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鶴隨即抽開了其他的尸體冷藏柜,竟然只有岑雨凡的尸體是仰面朝下擺放的。
這不像是這里的工作人員會犯的低級錯誤!
白檀放下了自己的東西,戴上手套給林鶴搭了把手,兩人合力把岑雨凡的尸體翻了過來。
她的尸體在冰柜中凍了很久,硬邦邦的,翻面的時候,發(fā)出一聲悶響。
尸體的正臉十分恐怖,五官幾乎破碎了,眼眶之中的兩只眼珠早已不翼而飛,只剩下兩個黑漆漆的洞口。
她的嘴張地很大,幾乎是脫臼的狀態(tài),林鶴頂了一下,發(fā)現(xiàn)她的下顎骨和上顎骨已經(jīng)合不上了,甚至于她的頸椎都是錯位的狀態(tài)。
“現(xiàn)在交給你了。”
他倒是想要看看,她是怎么讓死人開口說話的。
林鶴抬眼看白檀,一般人看到這種樣貌的尸體,早就吐了吧。
可她呢,竟然沒有任何反應,像是看慣了生死的人,他甚至在她的眼中找不到一絲波瀾。
如果不是最近和她一起經(jīng)歷了一些奇怪的事情,他一定會以為她是個老練而殘忍的連環(huán)殺手。
白檀把準備好的東西,一一擺在了一旁,靜下心來,準備調香。
玫瑰與姜,分量剛剛好。
百合,蘆薈,杉木,加入今天剛采集到的麝香,細致研磨。
林鶴盯著她手中用來裝盛香料的黃白色容器,“等等!這個東西,不會是頭蓋骨吧!”
他扶了扶額,“你居然當著一個刑警的面,拿別人的頭蓋骨當調香的容器?”
白檀鎮(zhèn)定自若地加入一小撮香料,繼續(xù)研磨,和成香泥。
“確切地說,是佛骨。這是我?guī)煾噶艚o我的,你看,連頭發(fā)孔都看的很分明。”
她抬手,又在里面撒了些別的東西。
林鶴對她的那些瓶瓶罐罐表現(xiàn)出了極大的好奇心,這些罐子里都裝著各種不同的氣味。
他聞了一些。
有的是花香,聞起來很舒服,有的則是很難聞的腥味。
他被這些氣味嗆得打了個噴嚏,感覺自己的鼻子被氣味熏陶過后,一下子變得遲鈍了很多。
白檀見狀,忍不住提醒他,“調香師法則一,不要一次聞超過七種氣味,保持鼻子的警覺。”
現(xiàn)在各種味道調和地差不多了,只差最后的東西了。
她選了一把細長的解剖刀,劃開了岑雨凡的胸膛,精確地找到了她那顆千瘡百孔的心臟。
“婆娑花的種子就被埋在這里,它們吸取胸腔里的血液發(fā)芽……”
解剖刀順著心臟,沿著動脈一路向上,“枝蔓順著這里,越過喉嚨,最后穿透眼耳口鼻,在她的臉上開出花。”
“它們長得太快了,以至于弄斷了她的頸椎和顎骨。”
白檀解剖的手法很是老練。
“你到底在找什么?”
“找她的血,哪怕只有一滴。”
林鶴這才反應過來,從剛才白檀在岑雨凡的尸體上劃下第一刀開始,一直到現(xiàn)在,尸體竟然沒有流一滴血!
尸體里的血液,全部都被抽干了!
就在這時候,解剖室里的燈光閃爍了一下。
平地卷起一陣陰風,讓人不寒而栗。
外面大雨滂沱,四周墻壁上的水汽凝聚在一起,流淌下來的時候,竟然變成了血一樣的紅色。
岑雨凡的尸體像是正在融化的冰淇淋,逐漸變得柔軟了起來。
“怎么回事?”
殷紅的鮮血從墻面上流淌下來,最后在地面匯聚,紅與白的鮮明對比,造成的視覺沖擊,讓林鶴有些緊張。
他后退一步,才發(fā)現(xiàn)地面上已經(jīng)都是殷紅的血了。
“她死得太慘,加上長時間被放在停尸房里,吸足了陰氣,我們二話不說,進來就剖開了她的軀體,她理所應當要鬧點小脾氣的。”
她頓了一下,補充道:“再加上,你來了……”
白檀輕描淡寫幾句話,卻讓林鶴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砰!”尸體冷藏柜里發(fā)出一聲悶響,好像有什么東西要從里面出來。
林鶴一個箭步上前,用背頂住一個抽屜,一面尷尬地笑了笑,“這里面的東西,最好不是我想的那樣……”
“砰!”
林鶴一個轉身,用手又按住了左右兩個抽屜。
“快一點!”
他一點也不想和里面的東西打照面。
“你再撐一下。”
白檀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她的解剖刀順著她的大動脈一路翻找。
林鶴手腳并用,艱難地頂住了角落里的三個抽屜,還來不及松一口氣,一側臉,右邊整整一面墻的冷藏柜抽屜都緩緩打開了……
那種緩慢一致的同步感,讓人頭皮發(fā)麻。
所有的抽屜,開得無聲無息,而躺在上面的人,讓林鶴的神經(jīng)更加緊繃了!
因為那些尸體的頭部,無一例外地,都轉向了他!
你被死人看過一眼嗎?你能體會被死人窺視的窒息感嗎?
林鶴的脊背開始發(fā)麻,常年的搏擊訓練促使他的身體先做出了防御反應。
冷藏柜抽屜里的死人,一一坐了起來。
林鶴退到了白檀的前方,因為暫時找不到順手的武器,只能被迫拿起一個醫(yī)用托盤。
白檀的面容依舊毫無波瀾,只是額頭起了一層汗,耳邊的碎發(fā)打著卷兒,黏在臉頰上。
她從胸腔找到了腹腔,直到某一刻,岑雨凡的尸體變得足夠柔軟,甚至猛然抓住了她的左手。
白檀的手腕被抓得生疼,岑雨凡的那只手懸停在那里,牢牢抓著她的手,像尸僵一般,就是無法掙脫。
白檀只能被迫用一只手解剖。
林鶴那里的形勢,同樣很不樂觀。
冷藏柜里的尸體紛紛下地,以腳尖踮地的方式,古怪地朝林鶴靠過來。
林鶴被逼無奈只能開始防衛(wèi),說實話,活人他揍過不少,可是死人,他卻從沒揍過……
他近身上前,“砰砰砰!”直擊腦門。
他用了十成力,震得手腕都發(fā)麻了,醫(yī)用托盤直接都凹下去變了形,可那幾個死人居然毫無反應。
可眼下除了繼續(xù)做無用的反抗之外,再也找不到能解決這些死人的方法了。
這邊,白檀還在解剖,切開皮肉,劃開血管,只要一滴血,一滴血就可以了。
被岑雨凡抓著的手腕像斷了一樣痛著,她極力忍耐,直到另一只手也被岑雨凡抓住了。
解剖刀掉在地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音。
她的尸體還在反抗!
白檀無法繼續(xù)解剖下去了,她冷靜地站在那里,對著尸體道:“難道你不想找到殺害你的兇手?”
“知道你死后,你的母親每天過著什么樣的日子嗎?她每天抱著你的遺像,哭地眼睛都快瞎了!你和她的苦難是誰造成的?扼殺者至今逍遙法外,他還會殺害更多人!”
岑雨凡的腦袋轉了一下,眼睛的位置,只剩下兩個空洞的窟窿。
她松開了白檀的手。
心底的怨氣讓她的手指扭曲地纏繞在一起。
“我知道你怨憤難平!可你要認清,誰才是你的敵人。”
一滴血淚,從岑雨凡的眼眶中流淌而出。
白檀來不及揉手,立刻用佛骨接住了那滴血淚。
一瞬間,佛骨中的香泥生出煥然的紋理……
周圍的一切都靜止了。
有絲絲縷縷的煙氣,從香泥的紋理中升騰而出。
所有的雜音全部消失了,從遙遠的地方,傳來了暮鼓晨鐘,日夜輪番變換,星辰從頭頂劃過,從誕生到湮滅,最后化作虛無。
一條由黑曜石鋪設而成的寬闊大道出現(xiàn)在了他們的面前。
道路兩旁,十二尊鮮紅的血菩薩,結著蓮花印,站在兇猛的異獸上,怒目俯視著走在道路上的人。
道路的盡頭,梵音入耳。
香火的味道越發(fā)濃郁。
檀香的味道沁入心肺,融入靈魂。
林鶴就站在這條大道的一頭,恍惚中,看見頭戴花冠的血菩薩從異獸上赤足走了下來,天衣莊嚴,瓔珞飄揚,腳下生出朵朵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