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黃文縐縐地同蘇肆安道,一對吊梢小眼樂的瞇成了兩條細(xì)縫。
李五見大黃亦跟著不正經(jīng)起來,索性一扭頭回了房。
大黃用爪子給蘇肆安搭了脈,又叮囑他,要小心身體,并讓他午睡以養(yǎng)身。蘇肆安一一應(yīng)下。
待大黃亦走后,正直晌午時分。蘇肆安便回了房沉沉睡下,做起來夢來。
在夢中,蘇肆安身處在一個大戶人家的宅院里。院子?xùn)|南角,卻有三個家丁牽著六條黑色獵犬圍著一個全身赤裸的姑娘。
但看那六條獵犬,足有半人高,膘肥體壯,毛皮油黑發(fā)亮。支棱著耳朵,呲著尖牙,耷拉著厚長的舌頭,不停的哈著粗氣,兩眼溜圓,幽幽地冒著綠光。
再看那姑娘,十六七歲的年紀(jì),橢圓臉盤,明眸皓齒,模樣秀氣,水靈。只是身上一絲不掛,蜷縮著身子,兩條玉臂抱著雙腿,左腳腳踝處系著一個銅鈴。正被那幾條惡犬圍嚇的直打寒顫。
緊左邊一個高個子家丁最先開了口。
“六姨奶奶,你也別記恨我們,不是我們要這么對您。我們當(dāng)下人的,不過是奉命行事。就是到了陰間見了那閻王老子,您也道不出我們的不是。冤有頭,債有主。這筆賬您千萬記在老爺頭上。”
那姑娘聽了,哭的泣不成聲,臉上因驚恐已扭曲的看不清模樣。那姑娘大聲哀求著“不要。”終歸是無濟(jì)于事。
那三個家丁放開了惡犬,幾條獵狗也不知被餓了多久,乍一脫開鎖鏈便紛紛縱身一躍撲向了那個女子。撕咬,啃食。
有的獵犬叼著一條胳膊壓在身子下,生怕被其他的同伴奪了去。有的獵犬扒開那女子的腹部,專吃肝,腸,肚子什么的內(nèi)臟。還有的獵犬啃下那女子的頭來滿院子踢滾當(dāng)球玩。
滿院遍是殷紅的血跡和尸體的骨渣,肉塊。不出半晌,那姑娘的身子便被幾只惡犬分食的只剩下幾根腿骨。
蘇肆安便這么眼睜睜望著眼前這一幕,如此血腥的場面看的他胃中一陣犯嘔。
忽的,又是一陣?yán)滹L(fēng),蘇肆安促地驚醒??刹恢醯姆讲艍衾锏膬?nèi)容卻怎么也記不得了。只能恍惚的想起,自己好像看見了一個女人的腳踝,那腳踝上還系著一個荔枝那般大小的銅鈴。
卻說此時方是丑時,可那蘇肆安卻怎的也睡不下了,便這樣熬過一夜。
第二日一早,銀川來伺奉他洗漱。二姨太房里的大丫鬟芳彩便來請他,說是二姨太有要事相商。
蘇肆安洗漱完畢,換上常裝,便徑去了二姨太房里。剛到房門口,只聽得里面有兩個女人客套談話的聲音。
忽的房門打開,幾個小丫鬟端著茶盤從房間里出來。那蘇肆安擺擺手把那幾個丫鬟喚了過來,問道。
“二姨娘可是在房中見客呢。不知是哪家的女眷。”
那幾個小丫鬟見了蘇肆安先是問了安。聽見蘇肆安詢問,領(lǐng)頭的一個小丫鬟便回道。
“是城東藥行劉府的夫人,平日里總和咱們二姨奶奶打馬吊,今兒一早就來了。”
蘇肆安聽了,揮手讓幾個丫鬟下去。便在門口高聲叫道。“二姨娘,孩兒來請安了。”
那二姨太和劉氏在屋里聽見是蘇肆安來了,便忙讓芳彩請他進(jìn)來。
蘇肆安進(jìn)了屋,先是給二姨太問了安,又向劉氏見了禮。這邊芳彩搬了椅子讓蘇肆安坐下。
那劉氏見了蘇肆安先是一通瞧看。又和二姨太道。“你們公子真是一表人才,這眉宇間活脫和蘇參軍一個模樣。”
二姨太和蘇肆安聽了只得含糊的應(yīng)承著。那劉氏也是爽利人,便萬事直說了。
原來那劉府最近日的不太平,先是幾個家丁無故失蹤,再是府里的雞犬家畜也不知原因的死去。家里的老太太又忽的重病吵著說見鬼。那劉氏聽說帥府有個道法高強(qiáng)的大仙,便特地來求二姨太,欲請大黃和李五去她府里走一趟,看看是否真的有鬼神作祟。
那蘇肆安知曉了劉氏的來意,雖也做不了李五的主,卻礙于二姨太的面子。也不好直接拒絕,只得委婉的回道。
“劉夫人向來與我二姨娘交好,劉府的事自然也是晚輩的事。只是李姑娘素來與眾不同,這樣吧,我還是先去問一下李姑娘的意思。”
二姨太聽了道。“不勞煩肆安費(fèi)心,我昨兒已經(jīng)讓得意去請李姑娘了,李姑娘也應(yīng)了下來。我今兒叫你來,是想讓你陪著李姑娘和得意一同去劉府,你也知我那侄子性子野,做事也沒個分寸。你伯母家是咱衢州府有頭臉的人物,我怕他們禮數(shù)不周壞了規(guī)矩,有你在,我也能放心些。”
蘇肆安聞言,想著又能和李五一起出門,自然連連應(yīng)了下來。
當(dāng)日下午,劉府親自派了車來接蘇,李幾人過府。蘇肆安和李五上了車,周得意已坐在車上。
那周得意見了蘇肆安忙打趣道。“我還以為總算有機(jī)會能單獨(dú)和李姑娘出來呢!肆安表弟,你可真不仗義。還有我姑母,就那么不放心我。”
原來那周得意的父親便是二姨太的哥哥,也就是論這個親,蘇肆安才管周得意叫表哥。
蘇肆安回道。“二姨娘讓我同去,才是為表哥著想。那劉府可是醫(yī)藥世家,興榮了幾輩人。從吳三桂降清時,劉輩祖先就在宮中當(dāng)御醫(yī),到如今幾百年清朝的皇室都被劉家子孫瞧過病。今日見得劉夫人,她夫家劉府老爺劉千水曾是慈禧的專用御醫(yī),后來偽滿洲國時期,劉府才舉家逃難到衢州府。如今雖光景不再,可也是衢州府內(nèi)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戶。這劉千水還是有名的大善人,前些時日櫓鎮(zhèn)鬧饑荒,瘟疫。劉老爺親自送去了十幾箱子藥材。況且老輩規(guī)矩嚴(yán)的很。二姨娘是怕你壞了規(guī)矩,丟了蘇府和周府的名聲。”
幾人說著到了劉府門外,兩個把門的小廝忙迎了上去,扶蘇肆安和周得意下了車。又背過身去半趴在地上讓李五下車時做墊腳。
幾人下了車,蘇肆安交了拜帖。其中一個小廝跑去門口敲了門,不一時,一個跛腿的老頭便開了門,請?zhí)K,周二人進(jìn)府。
“衢州府是不是有規(guī)矩,只有跛子才能看門。”李五想起吳桂元也是跛子,不禁打趣道。
蘇肆安在耳邊又低聲交代給李五,說劉府大戶,女人不能走正門,讓她只管等著,一會兒便有人來接她。
李五見蘇,周二人已進(jìn)門,那跛腳老頭也不知怎的,沒好氣的用跛腳一下子把大門踢關(guān)上。登時嚇了李五一跳,私心想著這劉府真是空有個花殼子,一個看門的下人怎生如此失規(guī)矩。
這邊正納罕,那邊已有幾個穿戴體面的婦人抬了轎子擁著一個老婆子,接李五入府。
管事的老婆子打起轎簾摻著李五上了轎,另外幾個婦人便抬起轎從偏門進(jìn)了府。
李五在轎中只覺得行程緩緩,當(dāng)真是比爺們兒抬的轎子平穩(wěn)。也不敢出聲,又不敢掩開轎簾。
過了片刻,也不知行至何處,便覺被人放下,又聽得那老婆子喚她。“到去處了,姑娘起身落腳吧。”
然后那婆子把轎簾掀開,扶她下了轎,便有幾個大丫鬟早就侍立在兩旁,紛紛道著。“姑娘萬福。”
李五從未見過如此氣派的人家,便單單是那些丫鬟也比旁人家里的小姐俏麗幾分。便更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得站在原處,行也不是,不行也不是。
此時緊把頭一個穿紅衫的大丫鬟揮手讓那老婆子和幾個抬轎的婦人退下。一個穿青衫的大丫鬟便上前扶在李五的身側(cè),請她入了偏院。
卻說李五隨著幾個大丫鬟入了偏院,又轉(zhuǎn)了兩個回廊,到了一處極為偏僻肅靜的小院。那紅衫丫鬟便對李五道。
“這是咱們老太太的住處,夫人說直接請您來這,先給老太太瞧看瞧看。”
李五進(jìn)了院,幾個丫鬟先是帶她去廂房小坐。又過了片刻,便有老媽子過來通報(bào),說是太太請李姑娘去正房一敘。
那李五聞言,便又跟著來請她的老媽子去了正房,剛到房門口,劉氏便迎了出來。
但見劉氏,四十出頭的模樣,細(xì)長臉,身量不高,一身淡紫色旗袍,端莊中透著精明。
那劉氏見了李五,先是推說自己禮數(shù)不周,怠慢了貴客,又是抬舉李五道。
“瞧這姑娘,生的當(dāng)真是標(biāo)致,怎的出落了這么個美人胚子模樣,可惜我福薄,沒個一兒半女,不然我定要討你做兒媳婦。”
那劉氏三言兩語卻把李五說紅了臉,那劉氏在廳堂內(nèi)讓丫鬟備個蔬果點(diǎn)心,先是拉著李五訴家常,又談到了劉府最近的蹊蹺事。那劉氏便唉聲嘆氣的道。
“或是沖到什么不干凈的東西,還是驚動了什么神呀仙呀的。這府里自從婉兒走后就不太平了。老太太也跟撞了邪似的,整日里神神叨叨的,怕是時日不多了。”
李五又詳細(xì)的問了老夫人的狀況。劉氏便一一道來。兩人又喝了半盞茶,便一齊去瞧看老夫人。
剛一進(jìn)房間,便看見老太太盤腿坐在軟塌上,嘴里嘟囔著。
“冤有頭,債有主。原來表面光鮮,實(shí)則豺狼惡虎,什么紅瓦墻院,都是新鬼煩厭舊鬼哭。一家子不長眼的東西,偏往這亂墳崗上眠。還不一把火燒了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