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我和算命僧去找的先生,算命僧只讓我和他去,我不知道他的用意,而且一路上他都沒有提任何和這件事有關的事,只是問了我一個問題,他問我說——當年我在大伯的屋子里究竟看見了什么?
我知道算命僧說的是我六歲那年誤闖進大伯家的事,而且這件事我至今也記得清清楚楚,唯一不曾記得的是那個無面人把我抱起來之后的事,難道算命僧指的是這之后我見到的東西?
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于是就保持沉默,算命僧見我并沒有答話,也就沒有繼續(xù)追問,最后我們就這樣沉默著到了先生家。
我并不知道先生家住在那里,算命僧只是依靠我爸提供的地址找過來的,開門的似乎是先生的媳婦,算命僧才說要找先生的時候,他媳婦狐疑地看著我們,然后說先生已經(jīng)不替人看事了。
算命僧告訴他媳婦說我們不是來找他看禍事的,而是來幫他看的。
他媳婦聽見算命僧這奇怪的話,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我們迎了進去,進去我就看見先生坐在屋檐下,只是對我們的到來卻毫無反應,看著很不正常。
然后先生的媳婦才告訴我們說自從他最后一次從我家回來之后,就變成這樣了,經(jīng)常坐在屋檐下發(fā)呆,有時候還會說一些奇怪的話,就像我們現(xiàn)在看到的。
我和算命僧走到先生跟前,即便已經(jīng)到了他身邊,他也沒有絲毫反應,甚至表情都沒有變一下,我看見他的眼睛是空洞的,好像整個人已經(jīng)徹底不在這里了一樣,甚至給我的感覺,他僅僅只是剩下了一具驅殼。
算命僧則小聲地和我說:“他這是丟魂了。”
我不知道丟魂是什么樣的,于是只是聽著并沒有接話,而且算命僧說的很小聲,顯然是不想讓先生的媳婦聽見。我看見算命僧說完就試著摸了摸先生的頭頂,就在算命僧的手將要碰到他的頭的時候,他忽然現(xiàn)實回魂了一樣地回過神來,然后就忽然呼喊了起來——要死了,要死了!
他連著呼喊了好幾聲,然后就看向了算命僧,終于恢復了正常的聲音,問說:“你是誰?”
算命僧見他已經(jīng)清醒了過來,就收回了手,然后站定,先生接著又看向我,他一眼就認出了我,接著我看見他的神情變得驚恐起來,直愣愣地看著我問說:“你怎么會在這里?!”
我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接著算命僧就接過了他的話,算命僧問他說:“剛剛你去哪里了?”
先生的注意力才被算命僧吸引了過去,他看著算命僧,卻不說一句話,算命僧見他不說話,就沒有繼續(xù)追問,他說:“我們來是像問你一件事,你能回答我嗎?”
先生一直就這樣看著算命僧,冷冷地回了一句:“什么事?”
算命僧問先生說:“那一晚,你在空房子里看見了什么?”
空房子三個字像是完全不能提的東西一樣,算命僧才提起這三個字,先生的眼神就徹底迷亂起來,然后他剛剛清醒過來的神智就又徹底混亂了起來,然后就開始胡亂地叫嚷起來,我只聽見他一直說著什么——我沒有來過,我不知道,我不應該在這里的……
他媳婦見先生忽然胡言亂語起來,就和我們說道:“你們就放過他吧,他已經(jīng)夠慘了,你們就別問他了。”
而就在這一刻,算命僧忽然就把眼神移向了先生他媳婦,我察覺到算命僧眼神里的不對勁,于是也看過去,只是我并沒有看出來什么,可是算命僧的眼神已經(jīng)變得肅殺起來,然后我聽見算命僧說了一句:“原來如此。”
然后他就別過了眼神,重新看向先生,只是他卻對先生的媳婦說:“你幫我去倒一碗水來。”
先生媳婦雖然想說什么,但還是照著去做了。
我不明白算命僧要做什么,就在一旁默默看著。直到先生媳婦把水倒了過來遞到算命僧的手上,算命僧在接過水的時候問了一句:“你們家的孩子呢,怎么不在家里?”
先生媳婦隨口說:“到他們奶奶家去了,畢竟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成了這樣,孩子在家里也是害怕。”
算命僧端著水卻不動,眼睛則一直看著他媳婦,然后問說:“所以他變成這樣之后一直都是你在照看的嗎?”
先生媳婦點頭說:“是。”
然后算命僧忽然將端著的水遞到了先生媳婦的眼前,說道:“你看看你剛剛倒的水。”
我靠近一步看過去,只見不知道什么碗里的水已經(jīng)徹底變成了臭不可聞的腐尸水,甚至上面還有蛆蟲在爬動,我看到這一幕的時候驚駭?shù)乜聪蛳壬眿D,她非但沒有絲毫驚訝,反而嘴角還露出了意思詭異的笑容,我察覺到不對勁就喊了一句:“她不對勁!”
在我話音剛落,我看見剛剛她還飽滿的面容忽然就枯萎了下去,馬上我就看見她整個人就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癱在地上,與此同時我聽見一聲尖銳的吼叫聲,像是隔音一樣,然后就徹底消失不見了。
我再看向地上,只見剛剛還活生生的一個人,轉眼就只剩下了一張皮,算命僧看了一眼說:“她已經(jīng)被吃空了。”
我還沒從剛剛的事回過神來,只能看向算命僧,算命僧說:“我才走到他家門口就察覺到不對勁,一股股惡臭從門里傳出來,我們走進來的時候我聽見里面有孩子陰戾的哭聲,這是鬼哭,所以我斷定他家的孩子已經(jīng)慘死,多半和你大伯家的孩子一樣。”
算命僧說著看了我一眼,頓了頓繼續(xù)說:“這里唯一能讓我感到有活人氣息的就只有先生自己了,我本來想試一下他的魂燈是否還在,不曾想他自己醒過來了,他應該是出魂了,至于去了哪里,我暫時還不能肯定,這得問了他才知道,只是他一直被這東西控制著,所以有它在的時候,我們是問不出來什么的。”
說完算命僧才看向先生,先生這時候似乎還處于迷糊的狀態(tài),我腦海里卻浮現(xiàn)出一個問題來,我問算命僧說:“可是剛剛它為什么要逃,按理說它應該不怕我們才對。”
算命僧沒有回答我的這個問題,而是拿出了一張符紙點燃,從屋檐下一直引到先生頭頂,然后在先生頭頂繞了一圈之后,我看見先生的眼睛開始清明起來,最后算命僧三圈繞過,先生已經(jīng)徹底清醒,算命僧將燒盡的符紙扔在地上,先生開口的第一句話卻是:“我活不長了。”
我問了一句:“為什么?”
先生說:“那晚我的魂就被困在了空房子里,我之所以能活到現(xiàn)在,是因為我做了一個草人傀儡,平時我就出魂附在草人傀儡上,一天只有極少的時間回到本體,以保證身體不死,其實早就和活死人沒有什么分別。”
算命僧說:“但是這僅僅只能讓你延緩死亡的進程,所以你已經(jīng)察覺到自己已經(jīng)沒有時間了。”
先生說:“是的,因為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亦揚,可是無奈我從空房子里回來之后惹上了里面的東西回來,它吃了我全家,我受它挾制根本走不出這間房子,甚至我親口吃了它喂給我的肉湯,都是它用我的家人熬出來的。”
雖然算命僧已經(jīng)告訴我先生的孩子可能和我堂姐一樣的遭遇,可是真的聽見先生說出來的時候,我還是感到一陣反胃。
算命僧接過先生的話說:“你大伯家惹上的,和先生惹上的,應該是同一個東西。”
先生說:“我要說的卻不是這個,我有更緊要的事要告訴你亦揚。”
我見先生說的這么嚴肅,自己不敢有任何的怠慢,問說:“是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