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這個村子繞了一整晚,始終沒能走出去。
這個村子太邪乎了,我要不是想著救鐘寧這件事,我早放棄了。
天剛茫茫亮,村子仿佛又活過來了,恢復了生機。
風吹樹枝響,家禽醒來叫食忙。
看到一只母雞帶著一群小雞悠哉悠哉的出來,它們都低著腦袋啄食路面上的石子。遠處還有在街道上來回跑動的小孩子的聲音。
我戴上了墨鏡,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
果然是我陰陽眼的問題,我所看到的一切,都是過往的景象,又或者應該說是另一個世界的模樣。
真實的情況是:
這個村子荒廢許久,雜草叢生,幾乎都高過各家各戶的籬笆墻。
我循著記憶里白阿婆的家的方向走,走到了一座破舊的宗祠前,宗祠的大門早就朽爛了,我走進宗祠,看到正中央供奉著的泥像。是一具彩色的鼠首人身的娘娘像,盡管被灰塵所掩埋,但我依然能感受到泥像有一股生氣。
我走上前去,用袖子擦拭鼠仙娘娘的眼睛,她的眼睛是兩顆寶石鑲嵌的,我的模樣掩映在寶石里,忽然間,我的模樣變成了鐘寧。
鐘寧被鐵鏈捆綁在一根漆黑發(fā)亮的黑木頭上,被一個骷髏鬼差用骨鞭抽打。
鐘寧為了救我,與他的上一世鐘司互換身體,他到地府幫鐘司處理事務,而鐘司到陽間助我擺脫畫皮鬼的糾纏,因為鐘寧道行不足已對付畫皮鬼,便將他的靈力全部留在身上,供鐘司使用,在鐘司離體后,鐘寧靈力損耗甚大,他無法自行聚魂,導致大半魂魄散在了地府,還被迫害得殘缺不全,就算再重新聚集,也會元氣大損,輕則終生帶病,重則折壽損陽。
而鐘司又一副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的樣子,絲毫不理會鐘寧的事,盡管以前聽鐘寧說過,我的身體可以穿梭陰陽,但他并沒教過我辦法,我也無法去地府尋找他的殘魂,只能通過其他辦法幫鐘寧聚魂。
而在鐘寧家里找到的陰陽術(shù)法手冊里,我看到一種類似聚魂的辦法,叫做煅魂。
從字面上看就是用火燒人魂魄,使其重新融為一體,可用作為人聚靈造魂,也就是可以幫魂魄殘缺的人重新聚魂且補齊不全的缺口,而且不會讓那個人有任何損傷。
但是想要煅魂,就必須找齊五行相對應的衍生靈物,也可以稱作是五行靈珠,人是由物質(zhì)構(gòu)成的,所有物質(zhì)皆包含在五行之中,唯有找到這五行之中精華的部分,才能完美煅魂。
我查遍鐘寧所記載的Y省各大風水地,終于找齊了可能會出現(xiàn)五行靈珠的地方,這柏谷坡就極有可能存在土靈珠。
我撿起一塊磚頭,走到鼠仙娘娘像前,遲疑了一下,還是砸毀了鼠仙娘娘像。
鼠仙娘娘被我砸的四分五裂,她那張臉倒在我腳下,嘴角帶著詭異的笑,也許她沒笑,也許笑了,總之我仔細看她的時候,她又沒了表情。
在這座鼠仙娘娘像的基座上,我找到了一顆卡在土地裂縫里的灰色泥珠子,它就像是小時候我們用泥巴揉成了團,十分堅硬,我用手指按著它,感覺它還會動,但光看外表,和我想象中的土靈珠有很大出入。
我將其摳了出來,身后“砰”的一聲,似乎是大門被關(guān)上了,但這破宗祠并沒有大門,我回過頭去,什么都沒有。
我摘了墨鏡,宗祠瞬間一點點從斑駁變得煥然一新,白阿婆正跪在我身邊,虔誠的看著眼前又回復如初的鼠仙娘娘,“年輕人,你不能拿娘娘的東西。”
我忍不住嘆了口氣,雖然這一切都是假的,但我還是沒辦法做到視若無睹。
我低聲向白阿婆道歉,隨后便匆匆離開。
出了宗祠,我都沒戴墨鏡。
這個村子在我眼里,又恢復成昨晚看到的尋常村子,但那些雞鴨和小孩子,都不見了,整個村子干凈又安靜,頭頂一團黑云揉成詭異的形狀,就像是一只老鼠的身軀。
這些景象越來越詭奇了,我有些受不了,還是選擇戴上墨鏡。
可我戴上墨鏡,卻發(fā)現(xiàn)不管用了,戴上墨鏡和不戴,村子都是一模一樣,我在街道里穿梭,散亂排布的土坯房大門敞開,里面漆黑一片,借著微弱的天光,我依稀可以看到每間屋子里都堆放著幾口棺材。
我就想昨晚一樣,在這個村自己來來回回的走動,但依舊離不開這個小村子,周圍的霧瘴也越來越濃,如果我再離不開,估計下場就是數(shù)年之后,被人發(fā)現(xiàn)死于此了。
雖然我沒有什么可捉鬼散瘴的本事,但自從鐘寧出事后,我在他家翻箱倒柜,也琢磨到了不少東西。其中為了預防我在上山下海中遭業(yè)障迷眼,我便學了一道符咒,定魂咒。
其實,定魂咒是所有咒法中,最簡單的,但我也學了半個多月,這才小有所成,其他的我是無力再學了。
我第三次繞回到留下標記的屋子前,屋子正中央擺放著的三口棺材,散發(fā)出一股老鼠死后的味道,十分濃烈。我拿出跳刀,將手指劃破,跪在地上,默念定心咒,隨后在地上畫出定魂咒。
“回來!回來呀!”
白阿婆的聲音傳來,我看到一條巷子口半趴著的白阿婆,她臉上的皺紋將五官擠到一起,兩只只剩一條縫的眼睛,散發(fā)著精光,原先塌陷的鼻和癟嘴竟十分的突出,此時看過去,哪還是個老婆婆,分明是一只鼠精。
我將土靈珠放好,盤腿坐在地上,手里緊攥著跳刀,不僅白阿婆出現(xiàn)了,那些敞開大門的房屋里,陸陸續(xù)續(xù)走出面容枯瘦的人,他們都是尖嘴猴腮,像極了鼠精,我屏著呼吸,坐在地上不知該如何。
“阿臣!快過來!”
滿身傷痕的鐘寧突然朝我這里跑來,我嚇了一跳,趕緊跑了過去,剛走兩步,我就后悔了,鐘寧怎么可能會出現(xiàn)在這里,肯定是我在拿土靈珠的時候,想起鐘寧,才被鼠仙鉆了空子。
果不其然,我才剛動,雙腳就被抓住了,我剛畫在地上的定魂咒也被一陣突如其來的陰風吹散了,我不禁后悔,早知道應該找?guī)褪值?,這種事不是憑逞強就做得了的。
“啊!”我怒吼一聲,那些向我靠近的鼠精,怔了一下,隨即又都撲了過來。
我四下躲閃,很快就被疊羅漢式的壓住了,我被壓得喘不過氣來,但身上的人卻越來越多,沒想到我是被壓死的,我感覺眼睛都要被擠爆了。
一陣恍惚,我聽到一個十分清晰的聲音。
“小伙子!嘿?”
耳邊傳來一個漢子的聲音,我回想起先前曾載我一程的漢子,抬頭看去,果真是他,他扔掉身上的砍刀,俯身過來。
他雙手在我身旁刨,我感覺胸口的壓迫感減輕了不少,便開始配合他往外鉆,但無奈全身乏力。
“別急,你別動!”
漢子見我掙扎,叮囑我不要動,我雖不知道他的意思,但我一動,身上仿佛被無數(shù)刀子割傷,十分疼。
等他刨了一會,就將我整個人攔腰拽了上來。
我倚靠在半截木樁上,眼前一片昏花,漢子掏了瓶水出來,往我臉上潑。
我臉上仿佛有石灰,被水一潑,火辣辣辣的疼,但也清醒了許多。
我哪是在村子里,剛才也沒人壓著我。
一切都是幻像,我此時是在一座荒山上,身上全是土渣子,還有一股死老鼠的味道。
看來剛才我是差點被活埋了。
“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漢子問我,我吸了幾口氣,緩緩說道:“蒲劍臣。”
“蒲劍臣,離開咯!蒲劍臣!離開咯!……”
漢子將我背在背上,走幾步喊幾聲我的名字,我知曉他此時在為我喊魂,但我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山頭上全是稀黑的泥土,仔細一看,那泥土里全是鼠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