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葬場東北角是被幾塊花壇圍在中間,平時很少有人來,至于我小時候,更是一次都沒來過,等我到了那里,還真就在花壇圍繞的中間發(fā)現(xiàn)了一塊凸出的土壤,在土壤的上方,還有一塊不大的石頭壓著。
我吃力的挪開石頭,看了看眼前的土地,很是干脆的雙手一伸,用力挖了起來。
倒不是我不想找工具,而是那個時候根本沒有這樣的意識,可別說我小時候傻,你們想想自己小時候挖番薯、土豆之類的有找過工具嗎?有想過找工具嗎?肯定是沒有的吧。
再說了,以我的小身板,工具什么的,光拿著就夠費力了,哪還能挖土?反倒是用手挖,才是最實在的。
因為手小,土壤也不是特別柔軟,我刨的很吃力,大概刨了兩三個小時,我終于挖出了一個籃球那么大的小坑,而在小坑的低端,一塊堅硬的白色固體露出了一塊菱角,這一發(fā)現(xiàn)讓我驚喜,便再度用力起來,我將那白色固體的周圍的土緩緩的抹開,再深挖,隨著我的挖掘,那塊白色物體慢慢的顯露出它的全貌,那是一塊人的手骨,而剛才露出來的那一塊,正是手骨的一截指骨。
我是什么人,火葬場長大的孩子,人骨頭什么的,一眼就認了出來,我沒怕,骨頭什么的,可比一具腐尸好看多了,在火葬場待久了,我連那種殘缺不全的尸體都撇過幾眼,何況區(qū)區(qū)的骨頭?
我當時就將手繞過骨頭,繼續(xù)向下刨著,終于,一塊灰色的紙角展露出來。
我一喜,加大了手上的力氣,很快,一本灰色的古籍本子完整的展露在我的眼前,而在灰色書籍下方的土壤中,不時的有白色的痕跡顯露,我那個時候毫不懷疑,如果繼續(xù)挖下去,可能會挖出一具骨架。
不過我的目標是這本灰色的書籍,既然有了書籍,那肯定不會再去挖,我又把土往會填了些,畢竟死者為大,挖了別人埋葬的地方,再讓人家的尸骨在陽光下暴曬,這是對死者不敬,我那時在我媽的調(diào)教下,對死者那是畢恭畢敬的,哪會干這種事。
填完土后,我這才打量起了眼前這本灰色古籍,沒有名字,我輕輕的吹了一口氣,將書籍上的塵土吹去,接著慢慢的將書翻開,然而就在我將目光落在書籍第一行字上的時候,我卻看直了,這書籍里面的字跡筆畫雜多,跟我學的漢字似而非似,完全看不懂,才剛讀上一年級的我本就識不得太多,更別說這些歪歪扭扭的字了,當時,我就愣在了那。
等回過神來時,我已經(jīng)在原地站了足足有十分鐘,不知所措的站了十分鐘,我抱著一絲僥幸朝這本書的后面翻去,隨著翻動,我開始有些欣喜,我發(fā)現(xiàn)這里面有些字我竟然還認得,這些字雖然不多,但也不是特別少,尤其是請神術(shù)這三個字當我看到時,一下子就認了出來。
我興奮的不行,即便下面的文字敘述內(nèi)容讓我不是很清楚,可上面的圖畫卻是一清二楚,圖畫中一個戴著奇怪帽子,穿著帶陰陽魚袍子的人正在舞著劍,我那時候看不懂字,只好對著那些圖畫擺起了姿勢。
我就那樣按著圖畫上的動作擺著怪異的姿勢,甚至還從地上撿了根長樹枝代替圖畫中的劍。
現(xiàn)在想起來,我那時候其實也挺傻的,那些明明是連貫性的動作硬生生讓自己做成了一個個怪異無比的姿勢。
那時候我是真的傻,可同時也是無比認真,可能是我這輩子最認真去做的一件事了。
很難想象,一個8歲大的孩子會拿著一根樹枝對著書本往往復復的練習里面那一個個怪異的姿勢,而且一練,就是一個早上,可我做到了。
到了正午時分,我實在是有些餓了,這才放下了樹枝,覺得該去吃點東西,抱著書籍,我才剛走出幾步,就呆住了,我突然間發(fā)現(xiàn)了一個問題,那就是爸媽不在了,我該去哪里吃飯?
毫無頭緒的繼續(xù)行走在火葬場的小道上,肚子卻是“咕咕”叫的厲害,早上因為一系列的大動作消耗了不少體力,那時候,我餓得不行。
“初九,你怎么還沒回去?”
熟悉的聲音突然在我耳旁響起。
我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是張姨在叫我,此時張姨換了一身白大褂,應該是還處在工作中。
“張姨。”我喚了聲。
張姨點了點頭,然后沖我一笑:“對了,早上的事是我冤枉你小子了,你的確沒說謊,木叔和徐姨早上還真不在這里,不過他們也真是的,兩個人一起請假也不說一聲,還把你這個寶貝兒子丟在火葬場,真是奇了怪了。”
“他們沒有請假。”我搖了搖頭。
張姨聞言一愣,而后又笑道:“是是,這火葬場就他們倆最大了,的確不用跟誰請假。”說完,張姨眉頭微皺:“不過話又說回來,為什么你爸媽的手機都打不通,現(xiàn)在有個大單子呢,沒徐姨幫忙,我真怕搞砸了。”
“什么大單子?”從小到大,我還真沒見過張姨有為難的時候,出于好奇,于是我便沒緣由的問了句。
張姨見我破天荒的問這種事,笑罵道:“你個臭小子,知道這些死人的事干什么,晦不晦氣?”
“就想知道嘛,張姨不說,就算了。”我故意嘟著嘴,以示不滿。
張姨看了我的表情,笑的那是個花枝招展,摸著我的小腦袋笑道:“行,張姨就跟你講講,反正今天這事也喜人的很。”
說著,她指了指悼念廳的方向說道:“今天外面可是來了個大主顧,不僅帶來了一整套的鳳袍,鳳冠讓我們給死者穿上,還要求我們將死者裝扮的像活著一樣,說多少錢都沒問題,可你說這死人就是死人,你妝就算畫的再好看,也畫不出那種活著的感覺,但是這死者的家屬不僅有錢,還有勢,我怕我們不接,這火葬場會出事,所以我就想叫徐姨來幫幫忙,她怎么說也比我大上幾歲,說不定有辦法。”
說到這里,張姨似乎想到什么,又沖我問道:“初九,木叔和徐姨去哪,你有頭緒沒有?”
我實誠的搖了搖頭。
“哎,也是,他們都把你一個人丟火葬場了,又怎么會跟你說。”張姨嘆了口氣,拍了拍我的肩膀,轉(zhuǎn)而笑道:“記得早點回去啊,這里小孩子待久了真的不吉利。”
我沒說話,其實那個時候我真的沒地方回去,家里鑰匙我根本沒有,昨晚出來找阿爸和阿媽本就是想著找到了跟他們回去,現(xiàn)在找不到了,可不就無家可歸了么。
見我不說話,張姨又是笑著拍了拍我的頭:“臭小子,叫你回去還不樂意了,算了,反正到時候徐姨會來找你。”
說完,張姨便大大咧咧的離開了,離去時,我分明還聽到她在感慨著:“那個女娃子也真是可憐,才9歲吧,長的也可愛的很,就這么被人毒死了,可惜嘍……不過那家子人也是夠迷信的,聽那什么算命的騙,還戴什么鳳袍鳳冠,電視劇看多了吧……”
我見張姨離開了,反倒覺得肚子更餓了,找了塊路邊的花壇,我無力的躺在了上面,冬季的正午暖和的很,加上我又餓,不多時,我便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這一次,我做了一個夢,夢里,我正站在一間茅草屋前,透過茅草屋的窗戶,我甚至能清晰的看到里面的情景。
在這茅草屋里面,有一個穿著粗布衣服的漢子,那漢子坐在一張矮腳桌前,似乎在看著一本書,在漢子周圍,放著一些東西,一把木劍,三炷香,一對打火石,一只死去后還在流血的雞,還有一個趴在桌子上的人,趴著的人一動不動,看不清臉蛋,也不知是死是活。
漢子是背對著我的,以至于我能清晰的看到漢子手上書中的內(nèi)容,那是密密麻麻的怪字,總覺得有些熟悉,當我掃到那本書的最上方的時候,我雙眼卻是一亮,因為我認得那最上方的三個大字——請神術(shù)。
“請神之術(shù),自創(chuàng)辦以來,多有分支,其間道教拜仙,薩滿唱神二術(shù)當為請神之首,而吾道之請神,只從那姜尚之情,愿者上鉤,禮尚往來,故而需雄雞冠血詔告四方,上通仙佛,下傳鬼巫。”
那漢子似乎是在照著書籍上所述的文字在念,念完之后,他先是將桌子上的三炷香用打火石點燃,插在桌上,接著將身邊的一把木劍拾起,將木劍輕輕的從死去公雞的冠處劃過,因為公雞的頭冠處剛好是傷口,所以這木劍一劃過,就沾上了一行雞血。
接下來,這名漢子卻是將手中的木劍沖著那具尸體一指,在茅草屋中舞起了劍來,嘴中還念念有詞:“如來順吾,神鬼可停廖。如若不順吾,山石皆崩裂。念動真言決,天罡速現(xiàn)形,破軍聞吾令,神鬼攝電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