繚繞的霧氣彌漫在房間中，我腳下已經(jīng)堆了一堆的煙頭，可是我還是一點(diǎn)睡意都沒有。

身體明明很困，很疲憊，可腦子卻很清醒，才躺下就撕裂牽扯的厲害，讓人難以入睡。

我就這樣坐在窗前，等我目光清醒過來的時候，外面的光線又黯淡了。

電話響了，我一下就清醒了，拿了過來，看到上面的名字后，又頹然坐在了地上。

不是陳珂打過來的，是武東的電話。

電話鈴響了好一會，我才按了接聽鍵。

“喝酒嗎？”武東還沒開口，我直接問道。

電話沉寂了一會。

“你是陳進(jìn)？”武東很懷疑的問了一句。

“想不想喝酒？”我道。

“喝，怎么能不喝呢？”武東立刻道，“你在小區(qū)門口等著我，我開車去接你，半個小時就到，你先不著急下來，我到了給你打電話。”

掛了電話，我胡亂披了一件衣服就出門。

到樓下買了一包煙，蹲在馬路邊，我一邊抽著煙，一邊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

馬路對面，一家三口，小女孩在中間，由兩名大人牽著，一蹦一跳的，玩了一段路，小女孩似乎累了，男人一把抱起小女孩，架在了肩膀上。

陳珂這個時候，該去上學(xué)了吧？

我摸著兜里的手機(jī)，一口煙久久的沒有吐出來，全都吞進(jìn)了肺中。

“你這是干什么呢？等了多久，怎么抽了這么多煙？”武東走了過來，看了眼我身前臺階上的煙屁股頭，“走吧，去喝點(diǎn)酒。”

我松開了手，站了起來，跟在武東身后，走了十多米遠(yuǎn)，上了武東的車。

一輛鉑金色的帕薩特。

“這是你公司的車？”我問道。

“自己買的。”武東掛上安全帶，笑著道，“你今天怎么突然想要喝酒，這可是自從高中以來的頭一次。”

“而且還是你主動聯(lián)系我的一次，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我還以為誰撿了你的電話，害的我都不敢確信電話那頭是你。”

武東駕車很穩(wěn)，在城市的街道中穿梭自如，一邊把控著方向盤，一邊還能與我閑談。

“真牛逼，這車恐怕得二三十萬吧，貸款買的？”我左右看了看，車保養(yǎng)的不錯，但應(yīng)該不是最近買的，得有一兩年了。

“全款。”武東道，“不到三十萬，二十八萬八，這個數(shù)字吉利，兩個八，好兆頭啊，我也就沒和4S店繼續(xù)扯，要是認(rèn)真講，還能低幾千塊錢。”

我沉默了。

沒有想到，原本一直跟在我身后的武東居然買了車，還是全款，從他的語氣中我也聽得出來，這輛小車的價錢在他眼中并不算怎么厲害，完全在承受的范圍內(nèi)。

而我，連他一個零頭都沒有。

再想到那天我搶著去埋單的行為，我忽然覺得自己很可笑。

一個叫花子與人搶著埋單，不是滑稽嗎？

“去一中吧。”我開口道。

“?。?rdquo;武東沒聽明白，“不是要喝酒嗎？”

“是要喝酒，就在一中對面，隨便找個管子，叫兩個小菜，喝點(diǎn)酒，不用去別的地方。”我道。

“別啊，那怎么能行呢？”武東搖頭，“必須得去好一點(diǎn)的地方啊，我們現(xiàn)在身份不一樣了，走出了社會，還怎么能去那種地方？”

“你要不去，我自己去了。”我道。

“可我這已經(jīng)開遠(yuǎn)了，一中在濱湖南路，我都開到濱湖北路來了。”武東有些為難，“要不下次吧，下次我們再去一中附近喝酒？”

“你找個地方放我下去吧。”我直接道。

“別啊，我就隨口一說而已，你還當(dāng)真了？”武東嚇了一跳，“別著急，我在前面調(diào)個頭，我們現(xiàn)在就過去。”

轉(zhuǎn)盤的地方，武東調(diào)頭，車開到一中附近。

“我去，幾年不來，變化真大，這塊原先是小巷子，我記得我們高中那會經(jīng)常出來吃盒飯，三塊的盒飯，兩葷兩素，能吃到炸魚，還有雞腿，比學(xué)校食堂的冬瓜白菜要強(qiáng)多了。”武東放慢了車速，“沒想到現(xiàn)在都起了樓，還建了小區(qū)，居然還有良品鋪?zhàn)印?rdquo;

武東很意外。

其實(shí)不只是武東，我也同樣如此，對一中周圍的變化感到很新奇。

一中是市里最好的高中，不過并不在城中心，而是建在城南，屬于新城區(qū)，我上高中那會，周圍還都是居民房，沒拆遷，沒改造。

這么些年過去，居民樓沒了，改造也已經(jīng)完成，一中外面的面貌煥然一新，靚麗整潔了，可卻少了熟悉感，讓人感覺有些陌生。

停了車，我和武東沿著一中外走了幾十米。

一切都變了。

“要不就隨便找個地方喝點(diǎn)？”武東征求我的意見。

“去商場買點(diǎn)酒，在弄點(diǎn)吃的，到學(xué)校里面去怎么樣？”我道。

我這會不想去陌生的地方，只想能有一個熟悉的地方，可以讓我感覺不是那么孤獨(dú)，不會那么的格格不入。

“行，聽你的，今天你是老大，你說怎么辦就怎么辦。”武東點(diǎn)頭。

我倆到超市買了兩袋吃食，再有三瓶二鍋頭，一件啤酒，提著進(jìn)了學(xué)校。

“去哪？”武東問我。

學(xué)校沒有變，教學(xué)樓陳舊了些，但一切還都是熟悉的模樣，進(jìn)校門口的地方就有一排光榮榜。

高中那會，我的名字經(jīng)常掛在上面。

“去操場看臺吧。”我道。

“這么冷的天，去那？”武東縮了下脖子。

“喝點(diǎn)酒身上不就熱乎了嗎？”我道，當(dāng)先朝著操場走去。

武東無奈的跟在我身后。

“來，喝一個。”我開了一瓶酒，遞給武東，又給自己開了一瓶。

武東看了眼手中的瓶子，而后又看向我：“就這么吹了？”

“誰讓你吹了，喝一口就行。”我道，舉起酒瓶和武東碰了個響，“恭喜你，功成名就。”

舉起酒瓶，我喝了一口。

薄薄的城市光線照透不了看臺上的黑暗，讓我能置身在黑影中，在這個熟悉的環(huán)境里，這讓我感到安全，也讓我感到輕松。

學(xué)校里都市遠(yuǎn)離了我，看著校園燈光下偶爾路過的一兩名學(xué)生，我仿佛又回到了高中那會。

生活是那般的愜意，那么的自如，一切的逆境仿佛都與我無緣。

“你也太猛了，一口就是半瓶，什么時候你的酒量這么狠了，白酒也能這么喝？”武東驚恐的看著我，“再說，我這算什么功成名就？還差的遠(yuǎn)呢。”

我沒回答他，只是盯著遠(yuǎn)處教學(xué)樓的影子，又獨(dú)自灌了一口酒。

“別這么喝啊，這么多吃的不能浪費(fèi)啊。”武東跟我道，翻開塑料袋，從里面拿出辣條，花生米，拆開，擺在我的面前，“吃點(diǎn)花生米，壓壓酒。”

我撿了幾?；ㄉ兹M(jìn)口中，嚼著嚼著，又和武東碰了下：“你說，人是不是非得要有錢，才會有資格生活？”

“這個問題不好說。”武東沉默了一會，也跟著喝了一口酒，幽幽的道。

我看著他。

“看想要什么樣的生活吧，如果是村里那樣，只圖不餓著肚子，自然也能生活。”武東眼睛有些幽邃，“如果想要隨時能進(jìn)出酒店，出入高檔場所，這樣的生活，自然要有錢才好，也更舒服愜意一些，我以為，這樣的生活才是生活。”

我的話，像是激起了武東的回憶，他繼續(xù)說著：“陳進(jìn)，你知道，我家里條件很差，在農(nóng)村，父母本身沒什么文化，也沒有拼搏的勁頭，守著一畝三分地，一年到頭也不過才幾千塊錢而已。”

“除去人情還有旁的一些花銷，剩下可以用的并不多，甚至連我的學(xué)費(fèi)也要一拖再拖，每次班里點(diǎn)名，沒交學(xué)費(fèi)的名單中，總有我一個。”

“一開始，我以為是父母忙，沒時間去學(xué)校交學(xué)費(fèi)，后來我才知道，是因?yàn)槲覀兗覜]錢。”武東喝了一口酒，“從那之后，我心中就暗暗發(fā)誓，我將來一定不會讓我的孩子這樣，否則的話，我寧愿不要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