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為,如果有一天我主動去找那些水怪的麻煩,一定是因為我發(fā)瘋了。
“貧僧可幫施主將殺豬刀開光,擁有佛法加持的殺豬刀可驅(qū)邪物,不能殺生,施主你看可好?”
明象說出前半句話的時候我已經(jīng)瘋了。
“辛苦大師了。”這是我在明象面前說過為數(shù)不多的幾句話之一。
瘋了幾秒鐘,我忽然感覺有點不對,急忙裝出一副沉穩(wěn)的樣子問道:“大師,你說的‘意想不到的變化’,究竟是什么?我倒是不想知道什么秘密,只是怕等我離開這里了,水怪還沒有殺完,事情就會發(fā)展的非常僵硬。”
明象依然溫言溫語:“倒不是什么秘密,只要來到此地的,很少有人不知道這件事,他們都為此而來,你卻不是,這也是我選中你的原因。”
“你可曾想過,三途川這種傳說中的地方為何會如此容易出現(xiàn)在眾生面前?生界和死界永遠相隔,可此地為何能通過食用曼珠沙華的方法輕易往返于生界和死界之間?”
“因律藏在此,律藏乃佛祖座下圣物,終年生梵音禪唱,卍界無阻,萬世無礙。”
什么鬼?
我只能把律藏腦補成一樣非常厲害的寶物,至于寶物到底長什么樣,只有明象說了我才能知道。
“六十年前,那六個人來到此地,其中有一人和律藏之間產(chǎn)生了和弦的天人感應,律藏被他帶走,其他五人也是為了律藏而來,他們起了很大的沖突,也發(fā)生了很不好的事。”
明象似乎很不想提到這件事,他對“很不好的事”的描述也到此為止。
“律藏被帶走,禪唱之音越來越淡,三途川和人間的聯(lián)系也就越來越弱,直到今天,生界這邊已經(jīng)看不到三途川之所在,只能通過曼珠沙華前往三途川。”
“貧僧看來,三途川在生界的痕跡會越來越弱,直到消失為止。”
“這本是好事。”
“現(xiàn)在這件事出現(xiàn)了麻煩,因為那些人做了滅絕人性的實驗,他們的靈沾染了三途川河底的劇毒,并將劇毒從死界的三途川帶到了生界,若劇毒不除,生界必遭涂炭。”
所以我要去拯救世界是嗎?
“劇毒屬于死界,和死界之間保持著聯(lián)系,你要用殺豬刀去斬斷這一絲聯(lián)系。”
“你只需除掉那些怪物,三途川和生界的最后聯(lián)系就會消失。”
我苦笑:“然后我就得到了一把砍鈍了的殺豬刀?”
明象和尚又笑了笑。
“功德無量。”
看到應該到了談條件的環(huán)節(jié)了。
我深呼吸一口氣:“大和尚,你知道我有多菜,所以給我個準數(shù),外面有多少那樣的水怪?”
明象和尚露出沉思的語氣:“沾染劇毒的不只是那些金發(fā)碧眼的人而已,從古至今來到此地尋找律藏的探險者不少,那都是些有膽識的俠客,他們也多有發(fā)現(xiàn)曼珠沙華的作用,他們?nèi)サ饺敬ǖ倪吘墸涂傁矚g往里跳……”
“沾了三途川的劇毒變成怪物,就被律藏鎮(zhèn)在了此地,不得超脫。”
他說完,竟然板著指頭開始算。
“我來時滅掉了商朝的兩個……大概五百年前的時候,秦和漢最大的兩個怪物團伙發(fā)生了嚴重的火并,幾乎死光,沒死的也被其他吃掉了……唐朝的幾個喜歡抱團,不過他們有些蠢,想要等其他團伙都火并完了坐收漁利,就在深淵之眼下挖了個洞,把自己藏起來了,他們遲早要掉下去的,所以不用管……之后就是我和世尊了。”
“這么算下來,不超過十只。”
明象算的我頭皮發(fā)麻,當他說到最后一句的時候,我才一下子反應過來,明象和帕斯巴東來的意識也被困在了這里,他們的身軀在外面也極有可能變成水怪!
“你不要擔心,我已經(jīng)自行摧毀自己的軀體,只是世尊那里有些麻煩,他想要求長生,就把自己逼入了絕境……他飲下了三途川的河水。”
我聽得頭疼,這又是一個狠人。
“世尊的軀體比一般怪物要強一些,他修行一生,佛法加持的殺豬刀對他不管用,如果你遇上了他,一定要小心。”
我一下子慌了:“你真準備讓我拿把刀就去砍怪了?那可是一堆!不是一只!”
明象的聲音頓時變得莊嚴肅穆,可我總從這聲音里感覺到一股開心的情緒。
“懼而能勇,勇生于怯!投之亡地而后存,置之死地而后生!”
我現(xiàn)在只想跳起來錘他的光頭!
誰知明象拿手背到身后一摸,竟摸出把殺豬刀來。
“施主,這是你的刀。”
我看了一眼就愣了,這不是我的殺豬刀?。?/p>
這把殺豬刀不是剔骨刀,而是寬面長柄的黑鐵刀,刀鋒瓦亮,刀柄上纏著皮帶子,那皮帶子已經(jīng)被磨的油光發(fā)亮,甚至能聞到一股淡淡的豬油味,倒還真像是我山里老家的屠戶平常殺豬用的刀。
奇了怪了,這地方怎么有這種刀?
疑惑之間,明象的聲音再次傳來。
“這是六十年前那六人其中一個留下來的東西,他身上有和你一樣的氣息,你如今拿到這把刀,也算是有緣。”
難道是爺爺?我絞盡腦汁也想不起來我爺爺來過云曬,爺爺當真是在中原混了一輩子,沒可能去過別的地方。
也許這把殺豬刀是別的屠戶丟在這里的?
我接過刀,就感覺眼前的光線越來越亮,亮卻不痛苦,眼睛閉上再睜開,面前就再也沒有明象和尚了。
耳邊只剩明象短短一句話的回音。
“施主,有緣再見。”
誰他娘的想再見你這個鬼東西!
頃刻之間,眼前只剩殘破的佛塔孤零零立在昏暗的草地上,巖壁頂上有微弱的光線泄下來,剛好提供那么一丁點的視野,不至于完全陷入黑暗。
我踩著腳底下破損不堪的青石路,心里面感覺怪怪的,如果不是手里這把沉甸甸的殺豬刀,我甚至要認為剛才發(fā)生的一切都是因為食用曼珠沙華而產(chǎn)生的幻覺。
身邊空氣的感覺熟悉極了,我確定自己已經(jīng)回到了生界,但腦子里有些不明白,我的身體是怎么出現(xiàn)在這里的?黃流哪去了?
手往褲兜里摸了摸,地圖還在,我借著昏暗的光線往地圖上看,只看到地圖上的白色字眼又起了變化。
“做的不錯,你既然已經(jīng)回到生界,那必定也拿到殺豬刀了,你拿到了佛法加持的殺豬刀,砍死房良是沒什么問題的,只不過房良一定不會是一個人,你也不要輕舉妄動。”
“殺死房良后,我會給你下一步的指示。”
我把地圖翻來覆去的看,甚至用指甲把白色小字扣下來,也沒發(fā)現(xiàn)這些字的變化到底是個什么原理。
這實在是一件驚悚至極的事,就像是有個人在距離我不遠處的地方看著我,把我當成了牽線木偶,這張地圖就是線,偏偏不用強,只用形勢逼著我去做。
偏偏,偏偏,這個人確實沒有在我身邊,他注視我的視線來自六十年前。
我也一直都沒準備輕舉妄動,K總之前就跟我說過,阿良幾乎是刀槍不進,我就算有佛法加持的殺豬刀,直接上去也多半是找死,畢竟我不是鐵打的身子,也沒有水怪那種變態(tài)般的自愈能力。
我現(xiàn)在只想黃流別死的太快,他腦袋里面的蒙奇克蘭西對地底下也熟悉,兩個人好歹找個地方藏起來,等風頭過了再出現(xiàn)也不遲。
腦袋里胡思亂想著,身邊就有水聲傳來,我本以為那是風吹過的聲音,直到響聲越來越大,我才明白過來,是有人來了。
我周圍除了佛塔就沒有其他障礙物,那佛塔大概寬有七八米的樣子,完全可以遮擋住我的身形。
當我來到塔后時,已經(jīng)能聽到兩個人在談話的聲音。
我不敢露頭,只能聽,好在腳步聲不算雜亂,青石板又很好的傳遞出腳步聲來,我數(shù)了數(shù),來人有三個。
腳步聲越來越近。
“李小姐,我們到了。”
第一個出現(xiàn)在我耳邊的聲音很沙啞,不像是人類的聲音,也或者是那人的咽喉出了問題,才能發(fā)出這樣的嗓音。
第二個聲音是一個女聲,讓我好奇的是這女聲聽起來很稚嫩——這聲音主人的年齡必然是比我小的,小多少就不知道了。
“我們在地下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繞圈子這么久,你才帶我來到這里,房良,你究竟安的什么心思?”
那個沙啞的聲音是阿良!
還有一人沒說話,對話只在阿良和那個女聲之間進行著。
“李小姐多慮了,我答應你父親要驅(qū)除你身上的邪祟,就一定會做到,你現(xiàn)在看到的就是元朝國師帕斯巴東來所建造的塔,他的靈寄宿在塔中,只要對其祈福,就能驅(qū)散邪祟。”
女聲發(fā)出兩聲冷笑,我就聽到微弱的腳步聲向我這邊走了幾步,就在塔的另一邊停了下來。
“房良,如果這真的有用,我爸對你的勘測資助還會有后續(xù)計劃,如果你能找到那傳說中的律藏,相信我們也還會有很愉快的后續(xù)合作。”
阿良好像輕笑了兩聲,我也明白過來,原來這小女孩是阿良的投資人。
實在是難以想象,阿良這六十年來一直留在泰國做生意,搞雪里紅的產(chǎn)業(yè),竟然也會缺錢?
難道是因為他的勘測計劃太燒錢了?
外面安靜極了,也聽不到那個小女孩再次說話,我大氣都不敢出一口,生怕阿良會聽到。
也許是因為太緊張,注意力太集中,我總感覺背上有些癢癢,伸手去撓,手剛繞到背上,就感覺有什么東西從頭頂上掉落在手上。
抬起頭,便看到一長相畸形、骨瘦如柴的水怪正死死盯著石塔的另一邊,掉落在我手上和背上的,是水怪手爪不斷撓動石塔而掉落的石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