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心里都是大覺快意,但也不敢拍手叫好。這知州少爺別的本事沒有,整治起人來可不含糊。
人群最后頭,有雙明媚的大眼睛悄然打量著趙洞庭。
岳鵬和李元秀輕輕松松收拾完這些公子哥,依著趙洞庭的話,刮去他們的腰帶和外衣,將他們都綁在馬腿上,而后又將馬都串起來綁在街旁客棧的柱子上。當(dāng)下這副場面,那是相當(dāng)?shù)恼鸷场?/p>
俊哥兒本來還在連勝怒罵,挨了岳鵬好頓拳頭,被打得鼻青臉腫,也是老實下來。
好漢不吃眼前虧,他雖紈绔,但人不笨,這個道理還是懂的。
趙洞庭悠哉悠哉到街旁的陰涼處坐著,邊嚼冰糖葫蘆,邊等著那兩個小廝帶人過來。
周圍的人也都舍不得走。
不多時,只聽得馬蹄滾滾如雷,呼嘯而來。
數(shù)百騎披盔戴甲的騎兵疾馳而至,驚得圍觀的人連忙往街邊退去。
為首之人穿著紫紅色官服,頭戴官帽,兩根插云翅搖搖晃晃。國字臉,大濃眉,威嚴(yán)不俗。
知州少爺瞧見他,瞬間露出喜色來,“爹!”
那些個公子哥們也都是恭敬萬分的連喊知州大人。
這人正是雷州府知州革離君。
其實革離君也不過是個正五品的官位,但此時朝廷淪陷,他占著雷州府之地,地位自然就不同凡響了。
見著自己親兒子被人剝掉外衣捆在馬腿上,還鼻青臉腫的,革離君的臉色猛地變得陰沉下來,眼神在周圍眾人的身上掃過,陰沉沉道:“傷本官兒子的人去了哪里?”
他還只當(dāng)傷自己兒子的人肯定已經(jīng)跑了。
兩個小廝忙指向坐在臺階上的趙洞庭,“老爺,他就在那呢!”
革離君定睛向趙洞庭看去。
趙洞庭悠哉悠哉站起來,道:“革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革離君已經(jīng)聽兩個小廝說及趙洞庭的身份,此時微微凝眉,道:“你是陸大人何許人也?”
趙洞庭稍微偏頭看向旁邊李元秀。
李元秀會意,走上前道:“革離君,見到皇上,還不行禮?”
革離君是從臨安調(diào)來雷州的,以前是京官。李元秀在朝中數(shù)十年,他也有幸見過。
此時,他微微瞇眼打量著李元秀,然后忽地想起來,震驚道:“你是李公公?”
李元秀在外人面前還是很有威嚴(yán)的,捏著嗓子道:“虧你還記得本公公,還不下馬參拜圣上?”
不等革離君下馬,周圍的人已經(jīng)是嘩啦啦跪下大片,山呼萬歲。
眼前是黑壓壓的人頭。
俊哥兒和那些公子哥瞬間傻了眼。
之前他敢撂大話,說皇帝也得仰仗他爹的鼻息,那是因為皇帝不在眼前。現(xiàn)在得知趙洞庭就是皇帝,他心里當(dāng)然也害怕,再怎么說,他們也是受著君王為大的教育長大的。
革離君臉色幾個變幻,翻身下馬跪倒在地,“臣革離君叩見圣上!”
趙洞庭也不讓他起來,說道:“革大人可真是教子有方啊……”
說完他徑直扭頭,就往不遠處的瓷器作坊門面走去。
李元秀和岳鵬當(dāng)然也不會再搭理革離君,同樣跟著轉(zhuǎn)身就走。
革離君狠狠瞪了眼自己的不爭氣兒子,跪在地上看著趙洞庭的背影,眼神陰沉不定。
走出十來步,趙洞庭忽又回頭,沉聲道:“革大人若不再好好管教你這兒子,那朕也只能代為管教了。”
革離君連忙收斂神情,重重叩頭,“圣上恕罪。”
趙洞庭不再說話,轉(zhuǎn)頭又走。
人群末尾那雙明媚的大眼睛,這時候也悄然離去。
等到趙洞庭的身影消失在瓷器作坊里,革離君才站起身來,讓手下騎兵將自家兒子還有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們解開,便上馬帶著軍隊離去。
他旁邊還有個軍師樣的人,問革離君道:“大人,咱們不進去跟著皇上?侍奉左右?”
革離君冷哼道:“有什么好跟的,難道再去看那個小孩子的臉色!”
軍師道:“可這樣,皇上不得責(zé)怪大人您無禮?”
革離君冷笑,“責(zé)怪又如何?他未必還能將本官怎么樣不成?”
軍師眼神一凜,知道自家大人的心思了,微微沉吟,又道:“那咱們?yōu)楹尾粚⑺麕У礁?,日?hellip;…挾天子以令諸侯,豈不美哉?”
革離君用看傻逼似的眼神看著他,“你真是個榆木腦袋!眾目睽睽之下,我們強行帶走皇上,以后外面會如何議論你家大人?”
軍師訕訕笑著,“還是大人考慮得周到。”
革離君頗為得意地點點頭,回頭瞧瞧在后面垂頭喪氣的兒子,囑咐道:“俊兒,你這幾日老老實實在家呆著,再莫要出來惹事。”說到這話語稍重些,“更不要試圖去找皇上的麻煩。”
他還是知道自己兒子的秉性的,從沒吃過虧的他紅了眼,怕是真敢將皇上拉下馬。
革俊心里還真有這個想法,但他天不怕地不怕,卻怕死了這個父親,當(dāng)下只能老老實實點頭。
而那邊,趙洞庭、李元秀、岳鵬三個人走到瓷器作坊門面里。
岳鵬剛進門就輕聲對趙洞庭說道:“皇上,這個革大人看起來似乎并不像陸大人所說那樣是個忠義之人啊,他剛剛看皇上您的眼神,末將好似在其中察覺到幾分兇意。”
趙洞庭輕聲笑著,“什么忠義,他沒有自立為王或是投降元軍已經(jīng)算是不錯了。”
從革離君剛剛的種種細(xì)節(jié)舉動中,趙洞庭自然也能看出來不少東西。畢竟他上輩子管理著上百號人的大公司,又經(jīng)歷過無數(shù)的應(yīng)酬,要是連這點東西都看不出來,那他這雙眼睛也是白生了。
“好個佞臣!”
李元秀低聲罵著,然后遲疑道:“皇上,咱們要不要先行離開,老奴怕那佞臣對您不利。”
趙洞庭成竹在胸道:“放心,他不敢的。”
然后看著岳鵬和李元秀兩人不解的神色,不得不又解釋道:“現(xiàn)在朕的身份人盡皆知,他若敢對我怎么樣,事情傳出去,他得受萬民唾罵不說,各地的英雄豪杰勢必會起兵攻他。以他區(qū)區(qū)雷州的兵力,到時候成為眾矢之的,根本沒有活路。”
李元秀和岳鵬對視一眼,各自看到對方眼神濃濃的震驚之色。
真不知道小皇帝這腦子是怎么長的,這般年紀(jì),心思竟然就這般成熟老辣。
兩人只忽然覺得,自己這些年好似是活到狗身上去了似的。特別是年紀(jì)大的李元秀,這種感覺更是尤為強烈。
瓷器作坊的人剛剛也在看熱鬧,見趙洞庭進來,連忙跪倒在地,“恭迎皇上……”
掌柜的、打雜的,跪得滿屋子都是。
趙洞庭瞧著屋內(nèi)琳瑯滿目各式瓷器,也是有些驚訝。
宋瓷在歷史上是很出名的,其中以五大官窯為最。雷州府雖無官窯,但這些瓷器做工、樣式著實精美。
趙洞庭心里想著,要是這些瓷器放到現(xiàn)代去,那就是數(shù)之不盡的財富啊!
但他也只是想想。
稀里糊涂穿越到古代,實在沒敢想著還能再穿越回現(xiàn)代去。
讓地上跪著的人都起來,趙洞庭道:“你們這里可接制造瓷器的活?”
掌柜的躬著身子,滿臉恭敬謙卑,連道:“接的,接的。”
趙洞庭又用手比劃比劃大小,道:“大概這么大的瓷罐,上面約莫留個一寸半的罐沿,不求精美,越不顯眼越好。這樣的瓷罐,大概多少錢一個?”
掌柜的想了想,答道:“回皇上,算上原料、人工等等,成本費大概兩文不到。”
他當(dāng)然不敢給趙洞庭報賣價。
兩文錢,這價格便宜得簡直超乎趙洞庭想象。
按照宋朝現(xiàn)在的行市,兩文錢能買四個包子,和現(xiàn)代鈔票換算下來,大概也就兩塊錢左右。
而一兩銀子,能折換成一貫錢,也就是一千文?,F(xiàn)在又是處于戰(zhàn)亂時期,折換率實際上還要高些。
就算做幾萬個瓷罐,也花不了多少錢。
趙洞庭道:“你且先給朕做個樣品看看。”
掌柜的忙將趙洞庭三人請到后面去,小廝又是端茶又是水果的殷勤伺候著。
這可是皇上,竟然來到自家作坊里,他們簡直想都不敢想。能見到皇上,那可是光宗耀祖的事情。
門面后面就是作坊,趙洞庭坐在葡萄架下,看著工人們干活。
到底是大作坊,不過十來分鐘,粗胚就已成型。
掌柜的端著親自送到趙洞庭面前。
趙洞庭瞧瞧,罐型圓整,和土地雷看起來差不多,心里不禁高興,“就是這樣。朕需要定制三萬個,大概需要多長的時間才能完成?”
掌柜的小心翼翼問道:“皇上,需不需要刻花、施釉?”
趙洞庭搖頭,“不用,就這樣的粗胚直接燒窯即可。”
拉肧、刻花、施釉等等,這都是制造瓷器的步驟。
掌柜的又想了想,答出個穩(wěn)妥的期限,“約莫兩月能夠完工。”
趙洞庭卻是不禁皺眉,“需要這么長的時間?不能加緊工期,再快些?”
掌柜的訕訕道:“這已經(jīng)是草民將其余的活全部撂下了。”
“不行,不行!”
趙洞庭卻知道時間不等人,張弘范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攻來,對這掌柜的說道:“朕要你務(wù)必在一個月內(nèi)完工,人手不夠,就去請別的作坊的人來幫忙。你這作坊這么大,在??悼h的同行中,還是有幾分號召力的吧?”
掌柜的無可奈何,只能答應(yīng)。
趙洞庭滿意點頭,從懷里掏出十兩黃金,遞向掌柜的,“這是貨款,你每燒制成兩千個瓷罐,便送到往碙州島的渡口去,朕會安排人在那里收貨。不過事先說好,你若不能按時交貨,那可是要受罰的。”
掌柜的看著金閃閃的金錠子,雖然意動,但哪里敢接?
這天下都是皇上的,收皇上的錢,那不是找死么?
趙洞庭知曉他心思,將金錠塞到他手里,“朕是顧客,你是店主。賣貨收錢,天經(jīng)地義。”
他也不在乎這點錢,從臨安城出逃,張世杰他們可是帶著不少黃金珠寶出來的。
十兩金子,不過是九牛一毛而已。
掌柜的顫顫巍巍捧著金錠,不敢說話。這十兩金子對他來說,可就不是小數(shù)目了。
趙洞庭也不管他,又叮囑他兩聲務(wù)必要以最快的速度完工,然后便帶著李元秀和岳鵬離開。
作坊內(nèi)自然又是跪滿人。
到得外頭,有密密麻麻的人圍在外邊。有的是剛剛看熱鬧還沒走的,還有的則是聽聞皇上駕到,匆忙趕過來一睹龍顏的。
見得趙洞庭出來,嘩啦啦又是跪滿地,山呼萬歲。
趙洞庭差點被這陣勢嚇到,懵懵乎乎地?fù)u手說道:“同志們辛苦了。”
在場的人全部都懵逼了。
這些古代人誰能聽得懂他這現(xiàn)代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