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紋的什么?”我瞬間好奇起來。
“龍,云中龍。”細猴夸張地比劃道,“我對紋身確實懂得不多,但‘男不紋鳳,女不紋龍’,這點基本的道理還是懂的。那女孩不但紋了龍,還是云中龍。徐師傅,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那會兒注意力全在那條龍身上了,都沒空欣賞她的身子。”
我也皺起了眉頭。
確實,紋龍的女人如鳳毛麟角,敢紋云中龍的,就更是聞所未聞。
即便是黑道大哥的女人,也只聽說過林中鳳,也就是滿背鳳凰。
那女孩敢紋滿背龍,別說是細猴,就是我在現(xiàn)場,也會被她震撼到。
這樣的人,絕非常人。
細猴察言觀色,又小心翼翼地問道:“所以徐師傅,我這龍眼……還能洗嗎?”
我果斷搖頭:“點睛之后毀約,是欺;棄眼睛而留龍身,是貪。點睛之后,龍眼與龍身已經(jīng)融為一身。別說是龍,我讓你上街,去挖小貓小狗的眼睛,他們會乖乖就范嗎?想要擺脫邪龍糾纏,我得把整條龍都洗掉。我丑話說在前頭,洗完之后,你會背運三年。”
細猴驚得說不出話來,猶豫了半天,咬牙道:“干他娘的,洗吧!”
我又搖搖頭:“龍是神獸,不是說洗就洗的,得先征求它的意見。如果它有心跟著你,我也無能為力。這樣,你趕緊搜一下,離我們最近的龍王廟在什么地方。”
說話的當頭,可可不請自來。見我店里有客人,她遲疑了一會兒,有些尷尬地走進來。
她今天沒穿校服,換了身休閑裝。細猴見到她,立即兩眼發(fā)光,連自己的事兒都忘了。
我皺眉道:“你怎么來了?是不是你表姐出什么事了?”
可可白了我一眼:“就你成天盼著別人出事。我姐讓我來告訴你,她已經(jīng)完全好了,人也比過去嫻靜了很多,讓我來謝謝你。你們……聊啥呢?”
我讓細猴別流哈喇子了,趕緊查。細猴回過神來,一番操作,對我道:“查到了。離咱最近的龍王廟,在離龍巖市十五公里外的平川鎮(zhèn),不過……好像已經(jīng)廢了。”
“廢沒廢不要緊,跑得了龍王跑不了廟。”
我讓細猴趕緊去車站買票,我收拾一下,馬上動身前往平川鎮(zhèn)。
盤腿龍在他身上駐留的時間越久,我清洗起來就越困難。
可可聽說我要出遠門,拉住我道:“你們要去平川啊?帶上我好不好?”
細猴連忙點頭。我讓他別添亂,拉開可可的手,沉著臉道:“你別胡鬧,我們不是去玩。這一趟還不知道有什么危險在等著我們,我沒法分神保護你。”
可可傲然挺胸道:“誰要你保護了?我只是正好順道。我外婆就住平川,我想去看看她。”
我想起她的家庭環(huán)境,心道或許外婆才是她現(xiàn)在最惦念的人,嘆了口氣,讓她先跟家里和林穎芝通個信兒??煽梢娢掖饝?,連連點頭,甩開細猴想要搭上來的胳膊,和他先去買票。
我看了眼墻角的祖師爺尊像,搖頭苦笑,背上洗紋身用的繡針和神油,關門出去。
當天傍晚,我們到達平川鎮(zhèn)。根據(jù)導航顯示,龍王廟在平川鎮(zhèn)下轄、一個叫龍泉的小山村,需要爬山。
可可一臉興奮,說她外婆就住在龍泉村,當先往郊外跑。
我總覺得她在騙我,也沒當面戳破,讓細猴看著點她,追了上去。
遠離城鎮(zhèn),人煙漸漸稀少。等我們爬到半山腰,天色已經(jīng)完全黑下來。回頭往山腳望去,濃蔭掩映,已看不到遠處平川鎮(zhèn)的燈火。
即便已近初夏,深山的夜里,仍舊有些涼意。
山里網(wǎng)絡信號很差。細猴查看了半天,滿臉陰沉,沖我搖頭道:“奇怪了,如果導航顯示沒錯,咱們現(xiàn)在身處的位置,應該就是龍泉村。怎么會……”
我看向可可??煽蓻_我吐了吐舌頭,垂著腦袋道:“我騙你的。我外婆不住這兒。”
我剛要訓斥她,一旁的細猴忽然大喝道:“誰!”
我和可可猝不及防,被他嚇了一跳??煽膳车溃?ldquo;你干嘛???嚇死人了!”
我問他怎么回事。細猴滿臉不可思議地道:“我剛才……好像看到一個人,站在我們前面的山石上,應該是個女孩。我一喊,她就不見了。”
可可立馬嚇得躲到我身后,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道:“該不會……該不會是鬼吧?”
山道四周一片寂靜,只聽得到夏蟲在低聲鳴叫。我們沒帶手電,只用手機電筒勉強照路。
我自己也心里發(fā)毛,但為了不讓可可發(fā)現(xiàn),只能強作鎮(zhèn)定。
我見細猴仍舊皺著眉頭,問他在想什么。細猴繃著臉道:“我也說不好。剛才那一瞬間,我總覺得那女孩有點眼熟。襦裙!對,是襦裙!她穿著襦裙!是那個女孩!”
可可一聽更加崩潰,拉著我的手哭求:“我知道錯了。咱們別上去了,好不好?”
她沒聽過細猴的故事,自然也就不知道襦裙的來歷,估計是以為自己碰上了一個古代女鬼,所以才會嚇成這副模樣。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別怕,那是人。”
可可將信將疑,收了眼淚,卻仍舊不愿松手。
我也有些不敢相信:哪有那么巧,我們會在這兒,碰上那個龍紋身的女孩?
還是說,她根本就是一路跟蹤細猴,尾隨我們到了這兒?
她到底是誰?想干什么?
想著我向細猴再三確認,是不是他在紋身展上碰見的女孩。細猴卻搖搖頭:“太暗了,距離又遠,一晃眼的工夫,我哪能看清楚?不過她身上那件襦裙,我記得很清楚。”
我一時也有些猶豫。如果真是那個龍紋身的女孩,那很可能,從她慫恿細猴畫龍點睛,到關興霸讓他來找我洗紋身,再到我們現(xiàn)在來平川鎮(zhèn),都是她事先計劃好的。這樣一來,龍王廟之行恐怕前途未卜。如果她不是,哪家的姑娘會深更半夜的,一個人在山林里晃悠?
無論是與不是,我們眼下的情勢,都好比當前身處的環(huán)境,一片漆黑。
細猴和可可的目光全落到我身上,等著我拿主意。
我正悶頭權衡去留,可可突然指著山頂?shù)姆较?,小聲道?ldquo;你們看,那兒有光。好像……好像還有人。”
我和細猴趕緊翹首,從疏落的山林間望去,果然隱隱見著光禿禿的山岡上,露出一座古廟的屋頂。古廟的白墻被火光照亮。能看到墻上影影綽綽地,像是映著一條人影。
我和細猴對視了一眼,很默契地往山上跑。可可見自己落下,趕緊追了上來。
我們趕到山頂,見那果然是一座荒廢的古廟。
古廟的門窗都已殘破不堪,白墻斑駁剝落。門前的空地上,堆滿了腐爛的枯枝敗葉。借著殘留的火星子,能看到廟門內(nèi)庭院的磚面上,長滿了齊腰高的雜草。
火堆還在,卻不見人影。
“鬼……是鬼。”可可抱著我的胳膊,瑟瑟發(fā)抖。
我輕輕拉開她,苦笑道:“你見過鬼還會生火取暖的?”
細猴走到廟門前,指著門楣上斷裂的匾額,回頭沖我道:“徐師傅,龍王廟。”
我心里一動:如此一來,剛才在廟前燒火的人影,十有八九就是細猴在半路上見到的女孩,而且很有可能,就是他在紋身展遇到的那個。
她是故意在這兒點火,引我們上來。
她到底想干什么?
廟門沒鎖。我們拾階而上,輕輕推門進去,見庭院中央,還栽了一株大榕樹。榕樹枝繁葉茂,更襯得古廟幽深冷清。繞過榕樹,就是廟堂。廟堂的門同樣虛掩。我叮囑細猴和可可,跨過門檻時,一定要左腳先進去,同時要注意,別踩在門檻上,和他倆先后進了廟堂。
廟堂地面布滿了灰塵,一腳上去,塵土飛揚??諝庵谐涑庵绢^潮濕的霉味。
我們?nèi)齻€打著手機電筒往里走,見面前是一尊頭戴冕旒,粗眉虬髯,雙手執(zhí)笏,身披錦袍的人像,應該就是龍王。龍王身上蛛絲遍結,可見已經(jīng)許久沒人打理。
沒有蒲團,細猴用手掃去灰塵,就想跪地叩拜。
我連忙拉住他,指著手機上的時間道:“已經(jīng)過了跪拜吉時,人家龍王爺也是要休息的,看不到你的誠意。明天再拜。”
細猴點點頭,問道:“那我們現(xiàn)在干啥?”
“睡覺。”我指了指身后的龍王銅像,“放心,龍王爺?shù)牡乇P,妖魔鬼怪不敢造次。”
細猴和可可對視了一眼,都有些不信。我也懶得理他們,把包里備好的毯子鋪在龍王銅像腳下,心安理得地躺了上去??煽善财沧欤叩轿疑砬疤上?,猶豫片刻,抓著我的胳膊,枕到她腦袋下。細猴想要睡在她身前,被她踹了一腳,灰溜溜地走到我身后躺下。
不一會兒,細猴就打起了呼嚕??煽傻暮粑猜兊闷骄徠饋怼?/p>
我沒有睡。我就是要營造我們都放松警惕的假象。
如果那女孩在暗中跟蹤,或者監(jiān)視我們,她一定會趁我們睡熟的時候,有所行動。
我就是要引她出來。
等了好久,我都開始有些困意了,廟堂的門外,果然響起了輕微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