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開始,我就跟著師父呆在了山上,這地方很少有人來,到處都是荒墳野地,在這種鄉(xiāng)村守墳的也沒有錢賺,只有逢年過節(jié)的時候,一些家屬會上山送些禮物答謝,除此之外,就沒什么油水可撈了,不過師父是有本事的人,他活的很瀟灑,也在本地有些名望,平日里,山下誰家小孩兒受了驚嚇或者大人們沖撞了不干凈的東西都找他看,他只是隨手畫張符,讓人家燒成灰兌水喝下去就好了,非常靈驗。
偶爾還會有一些外地人專程登門求他辦事兒,賺錢的機會很多,可師父卻對此不屑一顧,我問過他為什么,他卻說有些事情,不是錢就能解決的,平平安安就是福,不能奢求太多。
住了些日子之后,師父就帶我在山中到處轉(zhuǎn),我發(fā)現(xiàn)這座山除了山頂那一片區(qū)域干凈之外,幾乎到處都有墳頭,有新有舊,看得人頭皮發(fā)麻。
“這地方不能亂,要講規(guī)矩,不然會出問題的。”師父常常這樣告誡我,然后給我立下三條規(guī)矩:
“第一,你絕對不能下山,這是為了你著想。”我知道這是因為那花貍貓的關(guān)系,所以不敢造次,一直老老實實的呆在山頂,后來我才知道,只要不過了山下的界碑,就不算下山。
“第二,夜里不管聽到什么都不要理會。”對于這一點,著實讓人好奇,不過既然師父說了,我也不敢多問,只能老實的點頭。
“第三,不能對這些墳有任何的不敬。這三條,只要有一條破了,我就不再管你,你必須下山離開,明白嗎?”師父嚴(yán)肅的問道。
我見師父如此,立馬表示明白,他就帶著我繼續(xù)走。
“這座山,可以分為三個階段,山腳下的墳都是新墳,不用理會,清明十五的時候,撒點紙錢就行了。
中間一段路的墳,清明十五的時候就要上香,每個墳頭三根香,不能多不能少,快到山頂?shù)膲灪苌?,多是一些小廟,這些墳頭小廟每天都要去祭拜,而且祭拜時一定要老老實實的上香磕頭。
另外就是后山……后山?jīng)]有墳,平時不用理會太多,最好也不要去。”
師父領(lǐng)著我走了一圈,介紹了很多墳的來歷,有人的、有動物的、還有空的衣冠冢和一些類似土地廟一樣的小廟等等……
除此之外,每天上香前必須要喝一種樹根弄的苦酒,上香后進門前,必須要在兩個肩頭各拍三下表示去除灰塵,進門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進內(nèi)堂給祖師爺燒香叩頭問安。
一切都非常的講究。
我跟著師父轉(zhuǎn)了幾天,等我熟悉的差不多了之后,他就拿出來一個像是族譜一樣的古老卷軸,讓我在上面寫上名字,我一看,這卷軸之上竟然前后羅列了大概三四十人的名字,名字下方標(biāo)注著時間,最短的只有幾個小時,而最長的竟然達到了一百三十年多年。
師父的名字排在我前面,卻沒有標(biāo)注日期,我問師父這是什么,他告訴我,這是曾經(jīng)守過這里的人,這座山必須有人守著,下面的時間,就是他們在山上呆過的時間,我這才有些明白,寫了名字,按了手印,從此就成為了這里的守山人。
雖然每天都過得規(guī)規(guī)矩矩,但是年幼的我依然有著旺盛的好奇心,有一次夜里想起爹媽而哭醒,就聽到外面吵吵鬧鬧的沸騰一片,一時忍不住好奇就偷偷的出門去看,這出來一看,我就有些發(fā)愣,就看到山間樹林之中,一座座房屋林立而起,到處都是人影走動,熱鬧的仿佛市集一樣,而此時就看到那石梯下不遠處的一個房屋前,幾個男子正揪著一個小姑娘大罵,推推搡搡的舉止粗魯。
我一時看不下去,有心想要阻止,沒想到兩步邁出去,那幾個人立馬停止了動作,突然轉(zhuǎn)頭看向我,一時間,原本熱鬧的四周也在頃刻之間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盯住了石階上方的我,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我正想開口,猛地就發(fā)現(xiàn)這幾個男人的臉色煞白,雙眼之中紅光涌動,腳下虛浮,竟像是飄在地面上一樣,立馬想起了之前師父的警告,意識到了什么,頓時一激靈,轉(zhuǎn)身就跑回了房間,死死的關(guān)上房門。
剛關(guān)上,就聽到門外腳步聲響起,窗戶前映出了幾個人影晃來晃去,仿佛趴在窗戶前朝屋子里看一樣,還有人在輕輕的叫我的名字,我嚇壞了,蒙上頭不敢亂動,就這樣一直熬到天亮,渾身上下說不出的難受,像是感冒了一樣沒有力氣,師父見我如此,立馬質(zhì)問我昨晚是不是出門了。
我把事情一說,師父說這是陰氣入體,很生氣的罵了我一頓,領(lǐng)著我去看,我這才發(fā)現(xiàn),昨晚看到那幾個人的墳頭前一片狼藉,全都是小獸的腳印,這才明白了過來,昨晚看到的果然都不是人,頓時一陣后怕,趕緊對師父保證,說我再也不夜里出門了,以后一定遵守著師父說過的任何話。
可當(dāng)時年紀(jì)畢竟小,很多告誡,前腳信誓旦旦做了的保證,后腳立馬就忘了個干凈。
十四歲那年夏天,山下的青頭村死了一個很有地位的老人,一些人上山與師父商量想要將其葬到后山,那是我第一次跟隨師父去后山,才知道后山有一個義莊一樣的祠堂,是青頭村的陳家祖祠。
師父知道我不安生,告誡我不要亂跑,就在祠堂前商量事情,然后給我一個人扔在祠堂里閑晃悠。
本來我還有一點期待的,說不定還能遇到一些小朋友和我一起玩,沒想到,去了半天,也沒看到任何一個和我年紀(jì)相仿的孩子,不由的有些無聊。
天氣炎熱,祠堂里又沒人,我耐不住性子,就開始四處摸摸碰碰。
溜達了一會兒實在沒勁兒,就坐在一個蒲團上發(fā)呆。
正呆著,忽然就聽到身后似乎有什么咀嚼的聲音響起“咯吱咯吱”的有些滲人,嚇了我一跳,趕緊回頭去看,就看到我身后不知道什么時候,竟然人立著一只灰色的大兔子,此時正抱著一個木棍在“咯吱咯吱”的啃著,見我回頭竟然一點也不害怕,一雙好看的紅眼睛,呆呆的瞪著我,腮幫子一股一股的嚼著,看起來特別的呆萌。
我立馬就高興了,沒想到這里竟然有兔子,上前就要抓它,那大兔子一激靈,轉(zhuǎn)身就跑,兩下就不見了,我急的不行,趕緊找,很快就發(fā)現(xiàn)祠堂的邊上,有一道走廊,通到一個門,出去之后就是祠堂后面的空地,那里有間老茅草屋子,空地前是一片綠油油的青草,那兔子一定是從這里來的,這么一想,我趕緊跑了過去,四下找了半天,卻什么都沒有發(fā)現(xiàn),不過卻很快就聽到了一陣撲騰的聲音從那茅草屋之中傳來。
茅草屋子看上去相當(dāng)古老,上面貼著幾張發(fā)白的符文,還在門把上掛著一條大鐵鏈鎖,看著頗為神秘。
窗戶很高,窗框上糊著非常老舊的報紙,我個子不夠,只能墊著腳探頭往里看,茅草屋里光線晦澀,我只能看清里面的靠墻處搭了幾個木架子板,上面全是一個又一個的大酒壇子,上面全是符文紙,而此時那個大兔子正站在其中一個酒壇子的邊上,呆呆的看著我。
我叫了幾聲,大兔子一動不動,鼻子嗡動,看我的眼神竟然有些戲謔,我當(dāng)時就氣壞了,心說一個死兔子竟然這么囂張,左右一找就發(fā)現(xiàn)草屋邊兒又幾塊鵝卵石,立馬撿起一塊就朝那兔子砸去,想要把它嚇出來,沒想到那兔子非常的激靈,立馬跳到一邊順著草屋后的一個小洞就鉆了出去,那石頭直接砸在了它身邊的酒壇上。
就聽“卡啦”一聲,酒壇竟然被我砸出了個大洞,就在這時,屋子里突然莫名其妙的刮起了一股子小旋風(fēng),我扒著窗臺立馬被上面的灰迷了眼睛,那旋風(fēng)一路沖出來,在我身邊轉(zhuǎn)了兩圈,快速的消散而去,恍惚間就聽到有人說了一聲謝謝,卻什么都沒有看到。
我嚇壞了,知道自己可能闖了禍,一時間也不敢動,就在這當(dāng)口,就聽到師父在前面喊我,我趕緊一溜煙跑了出去,祠堂外,師父在朝我招手,他身邊跟著幾個孩子,都好奇的看著我,我也不敢告訴他剛才闖禍的事情,乖乖的走過去,一介紹,幾個孩子都是村子里陳家的,過來祭祖,讓我們一起玩。
我當(dāng)下很高興,立馬就忘了剛才發(fā)生的事情,和他們一起玩了起來,一來二去,幾個人就成了好朋友。
入祖祠是大事兒,操心的事情很多,但是總也輪不到我們這些孩子,這幾天跟著他們瘋玩亂跑,可是開心死我了,一天中午,陳大東帶著幾個同伴來找我,說是要去后山捉螞蚱,我二話不說立馬就跟著去了。
山里面的孩子,打小就壯實,爬樹、登山、采蘑菇、拾松果、捉螞蚱,輕松的像玩一樣,我卻不行,年紀(jì)小,體質(zhì)也弱,跟著他們跑了半天就已經(jīng)渾身是汗,黏糊糊的特別難受。
大東見我如此不堪,為了照顧我,就說:“天這么熱,要不別捉了,咱們?nèi)ハ丛璋伞?rdquo;
一些小伙伴都點頭答應(yīng),幾個人跑到后山腳下的小溪邊,衣服褲子一脫,一個個光著屁股撲通、撲通的都扎下了水,玩的特別歡,我一看也耐不住性子跟著跳了下去,水很清涼,跳下去渾身都舒坦了許多,這條溪水不寬不深,但是有點湍急,大東說這是山里的水,河道的一個分支,沒有深的地方,讓我不用怕。
這一下倒是讓我放心了不少,以前我也游過,雖然不太會游,但是卻已經(jīng)沉不下去了,就躺在水中,慢慢的飄著,感受著臉上的灼熱和溪流的清涼,這一刻竟然迷迷糊糊的想要睡覺。
耳邊傳來他們嘰嘰喳喳的聲音,我也不理,就那么忽上忽下的飄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突然猛地驚醒,就發(fā)現(xiàn)身邊的小伙伴都不見了,而我不知道飄到了什么地方,一愣的功夫,我立馬站了起來,突然就聽到溪流下游的一片草叢后傳來了一陣惟妙的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