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鶴跟著香童,來到了一塊荒蕪的平地上。
原本對目的地很清晰的香童,到了這里,就開始打轉(zhuǎn)。
四周枯草叢生,看不到一棟建筑,只有一些凌亂的石塊堆積在地上。
林鶴站在這片荒地上,明顯感覺這個地方的氛圍不大對勁,但是具體是哪里不對勁,他又說不出來。
他在荒地上走了幾個來回,有時候隱約覺得自己好像穿過了什么屏障,但是眼前明明什么都沒有。
是幻覺么?
既然香童很確定就是這個地方,那么肯定是不會出錯的,只是從前的這間舊廠房被屏蔽了,他看不見,自然也進不去。
就在林鶴覺得迷茫萬分的時候,空氣中忽然出現(xiàn)了水波紋,一個黑色的洞口赫然在他的眼前被打開了。
林鶴看著那個仿佛深淵巨口一樣的黑洞,意識到了可能是里面的人在邀請他進入。
于是他毫不猶豫地跳進了黑洞里。
眼前的場景倏然切換,這一次,他發(fā)現(xiàn)自己又回到了那間老舊的廠房。
依舊是那個走廊,走廊的兩側(cè)有許多房間,只是這一次,房間里的那些人形石膏全部都消失了。
房間里的氣味有些怪異,四周的墻壁上有什么東西,發(fā)出窸窸窣窣的聲音,走近一看,墻壁上居然全都爬滿了密密麻麻,宛如血絲一樣的寄生蟲。
這些蟲子的身軀瘦長細小,能輕易地鉆進人的血管里,如果只有一條,根本不會引起人的注意,可現(xiàn)在……
它們的數(shù)量龐大,成千上萬,數(shù)之不盡。
這些寄生蟲貼合著墻壁扭動著身軀,一團一團地掉落在地上,看得林鶴頭皮發(fā)麻。
他吃過一次虧,自然不會在墻壁前久留。
林鶴立刻從房間里退了出來,迅速穿過走道。
拐了個彎,拐角處又出現(xiàn)了一個極長的走道。
走道上的第一個房間門上,用記號筆標注了一個數(shù)字:01。
林鶴皺了一下眉頭,這一次他沒有選擇進入房間,而是繼續(xù)走到了走道的盡頭,又拐了個九十度的彎。
又是一個走道,走道最前方的第一間屋子,標注著01。
這是一個死循環(huán)!
每一條走道,每一個房間其實都是一模一樣的,而他此刻就被困在了這里,怎么也走不出去。
林鶴靜下心來,開始一間又一間地仔細查看走道上的房間,他相信這個地方一定存在突破口。
林鶴深吸一口氣,再次站在了標注著01的那個房間前,推開門。
滿屋子渾濁的水朝著他傾瀉而來!
林鶴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那間屋子里居然被灌滿了水,而此刻的自己,仿佛被一個大浪卷入了海底……
他努力朝著水面上游,想要獲得一口新鮮的空氣,可任憑他怎么游,都游不到水面。
漸漸地,他不再掙扎了,因為他發(fā)現(xiàn),自己在水中是能夠正常呼吸的。
他在水中睜開眼睛,觀察著四周的環(huán)境。
這里并不昏暗,四周的墻壁透著昏黃的光,林鶴游到了邊界,用手摸了摸,發(fā)現(xiàn)墻壁都變?yōu)榱祟愃朴诒∧ひ粯拥臇|西,帶著柔軟的彈性。
他在這里并不覺得寒冷,因為這里的水是有溫度的,暖暖的,甚至讓他產(chǎn)生了一種久違的安全感,就好像……在娘胎里……
水并不是很干凈,肉眼能明顯看到水中有一些漂浮物浮浮沉沉。
林鶴揮舞著雙臂,想要調(diào)轉(zhuǎn)身子,可剛要轉(zhuǎn)身,就覺得自己的雙腿好像被什么東西纏住了。
他回過頭查看,發(fā)現(xiàn)是一條類似于臍帶的東西!
他真的在娘胎里!
他的視線順著那條臍帶向上,竟然在頭頂看到一個蜷縮著的胎兒。
那胎兒還很小,幾個月大的樣子,蜷縮著身體,連手手腳腳都沒有長好,身上的皮膚接近于半透明狀,能清晰地看見有一顆心臟,在小小的胸腔里規(guī)律地跳動著。
林鶴游到了那胎兒的身邊,看著它熟睡的模樣,原來這就是生命誕生之初最真實的樣子。
在這方溫暖安逸的天地里,沒有煩惱,沒有雜念。
忽然,原本安逸睡著的胎兒開始掙扎了起來。
怎么回事?
林鶴有些慌亂,仔細一看,無數(shù)血絲一樣細小的寄生蟲,密密麻麻地朝著那因為游了過來。
它們順著臍帶,鉆進了那胎兒的身體里。
胎兒掙扎地更厲害里,林鶴甚至能看到,那些蟲子在它那半透明的身軀里肆虐的模樣。
它們鉆進了胎兒的心臟,在她的血管里肆虐成災(zāi),漸漸地,那胎兒不再掙扎了……她的心臟也不再跳動了,像是死掉了一般。
林鶴根本不想在這個鬼地方多逗留一秒,他立刻轉(zhuǎn)身游到了最下方,那里,有一扇門。
很快,那些寄生蟲察覺到了林鶴的存在,它們順著臍帶朝著他游了過來。
林鶴低頭一看,自己的肚子上不知道什么時候竟然也連了一條臍帶,那些寄生蟲都是順著臍帶游過來的,想要鉆到他的身體里。
他當(dāng)機立斷,用力地撤掉了那根臍帶。
這下好了,臍帶被扯掉之后,窒息的感覺撲面而來,他無法在水中呼吸了。
林鶴憋著一口氣,奮力朝著那扇門游去。
快了,就在眼前了……
他猛然打開那扇門,鉆出了那個詭異的房間,新鮮的空氣撲面而來,與此同時,那扇標注著01的門也自動合上。
林鶴渾身濕透了。
他驚魂未定地站了起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那個房間不是這個死循環(huán)的出口,他劇烈地咳嗽了一會兒之后,繼續(xù)向前走,路過標注著02的房間,猶豫了一下。
這些數(shù)字,仿佛代表著某種順序。
如果這個地方是譚倩創(chuàng)造的話,那她明顯是想要讓他按照房門上的順序,依次進入這些房間的。
他偏偏不這么做。
林鶴繼續(xù)向前走,直接走到了最后一間房間的房門前,直覺告訴他,這最后的一間房,就是出口。
怪異的事情再次發(fā)生了,當(dāng)林鶴站在最后一間房間的房門前的時候,門上的數(shù)字,不知道什么時候變成了02。
林鶴只能往回走,居然發(fā)現(xiàn)除了第一個房間,剩下的所有房間,房門上都標注著02!
他沒有選擇,只能進入02號房間!
柔和的陽光,一下子照射在了林鶴的臉上。
那是一個嬰兒房,四周都是五彩繽紛的玩具。
一對年輕的父母,站在了嬰兒床面前,將一些惡心到極點的爬蟲搗碎,塞進了嬰兒的嘴里。
這滋味顯然很糟糕,那嬰兒一個勁兒嘔吐著,嚎啕大哭了起來。
然而,那位母親卻毫不心疼,她甚至強行掰開了嬰兒的嘴,用鐵勺將那些蟲類的尸體強行塞進了她的嘴里。
“吃!給我吃下去!”
那嬰兒一邊絕望地哭泣著,一邊朝著林鶴所在的方向看過來,她伸出幼小的雙手,想要祈求一個擁抱,得到的卻永遠都是粗魯?shù)膶Υ?/p>
時光在這個房間里飛速流淌著,太陽無數(shù)遍地升起又落下,窗外四季變換,樹葉落光后,轉(zhuǎn)眼又長出新芽。
嬰兒已經(jīng)長成了孩童模樣,能爬,能走,能跑……唯一不變的,是她始終在哭泣。
她的父母,每天都在她身上做實驗,蠱蟲在她的身軀上爬遍,幼嫩的肌膚上,布滿了各種各樣的傷口。
她的枕頭下,藏著一本山海經(jīng)。
這是她童年唯一的慰藉。
各種慘無人道的試驗,除了帶給她無窮無盡的痛苦,同時也讓她擁有了一些特殊的天賦。
她不再哭泣,甚至開始享受痛苦,她是那樣的與眾不同。
因為眾神也都是從痛苦中孕育出來的。
她收回了向外界求救的手,她用它們來擁抱她自己。
最終,那個滿臉稚嫩的小女孩站在熊熊烈火中,朝著林鶴所在的方向揮了揮手。
烈火侵蝕著她的皮膚,她的臉頰被燒焦,她的皮肉溢出焦炭的氣味,她依舊沒有哭,她冷漠地看著自己的父母死于大火,從今往后,再也沒有人拿她做實驗了。
說來可笑,最開始,她把他們當(dāng)成父母,而他們卻把她當(dāng)成蠱。
后來,他們把她當(dāng)成女兒,而她卻把他們當(dāng)成螻蟻。
她倒在了窗前。
窗外的鄰居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著火的房子,許許多多的人合力砸碎了窗戶。
就在他們破窗的那一瞬間,林鶴的身體也被一股巨力推出了房間。
那扇門“砰”的一聲,重重的關(guān)上了。
門縫處,滾滾的濃煙還在向外飄散,滔天的大火,從來都不曾熄滅。
林鶴怔怔摸了摸門板,涼的,沒有任何熱度。
門內(nèi)的女孩,被好心的鄰居救出,送進了醫(yī)院,那是七歲時的譚倩。
鐘愛痛苦,內(nèi)心黑暗,她原本可以這樣不聲不響地死去,可這個世界上依舊有許多善良的人存在。
她被拯救了。
也被改變了。
從此她對是非對錯都有了近乎偏執(zhí)苛刻的判斷。
善良的人就該被善意地對待,惡毒的人就該永遠留在地獄里。
現(xiàn)在,林鶴終于意識到了,這些都是譚倩的成長軌跡。
從一個胚胎被蠱蟲侵蝕開始,到一場大火,救她脫離苦海,每進入一個房間,他就更加了解她。
現(xiàn)在,他坦然地站在標注著03的房門前,推開了那扇精神病院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