,他們兩個才是真正的相好,可是,你爹使了個計,最后娶你娘的變成了你爹。”
“這,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我有些抓狂。
“年輕那會子,你娘對你大伯芳心暗許、懷上了你,后來因為招工修河壩,每家得出一個勞力,你大伯心疼你爹,又是當哥哥的,便毅然決然地去出工了。”
“臨走的時候,你娘把自己給了你大伯,說是不管怎樣,一定要你大伯回來娶他,誰知道一走就是兩個月!后來,工地那邊放出話來,說你大伯在一次下大雨的時候,掉進河壩淹死了!”
“于是,你爹便娶了我!”也許是因為三奶奶打開了話茬兒,娘的情緒不再像剛才那樣激動,順著三奶奶的話茬繼續(xù)說道,“我知道自己有了你,總不能一個人把你生下來,便嫁給了你爹!”
“不可能,要是那樣的話?爺爺能不發(fā)現(xiàn)嗎?村子里的人能不發(fā)現(xiàn)嗎?”我還是不相信他們的話。
“你以為那會子搞對象,都跟你們現(xiàn)在似的,在街上摟抱親嘴兒都正常,那會子要牽個手都得背著人,你爹和你大伯哥倆,就像是穿一條開襠褲長大的,跟你娘接觸的時候,也是兩個人一起,周圍的人哪里知道到底誰跟誰在搞對象?”
三奶奶繼續(xù)說道,“你爹跑到你爺爺前面去謝罪,說是自己弄大了你娘的肚子,在加上當時他們都以為你大伯去世了,你爺爺也就信了你爹的一面之詞,張羅這給你爹和你娘辦了喜事,可是,結(jié)婚的那天,你大伯回來了!”
“那,那之后怎么辦了?”
“你爹和你娘都拜了堂了,都生米煮成熟飯了,你大伯雖說是傷心,就只能忍了,這件事情也就一直瞞了你爺爺!而你爺爺幫你爹娶了親,為了遵從你太爺爺關(guān)于命門的囑咐,自然也就不會給你大伯娶親,你爺爺知道死都以為你們劉家按照與老道士的約定,已經(jīng)守住了咱們村的‘命門’,可是你爺爺哪里知道,你大伯也好,你爹也罷,早就破了戒了。”
“可是,爺爺都不知道這事兒,三奶奶,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開始也不知道,今年年初的時候,你大伯已經(jīng)四十九了,雖說是身體硬朗,總怕自己會有個三長兩短,知道自己并沒有守得住身子,便跟我說時候并不能入正位,說萬一有個三長兩短,讓我監(jiān)督你爹,別給他埋正位。”
“可是,你爹沒有理會你大伯的遺愿!”娘在一旁說道,“硬要給他埋正位!”
“難道大伯死前沒有要求入正位嗎?”我質(zhì)疑地看著爹。
“沒有!”爹搖搖頭,嘆了一口氣,“他說要把他入側(cè)位的。”
“那你為啥還要將他埋到正位上?”
“哼!”三奶奶在那里冷笑了一聲,“你爹這如意算盤打得可是精著呢!他想把你大伯埋到正位上,既遵從了老道士的囑咐,又沒有耽誤自己娶親,可那老天爺是你說哄騙就哄騙的,其實真正應(yīng)該娶親的是你大伯,而守光棍的是你爹!”
三奶奶指著我爹的鼻子尖兒,“你爹一意孤行,以為自己更左右這‘命門’運勢,硬是要把你大伯埋到正位上,現(xiàn)在好了,你們要整個村子給你們老劉家做陪葬,你們可真是喪良心??!”
三奶奶有懊惱地說道,“也怪我,這會子趕得巧,你大伯去世的時候,咋就去省里了呢,看也沒看??!”
“三奶奶,這不怪你,就算是你在,我大伯和我爹總歸是都破了戒了,沒有人有資格進正位,這事怪他們!”
其實我知道,如果我爹不執(zhí)意在正位的位置挖炕,也就看不到那口楠木棺材,也許也就沒有后來這些詭異的事情了。
我忽然明白了薩滿法師所說的一切都出差頭兒的含義,還有他說我爹心里最清楚的意思,只是像他自己說的,他畢竟法力有限,悟不透,看不懂,只能領(lǐng)悟到皮毛,法師看出來出了問題,卻不知道出問題的根源在哪里,即使搭上了自己,也沒有幫助我們度過劫難。
三奶奶嘆了一口氣,“那老道士說得沒錯,要是后人不按照規(guī)矩辦事,就會‘東北水沖墳,絕敗亂人倫’。早上那河水的運勢,并不是以往的流向,浪頭調(diào)轉(zhuǎn),就是從東北邊兒過來的,亂人倫啊,亂人倫?。?rdquo;
“可是三奶奶,我有一件事情還是不懂!”
“嗯,你說!”
“我親眼看見了,大伯入葬的時候,穿得是乾鞋,而女尸穿得的坤鞋,穿乾鞋是大伯的遺愿,法師說可能大伯早就預(yù)感了要在陰間成親??!”
娘支支吾吾地說道,“你大伯要穿乾鞋,不是想要跟女尸成親,那是你爹對法師說了慌,其實,其實,他想要跟他配對的人,是我。”
“啊?究竟是咋回事?”
“你大伯說生前不能跟我在一起,死后要圓了這個夢,讓我在死的時候,換上坤鞋!”說完這話之后,娘從柜子里拿出了一雙鞋,紅紅的,繡工精致,上面有著鴛鴦的花紋,我看出來了,這的確和大伯的乾鞋是配對的。
一切都明白了,雖然我仍不愿意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原來二十幾年來,我一直叫爹的人并不是我的親爹,而我真正的爹,卻一次沒聽我叫過。
我明白了那天夜里我在棺材板子上睡覺的時候,我和大伯的陽氣為什么能夠融為一體,因為父子本就一脈相承。
“你們都是騙子!”我大吼了一句,飛一樣地沖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