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導主任辦公室,此時靜得像是一潭死水,偏偏又起風。場面仿佛是暴風雨即將來臨的前奏,安謐中夾雜倉惶。
“盡早戒煙可減少對健康的危害,這絕對是肺腑之言,張主任我也是為了您的健康考慮,一般人我不告訴他。”
王天賜看似謙遜溫和的外表下,隱藏著的是無所畏懼。他黑白分明的眸子與張平亮對視著,嘴角還有莫名的微笑。
張平亮就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無比的煩悶,他臉色變幻不定,精彩程度足以讓那些變臉絕技大師餓死街頭。
怒不可遏之下,張平亮唯有拿起煙盒當作驚堂木,往桌上重重一拍,“滾!”
毫無疑問,在張平亮的心里,已經(jīng)確定一定以及肯定的認定王天賜就是一個傻子。
而面對張平亮如此咄咄逼人的表現(xiàn),王天賜卻依舊不咸不淡,不溫不火,不驕不躁。
王天賜道:“張主任,您讓我滾我這就滾,但如果沒猜錯的話,你肯定還會叫我回來,那對不起,我滾遠了。”
語畢,王天賜還真就沒有任何拖泥帶水的轉(zhuǎn)身離開。
“媽賣批,裝逼遭雷劈!”張平亮都爆粗口了,可見他內(nèi)心奔騰的遠不止一萬頭草泥馬。
而已經(jīng)出門的王天賜并未因此停頓,反而嘴角上揚,走得不徐不緩,說實話,他就喜歡別人看不慣他又干不掉他的樣子。
徑直走到轉(zhuǎn)角一個垃圾桶旁邊,王天賜看了眼手上那份文件。
這是一份簡歷,內(nèi)容簡單,措辭等方面,甚至都沒有一名普通大學畢業(yè)生的履歷中那樣華麗的詞藻修飾,更沒有任何夸大其詞的成分。
不止如此,以王天賜的能力和資歷,這份簡歷還真的是“簡”,隱去了他許許多多的光環(huán)。
但就這樣的一份簡歷,上面的公章、親筆推薦和點評,無論是公章出處和寫親筆推薦、點評的人,張平亮哪怕隨便看到一點半點,肯定都會為剛才的言行悔恨終生。
隨手把文件丟到垃圾桶中,王天賜拿出手機撥了個電話。
與此同時,江北市教育局會議室內(nèi),十幾個西裝革履的中老年男子交頭接耳,似乎在討論什么。
一陣手機鈴聲突兀的響徹,讓十幾個人面面相覷,聲止于此,最后聚焦其中一名四十多歲的男子。
男子叫梁學榮,現(xiàn)任江北一中副校長。
“各位,真對不住,忘開靜音了。”
面對在座好幾個位高權(quán)重的主,梁學榮既尷尬的同時,暗地里也默默問候來電之人祖宗十八代。
正準備掛掉的時候,卻無意中瞥了眼來電顯示,梁學榮一哆嗦,“還好沒靜音。”
這一驚一乍,讓原本臉色剛緩和的幾人,瞬間又陰云密布。
梁學榮冷汗涔涔,避免被誤解,他趕緊解釋,“是那位少爺?shù)碾娫挘魑簧园参鹪辍?rdquo;
那位少爺?眾人又一次面面相覷,不一會恍然大悟,能讓梁學榮如此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少爺,江北市也就那么一位吧?
以最快的速度用眼神交流完畢后,十幾個人紛紛保持靜默。
梁學榮按下接聽鍵,小心翼翼道:“天賜少爺,入職校醫(yī)的事還順利吧?”
來電人,正是江北一中教導主任辦公室門口,垃圾桶旁邊的王天賜。
王天賜笑瞇瞇道:“梁副校長,看來我和貴校確實沒有緣分。”
梁學榮聞言,后背頓時就被冷汗浸透。
今天原本是他接待王天賜的,但因為市教育局突然召開臨時會議,在校長出差的情況下,他不得不出席這次會議。
而接待王天賜的任務,他就交給了張平亮負責。平時看張平亮做人做事挺老道的,加上王天賜低調(diào)的本性,梁學榮也就沒有特別交代張平亮需要注意什么。
現(xiàn)在看來,張平亮一定是捅了簍子,不然那位“天賜少爺”的語氣,怎么會讓人感覺涼颼颼的?
當著會議室內(nèi)這么多領(lǐng)導的面,梁學榮內(nèi)心有一句媽賣批也不知當不當講。
梁學榮還是忍了,他諂媚道:“有緣分的,一定有緣分的,我們已經(jīng)把您需要的東西都備好在校醫(yī)務室了,您直接過去就行,至于張平亮冒犯到您,請給我五分鐘,不,我分分鐘解決他!”
王天賜一本正經(jīng)道:“不是冒犯,是索賄,是誤人子弟!”
梁學榮訕訕道:“是,是,是,天賜少爺您說的都是對的。”
垃圾桶旁邊,王天賜回頭看了眼大門敞開的教導主任辦公室,嘴角上揚,電話掛斷。
市教育局辦公室,梁學榮發(fā)現(xiàn)自己全身都被汗?jié)n打濕,空調(diào)吹來的冷風根本不起任何作用。
顧不上其他人關(guān)切的目光,梁學榮立即給江北一中教導主任辦公室打電話,不一會,電話接通。
“去你媽賣批的,你要是想死我不攔著你,但請你別拽上我,更別把我們江北一中拉下水。”
這一句媽賣批,梁學榮憋了很久,終于還是沒忍住一吐為快。
而看到梁副校長來電,張平亮好不容易從王天賜離去后平復下來的心情,突然就被梁學榮這一通破口大罵給震的一臉懵逼。
“梁……梁副校長……”張平亮愕然道,“您是不是打錯電話了?”
“我倒是想打錯了,但張平亮我很肯定的告訴你,今天罵的就是你!”
梁學榮這一開口,也不顧及形象,顯然是怒火難平,“平時你搞一些小動作,我看在你會做人,又跟朱氏集團董事長沾親帶故的份上,我就不說什么,但是你今天捅的簍子,女媧娘娘來了都補不上!”
“梁校長……”
“把‘副’字去了拍我馬屁也沒用。”梁學榮冷笑道,“這個世界有光明就有黑暗,但是你張平亮,從今天開始,你的世界只有黑暗,永無光明!”
張平亮攥緊拳頭,這什么有黑暗有光明的,怎么就如此耳熟呢?
他沉聲道:“梁副校長,您不要忘了,我好歹……”
梁學榮打斷他,“這就把那個‘副’字又帶上了?張平亮你還真是個小人,你以為是我看你不爽嗎?如果你這樣想那就錯了,卷上你的鋪蓋,滾回家好好反省去吧!”
“梁學榮!”張平亮徹底坐不住,撕開虛偽的面具,“雖然你是一中副校長,但我好歹也是一中教導主任,你一句話就辭退我?請問是誰給你的權(quán)利?是誰給你的資格?”
“呵…憑我現(xiàn)在就在教育局會議室,當著局長、副局長等十幾位領(lǐng)導的面,親眼看著各位領(lǐng)導一致點頭同意辭退你個王八蛋,你說誰給我的權(quán)利?你說誰給我的資格?”
梁學榮滿臉憤慨,一巴掌拍在桌上,“媽賣批,莫裝逼,裝逼遭雷劈!”
電話掛斷,梁學榮罵得身心舒暢,但感受到眼前眾人異樣的目光,他又不禁訕然道:“各位,對不住,真是對不住,我一激動,情緒就容易失控……”
“咳咳。”局長干咳兩聲,罷手道:“沒關(guān)系,遇到這種事,誰還能沒點情緒?”
“是啊是啊……”眾人附和。
……
教導主任辦公室里,張平亮一張臉陰沉的幾乎要滴出水來。
梁學榮的一頓痛罵,讓他意識到事情沒有那么簡單,他也不會認為梁學榮無事生非。
因為電話里面梁學榮雖然說的模棱兩可,但從只言片語中,張平亮不難推測出很多有用的信息。
第一點,自己肯定犯了什么嚴重的錯誤,不然作為老好人的梁學榮不至于發(fā)那么大火氣。
第二點,這個錯誤還是不可饒恕的,不然梁學榮不至于連朱氏集團的面子都不給,要知道,朱氏集團董事長可是江北一中的股東之一,他能坐上教導主任的位置,朱氏集團董事長功不可沒。
第三點,梁學榮是在教育局會議室里,當著十幾個領(lǐng)導的面痛斥他的,而領(lǐng)導們居然都保持靜默,可見他張平亮確實踢到了鐵板。
張平亮閉上眼睛,兩手抓著自己的頭發(fā)苦思冥想,這幾天,他好像沒干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吧?
如果說有,那就是剛才……想到剛才,張平亮就好像被人當頭澆了一盆冷水般如夢驚醒。
是他……
“張主任,您讓我滾我這就滾,但如果沒猜錯的話,你肯定還會叫我回來,那對不起,我滾遠了。”
張平亮喃喃自語,回憶起王天賜臨走前留下的這段話,當時他認為王天賜裝逼,還罵了句媽賣批。
現(xiàn)在想想,王天賜前腳剛離開,梁學榮的電話就來了,還沒有任何討價還價余地的辭退自己……
“江北醫(yī)科大學畢業(yè)生,學醫(yī)的?王天賜?姓王,姓王,姓王?”
張平亮心念電轉(zhuǎn),在腦海中搜索一切有用的信息,在“王”姓上邊重復好幾遍,“比朱氏集團董事長分量還大,還能影響老好人梁學榮不顧形象滿口爆粗,難道是……難道是……”
張平亮似乎突然想到什么可怕的東西,瞳孔驟然收縮,腦子里轟的一下,就好像被雷劈了,一臉呆滯。
他說媽賣批,裝逼遭雷劈!
梁學榮說媽賣批,莫裝逼,裝逼遭雷劈!
當真是……
善惡終有報,天道有輪回。
不信抬頭看,蒼天饒過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