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平時跟人說話聲音跟炸雷似的，但每當刮風下雨的時候，他就變得特別安靜，端個小板凳坐在門口抽著煙聽風看雨，誰也不能打攪他。爺爺有些特殊本事，我很早就應(yīng)該看出來的，早前有次也是這種雷雨天氣，爺爺一如往常端板凳看雨，一直盯著屋子旁邊一棵梧桐樹看，嘴里念念有詞：我還是個娃娃的時候你就躲著，今兒怕是躲不過咯。

說完那話沒到十分鐘時間，一道炸雷直接打在了那棵梧桐樹上，樹皮瞬間被劈掉。事后爺爺砍了那棵樹，樹心里面是一條七八米長的蟒蛇。

我知道爺爺?shù)牧晳T，不敢打攪他，悄咪咪過去站在他旁邊，等爺爺看夠了，我才跟他說了在路上看見的事情，爺爺聽完后當即把嘴里煙槍給取了出來，再盯著我手中那把傘看了幾眼，本來以為他會有什么特殊反應(yīng)，不過也僅僅只是看了幾眼而已，看完哦了聲，沒有說什么。

當天晚飯過后，我一直在擔心那土地爺?shù)氖虑楹湍桥淼鶍屢獊碚椅业氖虑?，爺爺卻一點反應(yīng)也沒有，一直坐著抽煙，我實在忍不住了，就提醒了爺爺這件事情，爺爺像是恍然想起了這件事情，起身進屋，從大紅衣柜上面取下來一褐色的皮箱子，從我記事起就見過這箱子，不過從沒見爺爺打開過它，上面已經(jīng)堆積了厚厚一層灰，此前以為爺爺是弄丟了箱子的鑰匙才沒打開，不過這次爺爺很熟練地從衣柜暗格里取出一把鑰匙來，吹掉箱子上的灰塵，打開箱子。

農(nóng)村的箱子一般都用來裝衣服，但爺爺這箱子里面裝的是卻是些千奇百怪的東西，我見都沒見過，蹲下去順手拿起一圓盤來問爺爺，“爺爺，這是啥？”

雖然不知道這些東西是啥，但在我眼里它們只是玩具而已，還合計著爺爺要是不要了，我就可以拿來玩兒，爺爺卻一把奪過了圓盤，嚴肅說，“不知道輕重，別瞎砰。”

“哦。”我悻悻應(yīng)答，又指著里面一本黃皮小冊子問，“那是什么書？”

冊子名字叫《正一道藏》，陳復(fù)陽編著。

爺爺猶豫了好一會兒，把這書拿了出來遞給我，“教學(xué)生用的書，你可以拿去看看，知道啥叫敬惜字紙不？就是要敬重文字紙張，不敬字紙，就如同不敬重神佛，你要是把這書弄破了，我打斷你的腿。”

我一聽，不敢要了，主要是我對看書沒什么興趣，說，“那我不要了。”

爺爺當即拍了我腦袋一下，“沒出息的東西。”我不要那書，他也沒強給我，此后從箱子最下層找出一件紫色的袍子，拿出來展示了下，然后說，“今晚上穿著這衣服睡覺，保準沒人敢來找你麻煩。”

袍子呈紫色，上面有金絲繡的麒麟圖案，還有八卦和日月星辰，這袍子太大，我穿著就跟披著被單一樣，爺爺隨后又拿了一支筆出來，走到我背后把袍子掀起來，在內(nèi)側(cè)寫上了個‘借’字。

我好奇問爺爺，“穿上這衣服他們就不敢找我了？”

爺爺呵呵一笑，臉上浮現(xiàn)一抹驕傲神色，“這東西叫天仙洞衣，只有道場高功才有資格穿，紫色就更少了，大多都是古代皇帝賞賜給出了名的道士的。”

爺爺說的天仙洞衣、高功我一竅不通，但能感覺得出來，這衣服來頭不小，聯(lián)想到爺爺箱子里千奇百怪的東西，和他做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有了猜測，問，“這衣服是你的么？”

爺爺搖頭，“別人給的。以前唱戲的人開箱，會有打素壇、請神、點將、無忌這些流程，然后才能穿戲服開場，因為他們演的都是以前已經(jīng)死掉的人，做這些怕的是死人怪罪。這衣服也不是你的，所以要在背后寫個借字，借了前人的身份，脫了衣服是要還回去的，借得越多，脫了袍子還的就越多。”

我釋然點頭，雖然沒有太懂，但也不想去了解這些，太麻煩的東西我一般都不喜歡去觸碰。

當天穿著這袍子睡覺，爺爺依舊跟我睡同一屋，他躺下沒多大會兒就開始打呼嚕了，我蒙著被子露出一雙眼睛賊溜溜盯著外面，生怕有人來找我，不知盯了多久，也瞇眼睡了過去。

大概到了半夜，我忽然被屋子里咚地一聲驚醒，睜開眼看，卻見床前站著兩個黑影子，穿戴著黑色披風斗篷，肩上斜挎鐵鏈，約莫有一米八左右高，正直勾勾盯著我。

我驚得不行，剛要回頭叫爺爺，這倆人卻伸手在我頭上一提，就像是拎著一只小雞一樣，他們毫不費力把我提了起來，我扭頭一看，卻發(fā)現(xiàn)自己還躺在床上，已經(jīng)沒了氣。

當即嚇得瑟瑟發(fā)抖，這不就是變成鬼了嗎。

不等我掙扎說話，這倆人提著我直接就從窗子口竄了出去，然后一路往土地廟去，我知道，這是土地爺來找我了，慌慌張張說，“爺爺說，穿了這衣服，就沒人敢來找我了。”

右手邊那男人笑了，用夾雜著鄉(xiāng)音的口音說，“土地爺找你問話，還要看你穿啥衣服么？就算你今兒穿了鋼盔鐵甲，該去的還是得去。”

他說完再往小小的土地廟里一竄，緊接著就是一片黑色，只聽得耳邊呼呼風聲，隱約還有幾聲怒罵傳來，然后就是鼾聲。

先前那男人說，“你這年齡，被抓到土地廟的確實少，不過這么小就能讓土地爺開口抓你了，長大還得了。”說著伸手指向旁邊黢黑的地方，“瞧見了嗎？不管你是吵架睡覺，還是打家劫舍，這里都能瞧得見，所以說，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敢干壞事，報應(yīng)遲早上門。”

旁邊一片黢黑，我看完下意識學(xué)著爺爺口吻來了句，“黢麻黑，看得到個錘子。”

“龜兒子還嘴硬。”可能是我說的話他不喜歡聽，他接下來更粗暴地提著我往前走，也不知走了多久，終于見到了光線，路的盡頭是一小廟，廟上刻著‘土地廟’三個字，大門口左右有石獅子，上面寫著對聯(lián)‘有心為善，雖善不賞’，‘無心為惡，雖惡不罰’，這跟之前來村里的那個人講的一樣。

不過進了里面去，卻沒看見關(guān)公神像，只在上方看到桌案，桌案后面站著的是一個身穿灰色長衣的男人，正是我白天見到的那人，這倆人把我丟在了廟里后，就到左右站著了。

上面那姓張的土地瞧我一眼，笑了笑，“可算來了，你也不用害怕，今兒找你來，是有些情況要找你核實一下，白天有一對夫妻來找我告狀，說你陷害他們的女兒，導(dǎo)致他們女兒差點魂飛魄散了，你認不認這事兒？”

我知道他說的是哪件事情，忙解釋說，“我以為她喜歡聞香，才給她點那么多的，那把傘也是我拿給她遮太陽的，不信你自己問她。”

土地把臉一虎，“人都已經(jīng)變成那樣了，還能走得動么？她沒來，她爹娘倒是來了，對了，她爹娘還告了你另外一樁罪，在這次之前，你和你爺爺是不是還打過那女娃一次？”

我又要辯解，不過還沒說話，他探出手來說，“你就說是或者不是就行了。”

我無奈應(yīng)道，“是。”

“之后你們倆是不是又到下面找到了你奶奶，讓你奶奶把那女娃爺爺奶奶也打了一頓？”土地問完加了一句，“就說是或不是。”

“是。”我再答。

土地聽完咋舌說，“多大仇恨，你們非得盯著他們了，我查過了，他們一家子民國的時候因為打仗死的，算是枉死，一直沒法兒投胎，所以在這周邊游蕩，還算安分。而你們陳家是你爺爺這輩才搬過來的，此前連面都沒見過，說無冤無仇一點不為過，你跟我說說，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