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暇欣賞眼前這白璧無瑕的少女胴體。清洗之前，還有個關(guān)鍵的步驟要做——破針。

除了器械不同外，傳統(tǒng)刺青與現(xiàn)代紋身還有一點(diǎn)很重要的區(qū)別，就是在走針的針法上。

傳統(tǒng)刺青，行針不回走，一氣呵成，刺青圖案落成的最后一針，與起始針之間，留出一針的空隙，名為“繡眼”。

繡眼意義非凡，既為“萬法歸一”，又寓意“虛懷若谷”。

而紋身師每落一針，等于以紋身人的皮膚為底，布了一道針法迷陣。

破針，諧音破陣。清洗紋身，就等同于一個破陣的過程。

破針的關(guān)鍵，就在于找到這個繡眼。

洗紋身和紋紋身，注定是背道而馳的兩道工序。找到繡眼，成功破針；然后按逆時針方向，用沾了神油的銀針，將原先刺青圖案上的針眼挑開，清洗才算正式開始。

繡眼是傳統(tǒng)刺青師的絕活，既是炫技，也是為了將來攬客人洗紋身的活，別說同行不知道，就是客人也不知情。常人肉眼之下，是很難在如此繁密的針眼和染墨中找到繡眼的。

當(dāng)然，這難不倒我。

我讓可可用毛巾遮住臉，避免尷尬，叮囑她等會兒我試針時，她小腹會出現(xiàn)很長一段時間、如同灼燒般的刺痛，讓她無論如何要忍住，同時仔細(xì)感受，中間會出現(xiàn)一次沁涼的感覺。

她需要抓住這次稍縱即逝的感覺，及時告訴我——因為那正是繡眼所在。

可可臉上的紅暈，已經(jīng)飛到了粉頸上，在毛巾后悶聲答應(yīng)。

我讓她盡量放松，別繃著身子，說了聲“得罪”，小心翼翼地用沾了神油的銀針，往她吹彈可破的皮膚挨近。

即便蒙著臉，可可身子的本能，也能感覺到針尖帶來的刺痛壓迫。

我能清楚地看到她小腹上根根豎起的寒毛，和滿身的雞皮疙瘩。

或許是感覺到了灼痛，可可的身子不自禁地抽搐了一下，微微移開了身子。

“忍著點(diǎn)。”

我連忙按住可可的腰際，指尖感覺到一陣滑膩，心頭激蕩，趕緊拿開，右手精準(zhǔn)地控制著針尖和紋身之間微乎其微的距離，飛快地在紋身上描畫。

可可的身子因為劇痛，繃得越來越緊。豆大的汗珠，滾落到她青筋暴出的粉頸上。

就在我開始有些心猿意馬時，可可忽然伸出手，用力握緊了我的胳膊。

我以為她出現(xiàn)嗨針反應(yīng)，心里陡然一緊。

平常出現(xiàn)嗨針，倒也沒什么，只不過我現(xiàn)在在破針，是一個洗走惡靈的過程，紋身人必須保持足夠的虔誠。這樣的反應(yīng)，容易觸怒保護(hù)自己的惡靈，非但送不走，反而會讓惡靈產(chǎn)生誤會，以為紋身人對自己不敬，傷害主子不說，甚至?xí)溂暗轿摇?/p>

我不知道可可當(dāng)初紋身的時候，是否就有過嗨針反應(yīng)，嚴(yán)重懷疑九子鬼母入夢嚇?biāo)?，也是這個原因。正要勸她冷靜下來，可可卻忽然興奮大叫：“就是這兒！”

我右手下意識地停住，緊鎖的眉頭也頓時松開——找到繡眼了！

只是才松了口氣，我卻又立刻傻眼了。

繡眼的位置，正好落在紋身上小孩子垂掛的那只腳的腳尖，也就是可可最私密的所在。

紋身師給可可紋身時，居然直接從小孩子的腳尖落針，順時針繡畫；我要清洗，也必須從繡眼的另一頭落針，逆時針洗畫。這一針下去，也不知道可可受不受得住。

在心里念了聲“祖師爺保佑”，把心一橫，針尖飛快地往紋身上小孩子的腳尖扎去。

“啊！”

可可撕心裂肺地哀叫起來，身子陡然縮緊，竟然想用雙腿將我的手夾住。

我皺了皺眉，蠻橫地用左臂將可可的雙腿牢牢鉗住，厲喝道：“給我忍著！”

不是我無禮，清洗紋身，破針的第一針尤為關(guān)鍵。不僅僅是因為神油金貴，不能浪費(fèi)的緣故，更因為，紋身人先前已經(jīng)和身上的神靈達(dá)成血誓，這時候放棄，神靈認(rèn)為主子心志不堅，會撕破先前的誓約，一輩子纏著紋身人，今后想要再清洗就絕無可能了。

這也是爺爺當(dāng)初定下的規(guī)矩里，心不誠的一種體現(xiàn)。

可可疼得渾身直哆嗦，也顧不上羞赧了，摘去毛巾，抓著我的手，連聲哀求：“求求你，求求你，我不洗了！太疼了，我受不了了……”

我之前也沒有經(jīng)歷過這種情況，緊張得滿頭大汗，一邊用力按住可可的身子，一邊柔聲安慰她：“你忍一忍，忍過了開頭這幾針，后面就不疼了。”

可可真被弄疼了，像個委屈的孩子，在我面前放聲大哭：“之前紋身的時候，也沒有現(xiàn)在這么疼啊！你是不是在針上動手腳了？你是不是在騙我？”

事到如今，我也沒法再瞞她，嘆了口氣道：“你之前不覺得疼，是因為紋身師的染料里，加了一種他們稱之為圣水的東西。這東西既能減輕你的痛感，同時也能隱藏繡眼的位置。而我的銀針里，加了我爺爺特制的神油。其實……就是尸油。”

“什么！”可可眼睛都快瞪出來了。

“確切的說，是提煉出來的純尸油。這種尸油對圣水，有種異乎尋常的敏感，相互作用，會產(chǎn)生灼燒般的腐蝕反應(yīng)；而沒被圣水浸染的皮膚，只會感受到它原本的陰寒。所以我剛才破針的時候，才要你仔細(xì)感受。紋身師沒落針的位置，就是繡眼。”

“你剛才說……會腐蝕？”可可的臉色很難看。

到底是女孩子，都這時候了，優(yōu)先考慮的還是顏值。

我點(diǎn)點(diǎn)頭：“你也不用擔(dān)心，神油洗紋身，其實和市面上的中藥洗紋身，原理大同小異。藥水灼燒腐蝕，確實會有短期的留疤，不過慢慢就會恢復(fù)的。”

可可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我不要……不要洗了。這東西太惡心了！”

我確實低估了女孩子對顏值的重視程度，任憑我連哄帶騙，可可就是不肯再繼續(xù)。

早知道她那么抵觸，剛才我就不該把實情告訴她。

我正急得不知所措，天花板上的吊燈，忽然開始“嘎吱嘎吱”地晃動。

與此同時，不知道從哪個角落，無端刮過一道陰風(fēng)，直沖我后頸，就好像有人在我腦后輕輕吹氣一般。

我心里一寒，下意識地回過頭去，身后卻空空如也，祖師爺尊像也依舊屹立不動，搖搖頭，正沒做理會處，就見可可不知為何，目光忽然有些游離，緊緊抓著我的胳膊，用央求的語氣悄聲道：“我知道錯了，我不該胡鬧。師傅，你快幫我洗吧。”

我見她始終不敢抬眼看我身后，猜想多半是九子鬼母現(xiàn)形嚇?biāo)约阂差^皮發(fā)麻，卻不好在可可面前表現(xiàn)出來，只能強(qiáng)作鎮(zhèn)定，飛快地落針。

耗了約莫兩個小時，門外已然天黑。我松了口氣，沖可可道：“好了。”

我吩咐可可回去之后忌葷腥、不可抓撓，每天先去廟里燒一炷香，再到我這兒復(fù)查。

見她唯唯諾諾答允，到底按捺不住好奇，問她剛才看到什么了，怎么突然就改變主意了。

可可猶豫了半晌，輕咬貝齒道：“我剛才……看到墻上有影子。”

我點(diǎn)點(diǎn)頭，知道自己猜得沒錯，剛才吊燈晃動，應(yīng)該就是鬼母現(xiàn)形，讓可可放心，鬼母出來，只是敦促她不能半途而廢，不會真的傷害到她。

“你不明白……”可可卻急得都快哭了，“有兩個影子啊。多……多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