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后,我靠在校園圖書館的窗戶旁,午后暖暖的陽光讓人犯困。
我合上書,從口袋里拿出錢包,撐著下巴仔細(xì)端詳夾層里的葉子。
葉子已泛黃,上面的字跡依然清晰可見:
“明年此時,來南崗公墓領(lǐng)死。”
我把鼻子湊上去,隱約還能嗅到淡淡的胭脂香,不禁又想起了那個奇怪的女孩,想起了那夜離奇的經(jīng)歷。
不知為何,沒有一絲的后怕,反而有些期待。
又不知期待著什么。
這一個月來,我翻遍所有地圖,問遍身邊所有人,根本就沒有南崗公墓這個地方。
我走遍大街小巷,聞遍各種胭脂,根本就沒有這種香味。
若不是這片葉子的存在,我甚至懷疑自己那晚做了一場夢,一場血腥的美夢。
因?yàn)槲壹珙^一點(diǎn)傷疤都沒有,愈合得徹徹底底。
我不明白,她若想害我的話,那晚在古墓里無人知曉、天時地利,為何要給我一年的時間,再讓我去一個地圖上找不到的地方領(lǐng)死?
我一定會去嗎?
為什么?
我靠在窗戶旁,思緒越飄越遠(yuǎn)。
天哥突然跑來,把我嚇得一怔。
“王成,你小子原來在這兒躲著!”天哥撲通一聲坐在我旁邊,聲音洪亮,“走,上課去!”
周圍看書的同學(xué)也都被他嚇得唏噓一片。
“你小點(diǎn)聲吧……”我壓低聲音問,“今天是周五,下午不是沒課嗎?”
“公開課,保證你感興趣!”天哥神秘兮兮,聲音絲毫不減。
“啥公開課???”我合上書跟著他走出圖書館,不是對他說的感興趣,而是不想讓他那大嗓門在圖書館里亂吆喝。
“歷史系的,大教授講座!”天哥拽著我一路小跑,邊跑邊說,“快點(diǎn)走,階梯教室,晚了沒座位!”
我暈頭暈?zāi)X地跟著他跑,心里不明不白。
天哥是我的室友,頭對頭睡,也是我長這么大以來交的第一個朋友。
他本來叫宋西,老爸是做古玩生意的,后來他老爸跟一個外國女人走了,他媽媽賭氣也找了個西洋人嫁了。
他爺爺一怒之下就把他名字后面加了個天字,叫宋西天。
這都是他跟我說的,不知是真是假。
反正他身份證上就是宋西天,比我大一歲,我叫他天哥,別人叫他唐僧。
剃個光頭的話還真有點(diǎn)像。
跟著天哥跑到階梯教室的時候,里面已經(jīng)座無虛席,幾百號人,大一到大四的學(xué)生都有。
最后一排的角落里還有一個空位,我倆擠著坐在一起。
這才喘了口氣。
“咱們又不是學(xué)歷史的,來這兒聽課干啥?”我問天哥,感覺莫名其妙。
天哥輕嘆,一副過來人的樣子說:“唉,你小子算是沒救了,整天悶頭看書都變呆子了!我告你講,馬上要來一位大教授,學(xué)術(shù)超群,對歷史人文、古物冥器無所不知,甚至連考古隊都請她做指導(dǎo)。整個大學(xué)城的學(xué)校都爭著外聘她來講座,錯過你就后悔吧!”
“我又不感興趣,有啥后悔的?”
“說你呆你還真是呆?。∧悴皇且恢毕胫滥隳怯裣s的來歷嗎?等會兒找機(jī)會問問……”天哥說著說著,整個教室突然安靜了下來。
教授來了。
我在最后一排,離得遠(yuǎn)視線不好,但也能看得出那教授很年輕,和想象中的白頭發(fā)、老花鏡簡直有天壤之別。
“你是不是搞錯了……”我小聲問天哥,“這么年輕的教授,能無所不知、學(xué)術(shù)超群?”
“你眼瞎嗎,校園報欄貼有簡介,姓秦,還有她相片!”
“哦。”開學(xué)這么久,我還真沒看過報欄,怪不得天哥消息那么靈通。
“等到提問環(huán)節(jié),你要快點(diǎn)舉手,動作大一點(diǎn),讓秦教授注意到你!”
“行。”我撓撓頭,還不知道該怎么問。
這些年來,我查過許多有關(guān)玉蟬的資料,知道玉蟬是死人口含的葬玉。
古人認(rèn)為,人死精神不滅,靈魂去了另一個地方,所以他們會把玉石雕刻成蟬的形狀,放入死者口中,寓意金蟬脫殼、羽化重生。
我總不能在課堂上拿著一塊葬玉尋問來歷吧?
秦教授在講臺上滔滔不絕,我和天哥趴在桌子上大眼瞪小眼,歷史課對于我們兩個理科生來講,簡直就是對牛彈琴。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都快要睡著了,突然聽到秦教授說:“同學(xué)們,對于文成公主遠(yuǎn)赴吐蕃和親一事,誰有疑問或者不同的見解,可以舉手說明。”
我想都沒想,噌得一下站了起來,不小心腿磕在了桌楞上,聲音特別響,引得哄堂大笑。
天哥朝我伸伸大拇指,以為我是故意制造的大動靜。
“這位同學(xué),有話請講。”秦教授話音略帶笑意。
“那個……”我激動得一下子卡了殼,幾百雙眼睛盯著我,怎么都講不出話來。
唐代……公主……
腦子里只有這兩個詞在不停地循環(huán)。
天哥使勁擰了下我的胳膊,讓我稍稍回了點(diǎn)神,也不知哪根筋背住了,我竟脫口而出:“您知道司徒弘是誰嗎?”
說完我就覺得特別尷尬,姓司徒的人那么多,叫弘的肯定也不少,而且跟文成公主的話題完全不沾邊。
所以我話音未落立刻又改口道:“不是……我能問點(diǎn)私人問題嗎?”
教室里瞬間又笑成了一片。
本以為會直接被拒絕,沒想到秦教授馬上就讓大家肅靜,很認(rèn)真地對我說:“請講。”
我緩一口氣,盡量簡單明了地問:“我有一塊玉蟬,一年四季摸起來都很涼,放在懷里整晚都暖不熱,這塊玉蟬稀有嗎?有什么來歷?”
“聽起來很稀有,下課拿給我看看。”秦教授擺擺手讓我坐下,然后就開始了下一段的課程。
講課語速似乎變快了許多。
十多分鐘后,公開課結(jié)束。
同學(xué)們陸續(xù)走出階梯教室,我還在想如何跟秦教授搭話,她竟主動走到了最后一排,微笑著說:“同學(xué),你說的玉蟬帶來了嗎?”
“他那玉蟬從小不離身!”天哥快言快語,給我使了個眼色,讓我快點(diǎn)拿出來。
我把玉蟬遞給秦教授,心里期待萬分,十八年的謎,是壓在我身上的大石。
近看,秦教授溫文爾雅,就像大姐姐一樣,頭發(fā)挽個髻斜搭在胸前,笑容很甜。
看樣貌,應(yīng)該不超過二十八。
如此年輕美貌又學(xué)識淵博,難怪人氣這么高。
秦教授盯著玉蟬看了會兒,又遞給我說:“下次見面時,給你答案。”
“真的?”我半信半疑。
“姐不輕易許諾。”秦教授瞇眼笑笑,轉(zhuǎn)身優(yōu)雅地離去。
天哥呆站在門口目送很久,一副癡癡的表情。
我應(yīng)該跟他差不多,也是很久才回過神。
回宿舍的路上,我興奮得走路都飄飄然,天哥卻給我潑了盆冷水:“別得意太早,她說下次見面告訴你,保不齊再也不會來咱學(xué)校了。”
結(jié)果,第二天就見面了,偶遇。
偶遇在學(xué)校斜對面的文具店里。
我低頭選鋼筆沒注意,是秦教授先跟我打的招呼,直接喊我姓名:“王成!”
她竟然還打聽了我的名字,對我如此上心。
我禮貌地問聲好,沒打算提玉蟬的事情,因?yàn)椴乓惶鞎r間,準(zhǔn)確講是一晚的時間,她不可能調(diào)查這么快。
然而我卻得到了一個天大的驚喜。
秦教授直言不諱地對我說:“王成,你昨天給我看的東西,是邙山風(fēng)氏祖?zhèn)鞯谋裣s,你怎么會姓王呢?”
“我在孤兒院長大。”
“昨天沒告訴你,是不想讓其他人知道。風(fēng)家人身份特殊,你若為風(fēng)氏之后,姐勸你最好安心姓王。”秦教授低聲勸說,語氣溫和。
“哪個風(fēng)家?”我好奇問道。
“邙山只有一個風(fēng)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