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扒著石頭，磕磕碰碰，一點點地往上走，往上爬。

秦教授說，明清年間，這里曾是一片富饒的銀礦區(qū)，九道凹也是從那時候改名為九凹村的。

去掉一個道字，少了許多邪氣，也不會改變傳統(tǒng)，這代表了地方官員對此處的贊賞。

后來，清廷修建隴海鐵路，穿過這附近的時候毀掉了很多古墓，從那時起，這里再也沒有挖出過銀礦石。

這里的村民世代以采礦為生，沒了飯碗，又遇時代動蕩、軍閥混戰(zhàn)，村里的人口急劇下降，從曾經(jīng)的萬戶山莊，變成了現(xiàn)在的只有幾十戶的小村子，很少再有人關(guān)注。

但是，祭祀活動一直延續(xù)著。

最早的時候，人們?yōu)楦兄x地神恩賜的白銀，每年臘月二十四的凌晨，都會在礦區(qū)的主礦洞口灑血祭拜，用自己的鮮血感恩養(yǎng)育他們的礦山。

如果有外地人剛巧路過此地，也可以灑血祭拜，來者不拒。

沒有人知道為什么要這樣做，因為祖祖輩輩都是這樣做的，也就變成了一種習俗。

我們走到礦山半腰的時候，看到很多人為清理出的山道，幾乎都是通往一個方向的。

不用想，肯定就是秦教授說的主礦洞口。

然而秦教授卻扭頭示意大家：“不要那么急，跟著姐走，越是難走的路，回報就越高。”

“放著大路你不走，偏要拐彎抹角，有啥目的呀秦姐？”天哥扯著嗓子問道。

“跟著姐走就行啦！”秦教授好聲回應一句，繼續(xù)游走在碎石堆里。

融雪結(jié)著冰，附著在石頭的邊楞上，鋒利如刀片，把我手背都劃破了幾道口。

斜著往上走，一直走到接近礦山頂部的時候才停下。

喘口氣，我終于見到了除我們以外的生命。

是一棵長在石頭縫里的松樹。

松樹孤獨地立在那里，像一個堅守陣地的戰(zhàn)士。

樹干很細，年齡應該不會超過十歲，也就是近些年前才長出來的。

站在松樹下，遙望山對面，月光下隱隱約約能看到一座土丘，從大概方位來看，就是昨晚去的莊王陵墓。

我問秦教授：“你說出口在莊王陵墓的亭子下面，可是離這里很遠啊，咱們在地下能找到那個出口嗎？”

“遠嗎？”秦教授笑里帶著神秘，“只要心中有向往，天涯海角也是近在咫尺。”

“王成，你是不知道，有些地宮，比整個村子都大，這點距離算啥！”林青跟我解釋道。

“哦。”

我對這些一竅不通，什么地宮不地宮的，遠就是遠、近就是近，被他們說得那么深奧。

秦教授倚著松樹，很愜意的樣子，隨口說道：“這個巖縫里會長松樹，自然是有原因的，植物有時候比人可聰明多了。”

“我看也是。”喬三回應道。

“這座礦山上，有植被的地方不多，也就七八處。”秦教授慢條斯理地跟我解釋，“植物的求生欲望比人強，一縷陽光，嫩芽也可頂起巨石，一絲希望，就能沖破萬千障礙。”

“你們都在說啥啊，聽你們這些文人講話，腦門疼！”天哥撓撓頭很郁悶。

秦教授沒再繼續(xù)繞彎子，直言道：“零點十分，咱們就從這里下去，能夠繞過一些你們不想看到的東西。不要問我繞過了啥東西，該遇到的時候還是會遇到。還有一個小時，大家開工吧！”

“繞過啥東西呀？”天哥問。

“你是不是聽不懂姐的話呀？”

“……”

天哥沒趣地閉上了嘴，我們四個都在樂。

秦教授說的開工，是讓我們把這顆松樹挖出來。

全是碎石頭，搬開就行了，應該不難挖。

關(guān)鍵是，樹根下面是否有空間能讓我們進去，這點令我很懷疑。

我不信一棵樹能憑空長著。

半個小時后，松樹根部的石塊被清理得差不多了，下面的土壤竟然是黑的，黑色之中帶一點點暗紅。

晃了晃松樹，紋絲不動，扎根肯定特別深。

我們幾個拿出所有能用上的工具，一通亂挖、亂扒，秦教授在邊上悠閑地踱步、賞月，我覺得她找我們來就是為了干苦力。

又過了將近半個小時，樹倒了。

下面確實是空的，能鉆進去。

不過，樹根還在里面扎著，看得我們毛骨悚然。

天哥吃驚地吆喝道：“操！這樹他娘的變異了吧，樹根咋這么長！”

大家都有點懵。

黑紅的土壤，配合著深不見底的樹根，就好像一只惡魔的細手，從地獄伸到人間，變成了一棵松樹。

下面到底是什么樣的世界，讓人有點不敢想象。

就在這時，遠處亮起了星星點點的篝火，慢慢地往礦區(qū)中間位置聚攏。

看看表，還有十分鐘就零點了，他們來祭祀的時間夠晚的。

男女老幼，十分鐘絕對不可能走到主礦洞口。

他們似乎也沒有要往山上來的意思，一群人聚在山腳下空曠的區(qū)域里，篝火和手電的光線交相輝映。

我扭頭看看秦教授，她不知什么時候皺上了眉頭。

“他們今天不祭祀了嗎？”天哥疑惑問道。

“不是不祭祀了，我看好像已經(jīng)開始了。”林青回應道。

“你咋了？”我小聲問秦教授。

秦教授神情越來越凝重，好半天才吐出四個字：“言而無信！”

“啥意思？”我們幾個都被秦教授的樣子給嚇到了，不敢大聲問話。

“風家人言而無信！”秦教授深吸一口氣，很生氣的樣子說道，“千百年的習俗，怎么可能臨時更改？分明是風家人心有不甘，表面退讓，背地里搞鬼！”

“他們是否祭祀，跟咱們進去有啥關(guān)系？”我很不明白。

“有關(guān)系，關(guān)系大了！”秦教授情緒很激動，“千百年來，他們用鮮血祭祀的地神，是一只怪物！普通老百姓不知道，但風家人清楚的很！”

“啥怪物？”

“學名，尸地蚰蜒。”

“?。?rdquo;

我們聽得都不知道怎么問話了，怪事見多了，可第一次聽說有怪物的存在。

在現(xiàn)代人的觀念里，很難想象那是什么東西。

“這個世上沒有神明，只有惡魔，人類的執(zhí)念會滋生惡魔！九凹村世代以鮮血祭祀地神，喂養(yǎng)尸地蚰蜒，久而久之，親手供養(yǎng)出了惡魔，愚昧至極！”秦教授怒氣難掩。

我還是第一次見她生這么大的氣。

秦教授又說道：“這座礦山，是通往絕地之門的必經(jīng)之路，多少人連門都沒見到，全都死在了這里。想要安然無恙地過去，只有在祭祀活動的時候。”

“那個叫啥子蚰蜒的，算個屁，一條小蟲而已，我還不信他能把老子吃了！”天哥憤憤地喊道。

他是在安慰秦教授。

我是越來越覺得秦教授老謀深算了。

從我們第一次集合上邙山開始，每一個時間點，她都掐得那么準，一步步走到今日，正好是臘月二十四。

全都在她的計劃之中。

行動如此精準，計劃起碼也得有個一年以上，甚至更久。

可是她計劃了這么久，結(jié)果九凹村的人偏偏就在今年更換了祭祀方式，不灑血祭祀了。

我雖然不太明白事情具體有多嚴重，但也替秦教授感到有些委屈。

沉默了一會兒，秦教授氣消了大半，平平靜靜地對我們說：“姐是想讓你們平平安安地到達絕地之門，可風家不愿意，姐也沒辦法了。”

“不就是一只小蟲子嘛！”我也學著天哥的樣子豪言道，“咱們連鬼都不怕，還會怕那蟲子呀！”

“你們懂啥？”

“不懂就不用怕了唄！”天哥笑呵呵地說道。

天哥剛說完，大家一扭頭，瞧見喬三抓著那樹根就跳了下去。

“操！你小子就知道吃獨食！”天哥大步一跨，也跟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