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的光線照亮了前方的坑道，讓我不至于兩眼抓瞎了，我發(fā)現(xiàn)這老鼠洞一般的地坑，簡直臟到了極點，到處都是烏七八糟的淤泥穢物，跟臭水溝一樣。

那光線暗淡而柔和，不像是燭光，更絕非燈火之類，十分的古怪，它突然亮起，像是有意的在指引我往前走。

事已至此，我只能硬著頭皮向前，只要沒有死，好歹我也爭取做個明白鬼。

我在滿是淤泥的坑道里爬著，那爛泥里時不時有一些硬物，咯的我胳膊肘生疼，我下意識的伸手摸了摸，嚇的差點兒沒尿出來。

那是半截兒碎裂的人類的牙床，還有一堆像是爛紫菜的東西，我知道，那是死人衣服！

惡心，恐懼，滾滾的惡臭交織著，我“哇”的一口吐了出來，這到底是什么地方？這爛泥里藏著死人！

我把身子微微撐起，腳丫子踩在邊緣干凈的地方，后背頂著土層，盡量不讓身體接觸下面的淤泥，艱難的往前挺進著，挪了幾米后，淤泥少了，我再繼續(xù)跪著往前爬。

坑道向上有一個坡度，我似乎想明白了，我身后的坑道直通地下沼澤，那山腳下的老泥泡子，就是個幌子，相當于一個U形結(jié)構(gòu)，我已經(jīng)進入了山體內(nèi)！

當初拽我的那個東西，藏在老泥泡子里，把我拽下去后，又拖進坑道中，口鼻向上，泡在爛泥里，不至于憋死......那家伙是什么？是我娘嗎？我不敢想......

我往前移動著，來到了坑道的拐角處，這坑道雖然總體有個坡度，但上下起伏，高低遮擋，并不能窺見深處的情況，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我也無法看清那光源究竟在哪兒。

我咽了口吐沫，繼續(xù)往前爬，沒有臟泥覆蓋，我也看清了坑道里亂七八糟的東西，這里有好多死人的骸骨，都碎裂零散，像是被什么東西啃完揚撒過一樣......

我看見了一個罐頭瓶蓋兒大，碎裂的頭蓋骨上，還有烏糟糟的亂發(fā)，上面插著金簪子，還有一個以前老太太才穿的三寸小金蓮，油漬麻花的，惡心的我一陣哆嗦.....這些穢物中間，夾雜著很多木頭碎屑，我感覺，這些死人，都像是從棺材里翻騰出來的！

不間斷的恐懼已經(jīng)讓我麻木，我抽了抽鼻息，努力的往前爬，娘啊，你在哪兒？我這個從來沒見過的親娘，你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我不知道自己爬了多久，這坑道就像是沒有盡頭一般，只有那詭異的黃光，始終在引導著我，漸漸的，黃光越來越亮，坑道也變得寬敞了許多，我可以貓起腰走了，速度一下子就快了。

繞過最后一個拐角，我終于走到了坑道的盡頭，當我看到盡頭后的情形時，整個人驚呆了！

但見前方是一個巨大的半球形廳洞，類似于蒙古包的結(jié)構(gòu)，比我們村兒打谷場還要大好幾倍，在廳洞的正中央，盤坐著一尊金光閃閃的佛像，那佛像的樣子有點兒怪，姿態(tài)有些婀娜，還帶著頭飾，像是那種女性菩薩像。

它側(cè)對著我，我看不清菩薩的正臉兒......

我完全傻了！這...這是什么？環(huán)繞整個半球形的廳洞，墻壁上一圈繞著一圈，一層層布滿了像是壁櫥一樣的暗窗，從下往上依次變小，暗窗之內(nèi)，盤坐著一個個沒有爛光的死人。

那些死人，腐爛程度不同，有些黑肉蓋面，還能看出面孔的輪廓，有些則完全是灰頭土臉的骷髏，破爛的跟泥陶瓦罐一般。

我的心咚咚狂跳，我的天！那暗淡的金光，原來就是這尊菩薩身上發(fā)出來的？它...它怎么會在這大山里？它...是哪尊菩薩？是觀音嗎？

難道，我的親娘，就在這廳洞之中？她在哪兒？

我四下張望，封閉的廳洞中，除了我以外再無旁人，出口也只有身后的坑道。

正在我迷?；艁y的時候，廳洞里突然傳來了一陣隱隱的...女性的哭泣聲，在空曠的大廳里回蕩著......

我的心猛的一抽！娘！我的親娘！這...這哭的，一定是她！她在哪兒？我左顧右盼，還是看不見任何人？我的親娘，莫非已經(jīng)成了鬼魂？可是，我連鬼也看不見??？

“孩子，我的孩子......”我聽見了一個極為哀怨的女人的聲音，身子猛的一激靈，仔細聽，那聲音好像是從大廳中央傳來的。

與此同時，側(cè)對著我的那尊巨大的菩薩像，微微的轉(zhuǎn)動，正臉兒朝向了我。

我嚇傻了！天哪！難道...面前的菩薩，她...她是我的娘？這不可能！菩薩怎么能有孩子？

“孩子，過來，讓娘看看你，”聲音繼續(xù)傳來，但我沒有看見那菩薩的表情有變化，它的嘴，并沒有動。

可...它居然能自己轉(zhuǎn)？難道...我的娘，藏在這尊菩薩像里？完全是機關(guān)操作，這菩薩像是中空的？她為什么要躲在那里面？

“娘......”我顫巍巍的叫了一聲。

這個時候，我看見那菩薩低垂的眼角，流下了兩行清淚，心猛的一悸動，我的天！菩薩居然哭了！

“孩子，過來，過來，”女人的聲音傳入我耳中，我的身心仿佛被一股強大的引力給吸了過去，不自然的挪著腳步，一步步向它靠近。

“娘，你真的是我娘？”我驚顫的輕聲問。

“我是你娘，我是你親娘，孩子，你都長這么大了，娘還是第一次看見你......”

離得近了，我感受的更加真切，那聲音，確實就是它發(fā)出來的。

“娘啊，你藏在人家菩薩像里干啥？我想看看你，”我緊張的說道。

潛意識里，我在想，我娘可能是遭了什么罪，變得面目全非，不敢看我，怕嚇到我。

我記得以前村里人講過，這人要是被熊舔了，或者狼啃過臉，那樣子老嚇人了，我雖然不愿意這么想，但止不住往這方面懷疑。

“傻孩子，你看到的，就是娘自己，是娘以前的樣子，”那菩薩像說著，它的嘴依舊不動。

聽到這話，我徹底懵了？看著面前這氣宇軒昂，姿態(tài)優(yōu)美的菩薩，這...這是娘以前的樣子，那意思是...我真是這菩薩的孩子？

這菩薩坐著，足足有兩三米高，我是她生的？這怎么可能？

還有，她說這是她以前的樣子，那她現(xiàn)在又是什么樣？

“兒啊，娘本是鎮(zhèn)守這一方龍脈的菩薩，被妖魔所害，淪落至此，娘舍不得你，把你送給凡人家收養(yǎng)，十幾年了，娘每天每夜都在思念你......”

那菩薩說著，我卻驚愕的滿心狐疑，娘是鎮(zhèn)守一方的菩薩？這...這菩薩，不都是天上的嗎？還有，娘如果是修行的菩薩，她應該是尼姑啊，尼姑怎么能生孩子呢？我雖然小，沒上過學，但我并不是白癡。

“娘？你怎么生的我？我有爹嗎？”我皺眉緊張的看著它問道。

菩薩像應道：“傻孩子，男女婚配，那是凡人才做的事，娘吞了佛祖蓮花的一枚蓮子，從而有了你，你哪來的爹??？”

一聽這話，我倒抽一口涼氣，佛祖？蓮花？這...這都是真的嗎？

要說女人吞東西懷孕，我聽村里的老人們也說過，說是很多古代的開國皇帝，就是親娘夢見吞了一道金光，從而生下的他，最后成了真龍?zhí)熳?，難道真有這種事。

“娘，那你現(xiàn)在...現(xiàn)在是什么樣？”我咽了口吐沫，緊張的追問。

菩薩像許久沒有說話，周遭一片寂靜，然而我感覺，周圍的光線漸漸的暗了下來，可見度又變得極低，我只能看見面前的菩薩像。

“兒啊，娘的法力快耗盡了，在耗盡前，只想再看你一眼，娘不是不讓你看真身，是怕嚇著你，兒啊，娘看看你，就送你回去，”菩薩像說道。

這個時候，我看見，那原本金光閃閃的菩薩金皮，開始變得皸裂粗糙，銹跡斑斑，仿佛一下子腐朽了。

“娘，我回不了吳叔家，也是你搞的鬼，對嗎？”我咽了口吐沫問道。

菩薩像說：“是的，狼也是我派的，咳.....娘現(xiàn)在法力快沒了，狼也不聽我的話了。”

說完，那菩薩像的眼睛微微睜開了，不再是低垂的樣子，把我嚇一跳，我驚愕的看見，那瞳孔中央，透著猩紅的顏色，就跟我的眼珠子一樣！

我的天！原來...原來真是這樣！我真的是她的孩子。

“兒啊，娘已經(jīng)是油盡燈枯，你回去后，要好好照顧自己......”菩薩像說著，身上的金皮開始崩裂脫落，化作細末粉灰。

“娘！”

我心里一陣發(fā)酸，撲通的給菩薩像跪下了，我開始相信了，她就是我的親娘，那紅眼珠子騙不了人，我們娘倆血脈相通。

“孩子，你走吧，娘不想讓你看見娘狼狽的樣子......”菩薩像凄苦的說著。

與此同時，漆黑的大廳中，我看見了一條微光照應的小路，直直通往大廳的墻壁，墻壁上儼然出現(xiàn)了一個小門。

這似乎是一條暗道，只有娘能把它召喚出來。

然而我并沒有起身，依舊跪著，死死的盯著菩薩像，可能是好奇心作怪，我一定要看看娘的真身。

“兒啊，你走吧，不要再看我了，娘一會兒就坐化了，”菩薩像說著，這個時候，我看見它嘴部的金皮掉了，里面兒似乎有肉在蠕動，心猛的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