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邪事

要真說起來，這還是我六歲時候的事了。

我記得那個是一個傍晚，太陽剛落山不久，我和堂哥在村里的寺院附近玩，說起這座寺，那時候倒也不邪門，是村里祖上建的，具體什么時候建起來的也不知道了，到了我們這一輩的時候，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外來和尚主持，也是寺里唯一的一個和尚。

當時玩著玩著，我堂哥無緣無故地就跑進去了，我見玩伴跑進去了，也就跟了進去。寺里我也跟著奶奶去過，但都是熱鬧的時候，這時候寺里冷清一個人都沒有，我堂哥跑進去就不見了，我進去了一些之后覺得害怕，就喊了我堂哥幾聲，我只聽見堂哥在里面一些回應我，我于是就循著聲音進去。

寺里的正殿前面有一個天井，我站在天井里看見正殿的門開著一扇，半掩著，整個寺里一個人都沒有，我當時覺得堂哥可能跑正殿里面去了，于是就跑到了正殿門前進了去。

可是我才進去，就猛地看見有一個人站在香案邊上，冷不丁地嚇我一跳，我看清了之后才發(fā)現(xiàn)是寺里的這個和尚，當時我年紀小也不知道叫他什么，就愣愣地看著他，然后就像是做賊被抓住了一樣想轉(zhuǎn)身逃跑。

但我接著聽見他說：“你過來。”

他的聲音并不嚴厲，我當時放棄了轉(zhuǎn)身就跑的念頭，緩緩地走了過去。雖然說他并沒有斥責我，但我還是有些害怕，直到我走近了之后他才問我：“你進來的時候看見別的什么人了嗎？”

我搖搖頭不敢說話，就在他還打算問我什么的時候，我忽然聽見外面?zhèn)鱽硪宦暫艽蟮?ldquo;砰”的一聲，像是什么東西掉落的聲音，他聽了臉色變了一下，然后忽然將手搭在我的肩頭上說：“你快到佛像后面躲起來，不管聽見什么都不要出來知道嗎？”

我害怕地點點頭，然后他就急匆匆地出去了，而且出去的時候還不忘關上門，在他出去之后我則轉(zhuǎn)到了佛像后面蹲了下來，只是外面除了剛剛那一聲響之后就再沒有動靜了。而且當時本來就已經(jīng)是黃昏，正殿里面已經(jīng)很昏暗了，外面的天色也開始黑了下來，我一個人在空蕩的大殿里就有些害怕，于是在等了一陣之后依舊沒有動靜之后，就從佛像后面出了來。

可是在我爬著出來到香案邊的時候，我卻猛地看見香案下面似乎有什么東西，因為香案上蓋著布，只露出很短的一截來，我要不是爬在地上也不會看見，而我看見的東西，好像是一個人的手。

我嚇了一跳，當時年紀小，已經(jīng)徹底沒了主意，竟然鬼使神差地就爬到了香案邊上把布給掀了起來。而在我把布給掀開的時候，我看見香案下面躺著一個人，只是已經(jīng)沒了氣息，而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剛剛已經(jīng)關門出去的和尚。

當時我年紀還小，根本就沒反應過來怎么會有兩個一模一樣的和尚，只是見到了死人覺得很是害怕，就要馬上離開這里。誰知道在我剛打算爬起來的時候感覺被什么東西猛地抓住了腳，嚇得我大聲驚叫了起來，接著我就看見原本躺在地上的和尚已經(jīng)抓住了我的腳踝，我更加害怕了，只是使勁掙，可就是掙不脫，接著我就聽見虛弱的聲音朝我說：“不要喊。”

聽見他說話，我果真就不敢喊了，我把布掀起來一些，他似乎是靠著最后的力氣抓著我的腳踝，無力地躺在地上，只是嘴里還一直和我說：“我的肚子，我的肚子……”

說完他就發(fā)不出聲音來了，只是“咕嚕咕嚕”地發(fā)出一些渾濁的聲音，我看向他的肚子，只見他掀起來的衣服下面是圓鼓鼓的肚子，似乎有什么東西在里面撐的一樣。

他后面又說了一些什么我就什么都聽不清了，抓著我的手也自然地松開了，我的腳踝被松開之后趕緊遠離了香案一些，一直退到佛像后。就在我驚魂未定的時候，殿門就被打開了，然后剛剛出去的這個——和香案下面一模一樣的和尚就又回來了，他一直來到了佛像后面，我害怕地蜷縮在佛像后面愣愣地看著他，動都不敢動一下，而他則依舊那樣看著我，然后回頭看了看香案，似乎是已經(jīng)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然后他就和我說：“你看見了不該看的東西。”

后面的事我就不記得了。

我也不知道后來是怎么回到家里的，反正我記得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在家里了。家里人說他們是在佛堂里找到我的，也不知道我是怎么跑進去的，竟然在佛像后面睡著了，至于我堂哥，到現(xiàn)在還沒找到，他自那之后就失蹤了，進了寺里之后，就這樣消失不見了。

也就是第二天我才知道，自那晚之后，寺里的這個和尚也跟著不見了，沒人知道和尚去了哪里，而且和尚不見的第二天，寺里就傳出來了鬧鬼的說法，說是傍晚的時候有個鬼影一直藏在佛像后面。

鬧鬼的說法是村里一個叫國蘭的寡婦傳出來的，她說她晚間到寺里去敬香，結果就在佛前看見了鬼影，有人問她說是不是看花眼了，她說她看得真真切切地，那是通身黑色的人，像是被燒焦了一樣趴在佛像的肩膀上看著她，她猛抬頭看見的時候也不知道這東西已經(jīng)趴在那里看了她多久了，她當即就被嚇得跑了出來。

自那之后，就沒人再敢到寺里去了，我大伯家不甘心進去過幾回找我堂哥，結果依舊是一無所獲，我記得有一晚我大伯還特地在寺里呆了一夜，結果第二天回來的時候整個人就怪怪的，像是被嚇到了一樣，說話有些木訥，反應也有些呆滯，只是和我嬸嬸說——找不見就找不見了吧，就當沒養(yǎng)過，以后不要再提這件事了。

至于他在寺里發(fā)生了什么，他一個字也不說，但是家里都猜測不會是好的事，于是家里也就形成了默契不再追問，生怕驚動了什么一樣。

于是村里的這座寺就這樣廢棄了，也不再有人敢輕易踏足。

而這個寺再一次被熱議是在差不多快半年之后，緣由是寡婦國蘭懷了個孩子，而她是個寡婦，是不可能有孩子的，所以都說她和別的男人私通，據(jù)說她婆婆知道的時候，差點暈死過去。而國蘭哭著解釋說她絕對沒有做過這種事，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肚子是怎么回事。

可是沒人信她，一個寡婦不和人私通怎么會懷上孩子。

說起來，這個國蘭也算剛烈，見家里村里的人都不信她，在哭了一天一夜之后，竟然第二天夜里，在鬧鬼的寺里吊死了。據(jù)說她是吊在了正殿的梁上，剛好和佛像的肩膀平齊，從外面看進去，就像是站在佛像的肩膀上一樣。只是正殿很高，這么高的樑，國蘭是怎么吊上去的沒人知道。

國蘭的死狀我沒看見，但是頭一晚，也就是她吊死在寺里那一夜的傍晚，我卻見到了她。自從發(fā)生了我堂哥的事之后，家里就要求我太陽落山前必須回家，所以我見到她的時候就是在我家巷道的入口處，好像是特地等在那兒一樣。

猛地瞅見她我還是有些害怕的，我看見她的肚子微微隆起，看著很明顯。她看見我就喊我說：“木頭，你過來我有話問你。”

我就到了她跟前，我聞到她身上有一股香燭紙錢的味道，好像剛剛燒過紙錢，只是那時候我太小，根本沒有留意這些，就只是看著她，她問我說：“你在寺里見過那個黑色的人嗎？”

我不知道她為什么要問我，我于是搖頭小聲說：“沒有。”

然后她就看著我，像是在出神想什么，然后她就和我說：“它就在你床底下。”

她忽然說出這么一句，嚇得我差點哭出來，我就飛一般地跑開了，邊跑邊回頭看她，她就站在原地一直看著我，然后第二天，我就聽見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