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我？

我跟他可沒啥交情。

翠婆笑了下說道：“修道就是修心，多見見人，多處處事，總不會有錯。”

楊姐用了藥，第二天就恢復(fù)了精神。知道我出了大力，她對我感激地不行，一個勁兒地念叨，有個男人就是不一樣了。

這話要是被翠婆聽到，又得給瞪上幾眼。

她拉著我，悄悄道：“方豪求你啥，你千萬別應(yīng)下。”

我心里就有了點譜。

“胡先生，吃飯了嗎？我請你搓一頓。”

就算他不來找我，我也準備找他呢，剛瞌睡就有人送來了枕頭。我就問：“方總，能讓我自己點菜嗎？”

“行，最貴的最好的，盡管點。”

我拿起菜單，就把小鬼紅衣喊出來。昨晚它可是除了大功，我答應(yīng)要好好喂養(yǎng)它吃一頓。紅衣咬著指頭，垂涎地看著一張張圖片，說：“主人，我要吃這幾個。”

方豪看我跟空氣說話，一開始有些吃驚，很快就鎮(zhèn)定下來。菜色很快就上來了，一道道菜肴色香味俱全。

我拿起一個碟子，撿了菜放上去。

小鬼撲上去，鼻子嗅著。

一絲絲熱氣冒出來。

上次見葉牧吃飯，也是這個樣子，只吃一點活氣。其實對鬼物而言，還是香火和各種陰貨管用，飯菜根本管不了飽。小鬼說是想吃，倒不如說是想玩。

“你吃這個。”

我打開袋子，拿出一個紅米。

小鬼眼珠亮晶晶地，一口就吞了下去。它打了個飽嗝，就跟喝醉酒了一樣，臉變得紅通通地，伏在沙發(fā)上呼呼大睡。

這怕是好東西。

等我忙完，方豪才說道：“我第一眼看到胡先生，就覺得你頭角崢嶸，不是池中之物。現(xiàn)在一看，果然沒有走眼。”

這馬屁拍地，我擺手，說：“方經(jīng)理，你別客氣，我就是一高中生，叫我小胡就好了。”

“那就更了不得，等你年紀再大點，我都高攀不上了。”

這家伙說話真讓人心里舒坦。

“你知道我是做啥地？”我好奇道。

到底還是面皮嫩，再被他吹捧幾句，估計自己就飄了。我是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地，多大本事拿多大的飯碗，再多我也拿不住，直接就開門見山了。

方豪立馬說道：“我知道翠婆有本事，是深藏不露的高人。”

說到這兒，他也有幾分自得，道：“我在飯店里迎來過往，也算有幾分眼力。大款有錢，乞丐憋氣，各有各的模樣。”

他哼了聲，說：“昨晚那兩個鬧事地，我早就看出來不對，寧肯賠點錢，也要息事寧人。你讓其他人來吃霸王餐試試，我不把他打出屎來。”

這家伙！

方豪哀聲嘆氣道：“小胡，我也不跟你繞圈子。”他拿出一個信封，放在我跟前：“我碰到一件難事，普通人沒法解決，只能求你們。”

我沒接。

方豪應(yīng)該求過翠婆，肯定沒回應(yīng)，要不然他也不會來找我。

“你先聽我說說。”

他對我道了一缸苦水。

錦鯉居原先在澎湖縣，是一流的高檔餐廳，紅火時，八家分店日進斗金。后來不知咋地，就衰敗了下來。推出新菜式，被人說不好。趕上消防檢查，明明準備周全，不是這兒起火，就是那兒衛(wèi)生不達標。

“有人搞你？”我問道。

“一開始我也以為是啊，上下打點，可就是不中用。”

這就奇怪了。

“運氣不行了。”我隨口道。

普通人不信運，但是修道人信，這是冥冥中積攢的陰德福報。不管活著時如何，香車美女，逍遙揮霍，還是修橋筑路，日行一善，死后都逃不過孽鏡臺上走一遭，一身的善惡都判的分明。

方豪一拍大腿：“我要是早遇到你，也不會吃那么大的虧了。”

他的生意日漸虧敗，最后一家老小，差點淪落街頭。

“有天晚上，我做了個夢。”方豪陷入回憶，道，“我那個死了十多年的死鬼老爹居然給我托夢了，他說翠婆大賣場有一位高人，叫我來求她幫忙。”

翠婆問陰，跟鬼物打交道，在下面的名頭很大。

方豪找到翠婆，說了托夢的事情。翠婆也沒有推辭，給他店里重新布置下，生意漸漸緩過勁兒來，每日都有進賬盈余。

“這不是挺好。”

方豪尷尬一笑。

他是生意人，有了本錢，就想著賺更大的錢。他又重新開新鋪子，但還是一樣出事。他請翠婆幫忙，這次翠婆直接回絕了。

“小胡，我知道你們有規(guī)矩，徒弟肯定要聽師父的話。這個錢你拿著，我就是想請你幫著問問翠婆的口風(fēng)。”

人精啊。

他看我年紀不大，估計本事不夠，也沒求我辦事。

“好吧。”

方豪硬是把紅包塞給我，說是不管成不成，都謝謝我的幫忙。我一回去，楊姐看到信封，就埋怨道：“小胡，你怎么沒聽姐的話呢？”

她焦急道：“方豪的事情不好辦，他求了師父好幾次，師父都沒答應(yīng)，這下可難收場了。”

翠婆在上頭叫道：“回來了？上來吧。”

我把這事說給翠婆聽了，她笑了笑，說道：“方豪的事情不算大，你應(yīng)下了，也沒什么大不了。”

楊姐不是說翠婆會生氣嗎？

翠婆呵呵道：“雖然相處不長，但我知道你是個熱心的好孩子。往好的說，叫做急公好義，救人危難，這是積德的好事。但是呢，凡事都有兩面，你幫別人，自己也是牽扯進了麻煩里。”

我被說的臉通紅。

翠婆說：“今天讓你辦這件事，就是要教你。熱心不是壞事，但做事要有考量，不能見到啥事都要插一腳，否則的話，遲早惹出大麻煩。”

“我一定不給婆婆添麻煩。”

“你還是不明白我的意思。”

趙靈跑進來，說：“師父，胡莽還小，他長大就懂了。”

“女生外向，”翠婆啐了口，“死丫頭，有空在門外偷聽，我讓你辦的事情做好了沒有？”

趙靈點頭，領(lǐng)著我們進了一個房間。四面都蒙著黑布，一絲光都透不進來，只有一根白蠟燭，發(fā)出淡黃的光暈。

中間擺著一個木桶，盛著一半的水。

翠婆拿出一個青銅香爐，插上三根香，煙霧裊裊，非常的好聞，讓人心醉神怡。她說道：“本來方豪的事情，我準備留給趙靈大點再辦，算是給她一個考驗。既然你來了，我也讓你開開眼，免得說我偏心。”

趙靈低聲道：“我們要過陰。”

我心里一陣激動。

在無歸村時，我雖然跟二丫她們打過交道，但那還是陽間。這幾天我讀著翠婆門的藏書，也懂了許多事情。

過陰，就是鬼魂到陰間去。

“胡莽，這次帶你，是教你增長點見識。”

我嗯嗯點頭。

翠婆拿出一疊黃紙，放在香爐上點燃，然后丟進水里去。

“澎湖翠婆，帶弟子來過陰。”

哧。

明明沒有風(fēng)，蠟燭卻被吹滅了。

下一刻。

蠟燭又重新點燃了。

我心里驚詫，屋里只有我們?nèi)齻€人，大家都坐著沒有動，感覺就像有一個無形的手在做著這一切。蠟燭的光變了，從溫暖的黃色變成了慘淡的碧色。

翠婆手里抓著五谷，腦袋忽然一垂，就像是沒了知覺。

趙靈也是。

鎮(zhèn)定，不要慌。

一股白煙從木桶里升起來，宛若一個漩渦。屋內(nèi)的溫度瘋狂下降著，寒意刺骨。我盯著漩渦，陡然覺得身子一輕，然后就轟的聲天旋地轉(zhuǎn)。

一個手拖著我，是翠婆。

她贊許道：“不愧是葉先生看重的人，第一次問陰就很順利。”

我說不出話來，這就是陰間？周圍一切都是灰蒙蒙地，頭上宛若籠罩著灰色煙云，滾滾而動，不停地變換著。

死寂。

沒有光，沒有亮，更沒有活人的氣息。

翠婆根本不看風(fēng)景，她拿起一個銅鈴，叮鈴鈴搖著。過了會兒，霧氣分散，跑來一輛老舊的驢車。

這驢車很舊，我細細一看，這居然是紙做地。

這不是活人燒給死人的紙扎吧？葬禮上很常見，汽車，房子，童男童女，一個個扎的有模有樣，連電視機，手機都有燒給死人用地。

我猶豫著，一屁股上去，這車就要塌了吧。

趙靈指了下我，我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現(xiàn)在沒有身體，只有輕飄飄的鬼魂，自然沒有多少分量。

我爬上去，翠婆一拍，驢車就慢慢跑起來。別說，還挺穩(wěn)，在上頭一點顛簸都感覺不到。翠婆拿出一個羅盤，不停地調(diào)整方向。

沒有路。

漸漸地遇到了一些人，有的蹲著，有的在轉(zhuǎn)圈，還有的在讀書，模樣都很古怪。有幾個迎面走來在，嘴里嘰里咕嚕地，還朝我們揮手。趙靈抓著我，搖頭：“不能管他們。”

我心里清楚，這些怕不是人。

有個人膽子很大，就來爬車子。趙靈手里拿著一個雞毛撣子，一抽他的手。這人哇哇怪叫著，手臂破了，冒出了一縷縷的黑煙。

漸漸地，視野里一成不變的灰色起了變化。

前頭有了光亮。

竟然是一個城鎮(zhèn)。

外頭豎著高高的城墻，上頭寫著澎湖兩個字。城門底下有兩副漆黑的盔甲，拿著刀戟，等我們靠近，就平平一橫。

一股殺氣撲來。

我打了個哆嗦，翠婆露了個臉，拿出兩疊紙錢。

盔甲收起了兵刃。

我好奇地看著，盔甲里沒有人，只有一縷縷的黑霧涌動著，眼窩里陷著兩朵綠火。感受到我的目光，噌地就盯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