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王母在中國神話里,有兩種身份。
有人說她是罰惡,預(yù)警災(zāi)厲的昆侖山仙人。
也有人說,她是掌管不死藥的萬妖之王,豹尾虎齒,蓬發(fā)戴狌,兇惡至極。
按照那個瘋掉的護士的說法,譚倩的身體里住著神明,那很可能就是指西王母。
這簡直就是匪夷所思。
“這些年來,譚倩住過的房間我們一直保存著,如果你感興趣的話,我可以帶你去看看。”
譚倩的主治醫(yī)生帶著他來到一扇門前。
“這間屋子是她留在這里的最詭異的東西,仿佛成了她的一部分,你知道嗎?譚倩從小就喜歡畫壁畫,沒有人教她,她在這方面有著極高的藝術(shù)天分。她走后,她的房間我們無論找人粉刷幾遍,都無法掩蓋掉她的畫作。”
那醫(yī)生說著,就用鑰匙打開了門。
“放心吧,這間屋子不會對人造成任何傷害,我只是覺得,如果你想要了解她,這里是不可錯過的一部分。”
他敞開門,領(lǐng)著林鶴進了屋子。
這間屋子里的所有地方,全部都被畫上了壁畫,四周的墻壁上,天花板上,地上,到處都是……
這些壁畫中,出現(xiàn)的都是同一個人物。
“這是西王母。”醫(yī)生伸手摸了摸墻上的壁畫,“這些顏料就像是擁有生命力一般,就是無法被掩蓋,刷再厚的粉,它都會像春風(fēng)吹又生的野草一樣透出來。”
林鶴進屋之后的第一感覺是震撼,然而當(dāng)他一一欣賞過這些精美的壁畫之后,竟然為之折服。
壁畫中的西王母,以不同的姿態(tài),出現(xiàn)在不同的平面上,或閉眼沉思,或?qū)庫o窺視,或含笑,或憤怒,甚至于,你看著她的眼睛,看著她的瞳孔,就能在其中輕易看見你自己的倒影……
這些壁畫是活著的,林鶴的腦海中忽然浮現(xiàn)出這樣一個可怕的想法。
手腕上的抓痕開始刺痛,而他身處在這些壁畫的包圍之中,看著那些西王母,由靜轉(zhuǎn)動,她們貼著墻面游走,環(huán)繞,轉(zhuǎn)圈,令林鶴產(chǎn)生一種眩暈感。
他搖晃著身子,扶著墻壁想要往外走。
而此時,那個穿著白大褂的醫(yī)生,卻當(dāng)著他的面,鎖上了這扇門。
他被徹底困在了這間精神病院里了。
直到現(xiàn)在,林鶴踩逐漸意識到,自己徹頭徹尾地中了譚倩的圈套,他早該想到的,她既然能操控那個護士放了自己,自然也能操控精神病院里的每一個人。
就連這里的醫(yī)生,也早已在她的掌握之下。
這間屋子里的壁畫,似乎有一種催眠的魔力,林鶴努力不去看它們,他閉著眼睛,盤著腿坐在了屋子的正中央,直到天黑。
他沒有開燈。
黑暗能使他的頭腦保持清醒。
手臂上的三道劃痕還在隱隱作痛,無數(shù)爬蟲扯開了結(jié)痂的傷口向外爬,他明明知道那是幻覺,卻又不得不在意手臂上異樣真實的感覺。
林鶴覺得自己被詛咒了。
這三道她留下的傷口,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他。
他低下頭,看著那傷口,等到所有的蟲子都爬走之后,傷口下方綻開的皮肉里,又出現(xiàn)了一雙眼睛,那是一雙女人的眼睛,帶著笑意,時刻窺探著他有沒有被逼瘋。
紅褐色的眼皮黏連在一起,那是譚倩的眼睛。
“你和我是一樣的人。”他的傷口在說話,每一個字都顯得格外清晰。
“為什么你不能理解我?”譚倩的聲音從傷口處傳來。
林鶴用力地將傷口纏上,想要擺脫她,可一抬頭,卻又在墻上看到了她的影子。
屋子里的光線逐漸變得明亮了起來,墻壁上的西王母流下血淚,然后顏料片片剝落,只留下一地斑駁。
他又變成了譚倩,回到了多年前的那個夜晚,當(dāng)她還是個孩子的時候。
她能一眼看穿所有人的心思,起初,這種天賦于她來說是一種榮耀,她是父母的驕傲。
可漸漸地,他們看她的眼神變了。
她能清楚地聽見他們的心聲,那種厭惡的感覺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他們覺得她是怪物,他們覺得自己站在她面前的時候,像小丑一樣可笑。
沒有人喜歡被人永遠窺探著自己的內(nèi)心。
這時候,一個念頭,在他們的心里萌發(fā)了。
也許殺死她,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一件好事。
僅僅是曇花一現(xiàn)的念頭,被她看在眼里,她沒有作聲。
終于,在一個干燥的夏夜里,她用蠟燭點燃了臥室的窗簾,整棟房子瞬間被熊熊烈火包圍。
她的父母在睡夢中驚醒,他們本來能跑掉的,卻在中途折返,來到了她的房間帶她一起逃跑。
可是火勢太大了,房屋倒塌了,她的父母把她護在身下,當(dāng)她被救出來的時候,父母已經(jīng)死亡了,而她的臉,也被燒成了鬼一樣的模樣。
她漸漸開始理解,這就是所謂的親情。
即便嘴上說著厭惡的話,腦袋里產(chǎn)生可怕的想法,可在為難來臨之際,他們還是會憑借本能,保護自己最珍貴的東西。
為什么人類的情感,這么的虛偽而復(fù)雜?
喜歡就是喜歡,討厭就是討厭不可以嗎?
于是她開始制造瓷人,徹底清洗這個世界。它們會活得比人類更純粹,它們有著崇高的品德,遠大的理想,它們的存在,能造福更多的人類。
譚倩倒映在墻壁上的巨大黑影,逐漸長出清晰的五官來。
她居高臨下地籠罩著他,像是要將他一口吞噬。
“啪。”屋子里的燈被猛然打開,林鶴睜開了雙眼,眼底的陰影極其濃重,整個人看上去憔悴極了,像是長久不見天日的人。
迷迷糊糊中,他看到了之前在香市中的宋柒。
宋柒示意了一下,身后的幾個人便合力把林鶴抬了出來。
她蹲在他面前,掀開他的眼皮看了一眼,里面布滿了密密麻麻地血絲,可是再仔細一看,那些根本就不是血絲,而且還會動,只是長得像血絲的寄生蟲。
“他被感染了。”宋柒站起身來后退一步,幾個穿著黑色勁裝的人提著箱子圍了上來。
他們從箱子里取出了針劑,分別注入了他的動脈中。
一共五針。
“他要多久才會恢復(fù)?”
“一天,用的是最大劑量,人應(yīng)該沒事。”雷九是處理這方面的老手,他說人沒事,就一定沒事。
他看了一眼林鶴手臂上的傷口,嘴里很是不屑地哼哼了一聲,“還算是及時,這要是再過一會兒,等那些蟲子繁殖到足夠數(shù)量……后果不堪設(shè)想。”
雷九說著,便一腳踩在了后邊兒那個穿白大褂醫(yī)生的手腕上,用刀劃開他的傷口。
無數(shù)像小血絲一樣的蟲子從他的傷口里掉落出來,看不見一滴血,他的身體里,已經(jīng)全部都是這種蟲子了。
“看見沒?”雷九用匕首撥弄了一下那些小蟲子,“這才叫真正的沒得救,這里的醫(yī)護人員都沒得救了,他們受感染時間太長了。”
哪里有人三言兩語就能幫人洗腦的?還不都是這些蟲子搞的鬼。
“據(jù)我所知,那個女人能夠操縱這些蟲子,從而達到控制人的目的。”
“那我倒要去會會她。”
……
……
林鶴躺在病床上,漸漸恢復(fù)了意識,天還沒有亮,他揉了揉眼睛,卻看到一個黑影站在他的床邊。
他下意識的跳了起來,“誰!”
“是我。”唐弈然打開燈,面容看上去疲憊極了,“他們在你的點滴里加了安眠藥,我?guī)湍惆蔚袅恕?rdquo;
他們?宋柒?
“為什么?”他有些不解,“既然她是來為什么又要在我的點滴里加安眠藥?”
“因為他們不想讓你跟去,更不想讓你知道某些事情。”唐弈然的表情里,帶著少有的嚴(yán)肅。
林鶴敏銳地察覺到,今天的唐弈然,和往常的他很不一樣,他看上去太正經(jīng)了,全然沒有從前吊兒郎當(dāng)?shù)臉幼印?/p>
“林鶴,從現(xiàn)在開始,記住我說的每一個字,不要相信你身邊的任何人,就連白檀,也不要相信!有些事情,我現(xiàn)在還沒辦法告訴你,因為連我自己都無法接受這一部分的事實。很多時候,真相都需要你自己去發(fā)掘。”
他把上次剩下的唯一一個香童交在了他的手里。
“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我要走了,不要嘗試找我。”
唐弈然說完,就急匆匆地離開了,好像是遇到了很嚴(yán)重的事情。
林鶴不明白他話里的意思,為什么不要相信白檀?為什么宋柒會知道他在精神病院出事了?為什么她能找到這里?為什么又要在他的輸液瓶里加安眠藥?
還有,譚倩到底是什么身份?她又為什么幾次三番地強調(diào),他們是一樣的人?
既然唐弈然把香童交給他,想必就是為了讓他自己去探究這其中的一切。
林鶴咬破手指,把血滴在香童的身上。
只見紙片一般的香童,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
與此同時,林鶴的手指上出現(xiàn)了一根細小的紅線,那紅線用手摸不到,像是一道虛無的光。
“帶我找到譚倩。”
小香童比了個敬禮的手勢,小小的身形從窗口一躍而下。
林鶴始終跟著它,在這漆黑的夜里,離那個巨大的陰謀,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