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等到十五天拘留的結(jié)束,第七天的時候,師父來保釋了我。
走的時候,之前已經(jīng)熟悉的人都挺不舍,我們互相留了電話,說有機會可以一起喝一頓,畢竟是共患難的關(guān)系了,出來之后,一直到上了車,師父都沒有開口,他面無表情,我也不敢多說話,印象中,除了小師妹能讓師父笑笑,其他時候,師父都是這種不茍言笑的模樣,你絕對看不出來他在想什么,也猜不到他下一秒會做什么。
一直到了下車,師父帶著我去了一家咖啡廳,這里我還有印象,小時候我嘴饞,看到同學(xué)帶著咖啡,回去之后就對師父說想喝,師父第一次帶我來了這里,那一天,他對我說了很多,而現(xiàn)在唯獨能記住的似乎只有十六個字——“遇事不慌,做事不亂,凡事遠(yuǎn)預(yù),三思后行。”
我知道師父是在怨我之前太沖動,果然,之后喝咖啡的時候,他訓(xùn)了我一頓,讓我最近請個假,也別去殯儀館上班了,我點頭答應(yīng),問他是不是因為王凱的事情,師父見我知道,只好點頭:“下午回去收拾一下,既然事情你都知道了,我也不想你卷進這件事……最近人心惶惶的,至于丫頭的事情……讓我想辦法吧。”
我立馬皺起了眉,師父一眼瞪了過來,我只好點頭,生怕他突然抽我。
喝完咖啡出來,師父就說事不宜遲,趕緊去請假,這件事能避就避。
我見師父言語之中似乎對這件事多少有些了解,正想再問,師父卻打個車走了,我搓了搓牙花子,心說還是聽師父的先,畢竟小師妹的死對我來說還是個疙瘩,睹物思人,不如休息幾天,正好也可以借這段時間尋找兇手。
立馬動身前往殯儀館,到了之后,我先去看了一眼王凱的尸體,和小師妹死時的模樣非常相似,只不過因為之前被我打掉了門牙,尸體的模樣相當(dāng)驚駭,我嘆了口氣,這才找到領(lǐng)導(dǎo)王叔請了假,見他唉聲嘆氣,也不好多問,道了謝之后,立馬朝外走去。
一推門,迎面正好撞到了張莉,她看到我,頓時一驚,后退一步哆嗦道:“陳……陳南……”
我同樣深深的吸了口氣,見她如此怕我,心中有些歉意,那天我確實太沖動了,仔細(xì)想想,小師妹的事情也不能怪人家,其實還是我自身的愧疚感導(dǎo)致了那天的爆發(fā)。
“那天……對不起了。”我道歉道,張莉一愣,盯著我看了半天,突然就哭了出來,委屈道:“那天你太兇了,我……對不起,是我粗心大意了,不然宛如也不會死……對不起……”
“別哭別哭,我道歉,這件事真的和你無關(guān),是我沖動了,我不該吼你。”我見她這樣心中更是歉意,趕緊哄道,好半天見我真的沒有怪她,張莉這才止住了眼淚,朝我點了點頭,隨即想到了什么,見王叔在看著我們,臉上一紅道:“舅舅,最近江師傅請假了,剛才王姐也說難受先走了,現(xiàn)在還有一家人在等著化妝呢,怎么辦?”
王叔是張莉的舅舅,聽她這么說“禿楞”一下站了起來,能看得出來他聽到這里幾乎差點爆發(fā)了出來,不過想了想最后還是嘆了口氣,無奈對張莉道:“最近工作先停了吧,員工放大假,有家屬來的話,推薦他們?nèi)e家,等這件事過去再說……”
“那現(xiàn)在這一家怎么辦?等了四十多分鐘了……”張莉抱著記錄本小心的問道。
王叔有些尷尬的看向我,我知道他什么意思,皺了皺眉,有些不情愿,但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好落了領(lǐng)導(dǎo)面子,畢竟我也不是辭職不干了,而且平常時,王叔對我還算不錯,僅一單活兒,還是很快的,就道:“我來吧。”
王叔很欣慰的笑了一下,張莉見我點頭,頓時笑逐顏開,竟然一把攬過我的胳膊:“還是陳南仗義,快去快去……人家屬等了好長時間了。”
我被她推搡著進了地下室,就看到化妝間里站著不少人,這種情況也是有的,有些家屬擔(dān)心尸體,非要在旁邊看著也正常,對于這種狀況,我并不陌生。
我換好工作服,這才掀開尸體上的白布,頓時就是一愣,尸體是一個女孩兒,年紀(jì)大概和我差不多,半張臉血肉模糊,早已看不出生前的模樣,我將白布徹底掀開,發(fā)現(xiàn)身體之上也伴隨著多處骨折的情況,停尸臺上都是血,一看就知道這是剛剛死去不久的人。
從這種情況上來看,極有可能是從高處墜亡,屬于九橫死之一的橫墮。
這種死法有些多樣化,有可能是自己跳下去的自殺,也有可能是被別人推下去的謀殺,原因有很多種,但是結(jié)果卻一定是死于非命。
我眼皮跳了跳,竟然升起一種不詳之感,旁邊的一個婦人模樣的家屬一看女孩兒的樣子就捂嘴哭了起來,有人問我能不能讓她恢復(fù)生前的模樣,我看了眼那人,應(yīng)該是女孩兒的父親,此時滿臉的凄苦,一下想到了小師妹,就忍不住點了點,安慰道:“放心吧,這是我的工作。”
說完開始準(zhǔn)備動手,這種情況就比較麻煩了,需要做的工作很多,我點了香,先用遮顏布將女孩兒的臉蓋住,開始清潔尸體,然后給尸體破損的部位進行修復(fù)和補妝,讓她肢體外貌恢復(fù)完好的模樣。
最后開始整臉,這是最麻煩的,臉部想要恢復(fù)生前的樣貌是很困難的,加上女孩兒死亡的時間太短,還沒有進入尸僵的狀態(tài),腦部甚至還有淤血,讓其變得臃腫。
我要了一張死者生前的照片,開始捏制的人臉模型,很多面部破損嚴(yán)重的遺體,一般還是要采用這種手工重塑的方法,來將她變形的臉部一點點修復(fù)起來才行。
尸體的臉皮有一半都不見了,腦袋崩裂,一只眼甚至都凸了出來,我總感覺這女孩兒在盯著我看,心中多少有些不舒服,手上的速度也快了不少。
用了很大的力氣才將臉部處理好,正要做最后的補粉時,突然就看到女孩兒的嘴角突然抽動了一下,竟然緩緩的翹了起來,那種感覺有些像是在笑,牽動了剛剛補好妝的地方,頓時讓女孩兒的表情變得相當(dāng)詭異。
我一下頓住了手,額頭有些見汗。
“??!”
“媽呀!”
旁邊的幾個家人也都看到了這一幕,立馬驚呼一聲,呼啦一下朝后退去,將停尸臺的位置空出了一大塊,其中女孩兒的一個朋友就哆嗦的問道:“小師傅,阿云她……怎么笑了……”
也許是感覺自身多少有了些本事,雖然還未學(xué)會任何一種,但是卻讓我比以往膽子大了很多,我緩了一下,對他們擺了擺手道:“沒事,也許死亡時間太短,神經(jīng)沒有徹底死去,面部肌肉抽搐是很正常的。”
話音剛落,她母親立馬大哭了起來,旁人都松了口氣,出言安慰,但效果卻并不好,我深吸了一口氣,看這種親人分別的場面,心里同樣難受,忍不住低聲默念:“安安靜靜的走吧,我會讓你恢復(fù)生前的模樣的,讓你走的有尊嚴(yán)。”
話說完,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就聽旁邊她母親一聲尖叫,人一下就口吐白沫抽搐了起來,旁人大驚,場面立馬亂了起來,我同樣被這聲尖叫嚇了一跳,以為是她母親傷心過度犯了什么病,正要上前幫忙將人弄出去,卻沒想到,我剛到她身邊,她母親立馬停止了抽搐,一把抓住了我的手,猛地睜開了眼睛,死死地盯著我,卻平靜的說了一句:“你是好人,我要你……”
“什么?”我一呆,她就看向自己的老公叫道:“爸,我要他娶我……”
那中年人瞬間神色大變,一旁邊女孩兒的朋友立馬尖叫一聲:“鬧鬼了啊啊??!”一邊撒腿就朝外跑去。
家屬全被嚇壞了,有人一叫,立馬全都驚慌朝外跑去,像是退潮般瞬間跑沒了,我被嚇逃的人群撞倒在地,起身就看到女孩兒的母親掐著他父親尖叫著:“就是你們!就是你們逼我的,我要他,我要這個人!這一次你們阻止不了!”
那聲音非常的凄厲,完全不是她母親剛才的聲音,我心頭狂跳,感覺上像是明白了什么,這是鬼上身了,看樣子女孩兒死前充滿怨氣,很有可能是自殺的,我一看她父親幾乎被她母親掐死,立馬起身想去拽開,剛站起身,突然沒來由的一冷,就感覺到身后似乎有一道視線在死死的盯著我。
我立馬回頭,就看到那女孩兒的尸體不知道什么時候竟然從停尸臺上坐了起來,此時正冷冷的看著我們這邊,見我望過去,突然勾了勾嘴角,她母親立馬轉(zhuǎn)身看向我,露出了一個嫵媚的笑,款步走到我身邊道:“親愛的,我們要結(jié)婚了,這一次沒人能阻止我了,今夜子時,我來找你,你娶我吧。”
話音落下,女孩的尸體一下躺倒了回去,與此同時,她母親也是一翻白眼,昏倒了過去,我看著這一切忍不住加快了呼吸……東方老先生說的沒錯,我今年確實是多危難,之前的小師妹的事情還沒頭緒,現(xiàn)在我竟然又惹上了麻煩。
他父親大聲的咳嗽著,好半天才兢兢戰(zhàn)戰(zhàn)的走了過去,扶起自己的老婆,有些驚恐的看了一眼停尸臺上的女孩,這才轉(zhuǎn)向我,見我盯著他,他苦笑了一聲嘆氣道:“小兄弟,對不起了。”
我驚魂未定,腦袋發(fā)懵,此時聽他這么說,頓時就覺得火氣往上涌,咬牙道:“你不覺得該給我說說情況嗎?你女兒是因為什么死的?”
中年人苦笑著搖了搖頭:“小兄弟放心,這件事我會解決的,你就別問了。”
我頭疼欲裂,右眼皮跳的非常厲害,就在這時,電話響了起來,我接起來一聽,就聽到師父的聲音傳來:“阿南,請完假了沒有?你現(xiàn)在在什么地方?”
我說我就在殯儀館呢,師父就道:“你小師妹的事情我覺得也許……不是人為的,畢竟事情太詭異了,所以我找了一個很厲害的老朋友,你趕緊弄完來我這里……”
我心不在焉的哦了一聲,師父一下聽出來我心里有事,趕緊追問了一句,我苦笑著把剛才的事情一說,師父大怒:“不是讓你別再管了嗎?小兔崽子,丫頭剛出了事兒,你要是在……唉,先回來……不不,去你那,我現(xiàn)在就去你房子那。”
說完也不等我搭話就掛了電話,我頭疼的不行,一回頭發(fā)現(xiàn)那中年人不知道什么時候離開了,心中更加發(fā)堵,出去告訴了張莉一聲,已經(jīng)弄好,剩下的事情我不管了,要先走。
張莉不知道剛才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此時見我急匆匆的模樣,也不敢多問,謝了我一聲,我這才離開,一路打車回家……
上樓之后,就看到師父和另外一個看起來年紀(jì)相當(dāng)?shù)睦项^等在門外,滿地都是煙頭,看樣子等候多時。
我叫了聲:“師父。”
師父回頭看我一眼,眉宇之間多少有些愁容,對我道:“這是我老朋友了,姓張,你叫張叔就行。”
“張叔。”我老實的叫了一聲,張叔點了點頭,沒說話,我這才趕緊開門請兩人進屋,一進屋,我頓時就愣住了,房間里亂的不像話,衣服扔的到處都是,像是遭了賊一樣,頓時就傻眼了。
師父看了一眼,埋怨我不收拾房間,我剛要開口,張叔頓時眉頭一皺:“不對勁,有味道。”
“什么味道?”我疑惑的看向他,他也不理我快步朝里面走去,挨個房間看了一遍,最后視線盯在了我那死死閉合的房間門上,快速道:“死氣沉沉,陰風(fēng)陣陣,你這屋子怕不是遭了賊,更像是鬧了鬼。”
說罷他一把將房門推開,我們立馬朝里面看去,就看到房間之中的窗簾全都被拉上了,光線顯得非?;璋?,而在那陰暗的角落處,有一個人影正背對著我們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