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跌撞撞的沖出屋子來,外面已經天光大亮,就看到爺爺端坐在門口,左手拿著斧子,右手拿著菜刀,一臉鐵青顏色,一動也不動。
奶奶就趴在爺爺腿上哭個不停。
“爺爺,爺爺他怎么了?”我開口問,聲音中帶著自己都察覺不到的顫抖。
奶奶突然回頭看我,滿臉淚痕:“都是你,都是你,說了今年不讓你回來,你偏要回來,你爸媽當年為了你抵了命,你爺爺現(xiàn)在也為你抵了命,小文啊,你怎么就不聽話呢。”
一聽這話,我當場愣在原地,從頭上到腳下,肌膚寸寸冰涼。
爺爺,他死了?
我邁著僵硬的步子到爺爺跟前,看一眼爺爺,他面向大門口,滿臉怒容,睜眼看著大門口的位置,在眼角的位置,有血淚淌下。
哪怕與爺爺隔著這么近,我都能感覺到從爺爺身子上穿過來的冰冷。
用手一探爺爺鼻息,依然呼吸停止。
撲通。
我跪在了地上,放聲大哭了起來。
“你還哭干什么,你爺爺都死了。”奶奶沖我咆哮。
打我小時候開始,爺爺奶奶從來沒沖我發(fā)過火,一向都很疼我,但奶奶今天卻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應該是爺爺的過世讓奶奶太過傷心了吧。
“還哭,不想你爺爺白死的話,就去找劉瞎子去,讓他過來。”奶奶沖我喊。
我搖頭不動,奶奶急了,沖我破口大罵:“你是不是想奶奶也給你抵了命才甘心,快去找劉瞎子。”
少見奶奶這幅樣子,我當時也不敢違背,爬起來,一擦眼角的淚,順著大門就跑出去了。
來到了鎮(zhèn)上老街,累的跟狗一般,喘了幾口粗氣抬頭,認清楚方向,往劉瞎子的裁縫鋪去。
到了裁縫鋪時,劉瞎子正端著一茶壺喝水,見到我大吃一驚:“蚊子你怎么回來了?你爺爺沒告訴你說你今年不能回來么?”
聲音入耳,兩淚雙拋:“劉,劉爺爺,我爺爺他死了。”
“啥?”劉瞎子當時就站了起來,渾濁的右眼放出詫異來。
“你先別哭,到底咋回事。”劉瞎子拐著一條腿,把我拉進裁縫鋪問。
我把前天回來,到今天早上發(fā)生的事情都給劉瞎子說了,劉瞎子聽了當場就拿手拍他那條瘸了的腿:“該來的還是來了。”
說話之間,劉瞎子把茶壺放下,囑咐我一句先等著他,隨后,劉瞎子騰騰上樓,不一會兒功夫下來,身上還背著一個黃顏色的挎包。
“走,去你家。”
劉瞎子道。
我呆呆點頭,轉身領著劉瞎子出來,他反手把門關了,推著停在門口的老式自行車,與我一起,往我家里去。
到了家中時已經接進中午,還沒進門,就聽到院子里人聲鼎沸,許多鄰居就在我家院子里站著。
我載著劉瞎子還沒來得及把車子扎好,他直接從后座跳了下來,跌跌撞撞快要倒下,好不容易站穩(wěn)了身形,往院子里擠去。
“讓開讓開。”
我安置好自行車,跟著劉瞎子往院子里走,劉瞎子在前面不斷的喊開路。
到了堂屋門口,奶奶還在哭,爺爺的尸體就端坐在堂屋前,滿臉的怒氣,雙目圓睜,滿臉的鐵青。
哪怕是大中午太陽曬著,都能感覺到周圍一股子深入骨髓的寒意。
劉瞎子到了跟前,在爺爺身前跪著,他那條瘸著腿的直著擱在一旁。
“老伙計,我來了。”劉瞎子說了句。
爺爺依舊睜著雙眼。
劉瞎子拿手在爺爺臉上一抹過后,爺爺雙眼依舊瞪的溜圓。
人群里面開始了小聲議論。
劉瞎子皺了皺眉,站起來回頭道:“大家伙別看了,先回家吧,有事蚊子會通知大家來幫忙的。”
人群熙熙攘攘,這才逐漸散去。
劉瞎子讓我關上了大門,跟著把我拉在爺爺跟前,讓我跪好了,劉瞎子又開口道:“老伙計,我知道你放心不下蚊子,但陰陽兩隔,已經不是一路人了,你走好,我劉兵保證,一定護住你家這根獨苗。”
劉瞎子話落下,就看到爺爺的眼睛忽然閉上了。
我當時嚇得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劉瞎子沒理會我,而是看奶奶,道:“大嫂子,昨天晚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了。”
奶奶擦了擦淚,開口道:“我也不清楚,昨晚我跟你大哥貼完了門畫,他就讓我回屋呆著了,我今早一起來,你大哥他就,他就···”
劉瞎子聞言深吸了口氣,站起來,看著爺爺,口中道:“看來,是那東西來過了,大嫂子,這事不能再等了,這樣吧,我去鎮(zhèn)子上拉一口壽材過來。”
奶奶唉了一聲,說了兩句客氣話。
劉瞎子轉身要走時忽然停下,沖我叫了一聲:“蚊子。”
我回過神,茫然的答應了一聲。
劉瞎子就道:“你個子多高?”
我一愣,沒明白劉瞎子什么意思,劉瞎子有些不耐煩了,就又問了一遍。
我老老實實的回答了,劉瞎子這才離開。
時間快要到了下午時,我和奶奶把爺爺的尸體搬在了堂屋簡陋搭建的靈床,這邊才把爺爺安置好了,就聽外面有拖拉機扥扥扥的聲音。
跟著,是劉瞎子的張羅聲。
我站起來順著聲音往門口看,劉瞎子正指揮幾個小伙子把一口棺材搬進來。
“放在堂屋里就行了。”劉瞎子道。
那幾個小伙子把棺材搬進堂屋,見爺爺躺在靈床上,有一個小伙子沖劉瞎子喊:“劉爺,這,這有人了,棺材擱不下。”
劉瞎子聞言進屋一看,當時惱了,問奶奶道:“是誰把大哥的身子挪在堂屋里的?”
奶奶一愣:“我跟蚊子一塊挪的。”
劉瞎子氣的不輕,如果不是因為奶奶身份在那,他怕是直接開口罵了就。
“蚊子,你過來,把你爺爺背到你屋里床上去。”劉瞎子沖我喊。
我一機靈,用手指著自己鼻子:“我?”
劉瞎子點頭,口中還道:“快點,一會就天黑了。”
奶奶也在旁邊讓我快點。
沒法子,我只好把爺爺背起來,奶奶要搭手,被劉瞎子喊住了:“大嫂子,你別碰大哥,一會沾上大哥的氣了,今晚上不好過去。”
一聽劉瞎子的話,我心里咯噔一下子。
劉瞎子見我沒動靜,就催我:“愣著干嘛,快去。”
聞言只好硬著頭皮,背著身子已經變得僵硬的爺爺往自己屋走,緊挨著爺爺身子的后背只覺得身背后一股子涼意,仿佛是背著一塊冰似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后脖子總覺得涼颼颼的,就仿佛是有人在后面沖你吹氣一般。
我打了個激靈,回過神,穩(wěn)了穩(wěn)心,把爺爺放在了我的床上,拿被子蓋好了。
轉身出門時,忽聽到耳邊有人喊了我一聲,下意識答應后,瞬間愣住。
剛,剛才是爺爺在叫我?
回過頭,看躺在床上的爺爺,聲音止不住的顫抖:“爺爺,剛才是你么?”
沒有聲音回答,我又問了一句,依舊沒人回答。
登時不敢多待,撒丫子跑出了屋子。
來堂屋時,劉瞎子已經讓人把棺材給放置妥善了,奶奶拿錢給那些小伙子,把人送走時,天也已經黑了。
晚上吃了點飯,劉瞎子特意讓奶奶留了兩碗米飯,他把那兩碗飯倒扣成一碗,擱在棺材前,還點了三炷香插在飯前。
緊跟著,劉瞎子又找奶奶要了些白布做孝衣,和奶奶穿在了身上。
我在一旁看了會,就問劉瞎子我的衣服呢。
劉瞎子直接從他的包里掏出來一套衣服扔給我:“你今晚上穿這身。”
當看到劉瞎子扔給我的衣服是,我只覺的頭發(fā)都豎了起來,這怎么是壽衣呢?
呆呆的把壽衣托在手中,我看像劉瞎子:“劉,劉爺爺,你沒拿錯吧?”
劉瞎子一擺手:“沒錯,你要想活命,今晚上就穿這件。”
奶奶也在旁邊讓我別廢話,趕緊穿上。
我沒法子,只好換上了壽衣。
劉瞎子看了我一圈,滿意點頭,然后手指這開了蓋的棺材,道:“今晚上,你就躺在棺材里睡,誰叫你都不能答應,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