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還沒有完全搞清楚之前,我還不能跟他撕破臉皮,我就低聲問:“他是我爸,當(dāng)年確實誤殺了我媽,可那是誤殺,只是喝酒喝多了,不是有意的,他這次回來也不過是忙著給我爺爺和你辦喪事,他能有啥危險的?”
“陽娃,你不懂,當(dāng)年是當(dāng)年,當(dāng)年確實是誤殺,可現(xiàn)在的他,早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年的他了,我想,這一點你應(yīng)該比我看得還清!”老煙桿說。
爸確實跟當(dāng)年不一樣了,當(dāng)年的他連個正經(jīng)的農(nóng)民都不算,就是個二流子,村里的混混,整天就知道喝酒打牌??涩F(xiàn)在的他,西裝革履,面容冷峻,把這樣的兩個形象給重疊在一起,給人的感覺會很矛盾。
如果不是他在開車的時候跟我說的那一番話,我現(xiàn)在肯定會選擇完全相信老煙桿的話。
“他是和當(dāng)年不一樣了,沒準(zhǔn)他在外邊做生意,發(fā)達(dá)了呢?”我這么說,其實我并不是這么想的,就是想看看,這老煙桿會拿什么樣的話來反駁我。
他反駁的那些話,沒準(zhǔn)會讓他露出馬腳。
“陽娃,我想問問你,你爸啥學(xué)歷,小學(xué)三年級上了半年就跑路了,肚子里沒半點兒墨水,可他有錢嗎,有背景嗎,你覺得十年前的他,一個二流子,出去做生意,可能變成現(xiàn)在這樣一個人嗎?”老煙桿沖我反駁道。
他一邊說,還一邊搖頭,顯然是覺得我剛才說的那句話很幼稚。
他的話也的確沒錯,我爸的突然回來,不是那么簡單的。
他變成現(xiàn)在的樣子,也絕對不是因為他做生意賺了錢,我看見過他后背上的那些傷疤,那就說明了一些問題。
似乎是看說動了我,那老煙桿又補充了一句:“陽娃,你還年輕啊,如果你爸跟你說了些啥,你一定要仔細(xì)想想,哪些話是真的,哪些話是假的,誰才是真心真意要幫你的人。一個人十句話,有九句話都是真的,那么他第十句說了謊,你會下意識的覺得他說的是真的,也會很容易跳入他給你挖的坑里,你懂嗎?”
說實話,他的這句話也確實點醒了我。
比如,他在車上跟我說的那些話,如果放在他回家之后立刻跟我說,我會相信嗎?答案是不會。
相反,他創(chuàng)造了那樣一個說話的環(huán)境,來跟我說那些話,十分巧妙的拉近了我和他的關(guān)系,我下意識的就相信了他。
我爸的確不是當(dāng)年的那個人了,他的話有幾分真,幾分假?
他和老煙桿,到底誰站在我這邊?
如果真的是我爺爺通知我爸回來的,那爺爺這么做,又是為了什么?
正在我陷入沉思的時候,外邊管做菜燒火的馬師傅問:“陽娃,你擱屋里嘟囔啥呢,你找人再弄點白蘿卜,中午做菜估計不夠用!”
我正想的出神,被嚇了一跳,連忙說:“沒……沒啥,就是我爺爺和楊爺爺突然都沒了,心里頭不舒服,跟他絮叨絮叨……”
我瞅了一眼,老煙桿的魂已經(jīng)不見了。
“你爺爺和楊先生也那么大年紀(jì)了,是喜喪,陽娃,你別多想啊。”馬師傅跟我說道,他說完還探著脖子往屋里瞅了幾眼,眼神怪怪的。
我從老煙桿里屋出來,腦海里回蕩著我爸和老煙桿的話,有些迷茫,不知道該選擇相信誰。
爺爺和老煙桿的墳地都是在幾年前就定下的,是老煙桿給選的。抬棺的一路上,那些哭喪的都跟著,每次停歇,他們都哭天搶地,那叫一個專業(yè)。
下葬的時辰,是上午十點十二分,這是從那張黃紙上換算出來的。
爺爺和楊爺爺下葬的時候,雖然知道他們還活著,但我還是哭了,被那種氣氛感染,心里很不舒服。奶奶應(yīng)該還不知道那事,哭得很傷心,只有我爸,冷冷地站在那里,臉上沒有一絲的表情。
不少村民都在嘀咕,說我爸這人還記著我爺爺搶兒媳婦的仇,老的沒了都不哭。
我突然想起來昨天晚上的事,那老頭讓我今天葬禮上好好看看,那個人應(yīng)該就在這些村民當(dāng)中。
可是,我大概掃了一遍,也沒啥眉目,因為完全沒有判斷的依據(jù),我反倒是看誰都覺得可疑,都有點兒神經(jīng)質(zhì)了。
忙完都已經(jīng)下午四五點了,所有的事情,還都在計劃之內(nèi)。
葬禮結(jié)束,好像一切都安靜了下來,但是我知道,這安靜之下,肯定有人蠢蠢欲動。
累了一天,我困的不能行,八點多,沾床早早的就睡著了。
可正睡的香的時候,外邊突然就開始鬧騰起來,又是敲鑼打鼓的聲音。
一猛地聽到這聲音,我被嚇醒了。
不過,仔細(xì)一聽,這聲音跟昨天晚上聽到不一樣。
嗩吶鑼鼓聲是從村里的高音喇叭廣播里傳出來的,估計全村人都聽見了。十分喜慶,沒有昨天晚上那種敲鑼打鼓的死氣沉沉,這喜慶勁兒,一聽就知道是哪家要結(jié)婚辦喜事,只是,現(xiàn)在大半夜的,突然來了這種聲音,讓人不由得感覺怪異。
不知咋的,我一下想到了奶奶給喂飯的王二丫,心里就是一陣的發(fā)毛。
昨天,我還在王建國家里見過那些辦喜事的東西,還有貼著喜字的紙人紙馬,現(xiàn)在想想,這辦陰婚好像就是得晚上才行,難道這是要給二丫辦陰婚?
農(nóng)村有這個的,說是,人還小,突然就沒了太孤獨,得給找個伴兒。
我正想著這個時候,突然有種怪怪的感覺,好像有誰在盯著我。余光掃到了窗戶那邊,一個人影一晃而過,我立刻清醒了,坐了起來,立刻問:“誰?”
我朝窗戶那邊瞅了一眼,也沒見著人,就下床從窗戶里往外邊看。一看,就看見個女的,長頭發(fā),站在我家當(dāng)院,背對著我,還穿著格子裙。這裙子在學(xué)校的時候,我見小甜穿過,看背影也像她,大半夜的,她站那兒干啥?
“小甜?”我喊了聲,可沒有回應(yīng)。
突然想起來王孬蛋說小甜去掐他脖子的事,難道小甜真有啥秘密?我立馬穿了衣服,悄悄地開門出去。
我剛開門,她都已經(jīng)走到大門口了,她悄悄地把門開開,出去了。
我趕緊跟上,到門口的時候,外邊的椿樹上幾只烏鴉突然俯沖下來,沖著我身上撲棱過來。我這又沒招惹它們,它們干嘛突然撲我,我操起門后邊的大掃把,沖著那幾只烏鴉打過去。
烏鴉被打的哇哇亂叫,羽毛都掉了不少,但還是落在椿樹上沒走,不過,也不敢下來啄我了。
這時候再看,小甜都已經(jīng)走到前邊的岔路口了。
她這大半夜的,要去哪兒?
我沖著喊了她幾聲,他還是沒反應(yīng),我就想著她沒準(zhǔn)是夢游了,夢游的人不敢喊醒,就沒有繼續(xù)喊。
最近出了不少事,爺爺和老煙桿都被算計,雖然他們有計劃,但還是很危險。我真怕她出事,沒有任何的猶豫,就跟了上去。
今兒個晚上我們村很奇怪,這都夜里九點多了,一路上我竟還碰見不少人?,F(xiàn)在大隊院的喇叭還在響,我琢磨著,可能是大家都被這敲鑼打鼓的聲音給吵醒了,都出來看熱鬧?
農(nóng)村一個村的,低頭不見抬頭見,大都認(rèn)識。
我路上見的那些,都喊叔叔伯伯嬸子啥的,可奇怪的是,我跟他們打招呼,他們也不理我,他們的表情很呆,就跟沒睡醒一樣。
村里頭的小路曲曲折折,路兩邊都是山茱萸和楊樹林等,一轉(zhuǎn)眼的工夫就瞅不見小甜了。
一直到玉米地那邊的時候,總算是瞅見了她,我加快步子想要跟上她,卻突然被一個人給扯住胳膊了。
我一瞅,竟然是老煙桿,就問:“楊爺爺,你咋在這兒呢?”
這塊玉米地離老煙桿家不遠(yuǎn),他出現(xiàn)在這我倒是可以理解,他說道:“陽娃,你這大半夜的出來瞎逛游啥呢?”
“小甜出來了,我怕她出事!”我說。
“哪有啊,你一出門我就跟著你,怕你出事,我咋沒瞅見你女朋友?”老煙桿問。
“不是,你沒見著嗎,她剛才還在前邊呢,我跟著她過來的。”我說道,有些焦急,本來準(zhǔn)備往前走,可是,這老煙桿死死地拉著我,就是不讓我過去。
“你可別過去,跟我先回家躲躲,你剛才看見的肯定不是人,你再跟過去,小心她害了你!”老煙桿跟我說。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老煙桿不是已經(jīng)下葬了,他啥時候還魂了?
“張陽,你快過來,他是鬼!”
我聽見了小甜的聲音,只不過,這聲音是從我后邊來的,扭頭一看,她穿的是昨天穿的短袖,不是那格子裙。剛才那穿格子裙的是誰?
“陽娃,你可瞅清楚了,我可是你楊爺爺啊,她才是鬼!”老煙桿拉扯著我的胳膊,一直往玉米地里拉,他一邊拖,一邊還說:“趕緊跟我回去躲躲,這兒不安全!”
這時候,那邊一直看著的小甜也過來了,她也拉著我的胳膊說:“張陽,你趕緊跟我回去,你夜里不能出來,楊爺爺都下葬了,哪能出來,他是鬼,要害你,趕緊跟我走!”
我都有些迷糊了,不過這老煙桿拉著我一直往玉米地里去,他家又不在玉米地里,我立刻問他:“你家在哪兒?”
“兩步路就到了,前邊那不就是!”他指著玉米地中間空出的一塊地,那地方是一座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