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找活兒

唐凡帶著一身的疲倦，在太陽還沒有完全升起的時候，悄悄的離開了學校，最后望了一眼學校南大門，頭也不回的出發(fā)了。

學校門口擺攤賣早點的的小商販們，老早的圈占了自己的勢力范圍，鋪開桌子板凳，鍋爐弄得熱氣騰騰，見有人走過，大聲的吆喝著，但不知這個年輕人為何走的如此匆忙，就像逃避著什么，難道他不餓嗎？

上了車在顛簸中困意襲過，一覺醒來，汽車已經到了老家縣城清淵縣內。清淵縣乃兩千年的古城，元明時，運河開通至此，自此交通連接南北，成為重要航運中樞，一時貨船云集，商家林立，據說鼎盛時期妓院就有好幾百家，服務業(yè)如此發(fā)達，繁華可見一斑。

無奈近代運河堵塞，航運衰退，縣城隨著運河的衰敗而逐漸沒落，鐵路、公路也未建設好，經濟便走了下坡路。不過這里底蘊仍在，老城區(qū)的城墻、磚瓦仍保留著歷史的模樣，老胡同的名稱雖然不如八大胡同出名，但是聽了后也能知道歷史悠久。

汽車穿過一座小橋，橋下便是運河古道，河寬不到十米，只容得一兩只觀光小舟小心穿梭，生怕有點碰撞。一些素質不高的小市民還偷偷的往里排放生活用水，弄得污濁不堪，臭味熏天。

小時候經常聽爺爺說，原來運河長三千多里，寬達三十米，全是硬生生的用人雙手挖出來的，古代科技這么不發(fā)達，居然能夠創(chuàng)造這么偉大的工程，真是事在人為。

所以，即使自己退學，憑借雙手，也一定能夠賺到錢，一定可以養(yǎng)活兩個人。想到這些，唐凡的惆悵頓時少了幾分。有了繼續(xù)活下去的勇氣。

老家里，幾間瓦房里顯得非常冷清，值錢的東西都賣去還賬了。老爺子坐在板凳上吧嗒吧嗒的抽著悶煙，見孫子拉著皮箱回來，趕緊把煙扔到一邊，站起來怯怯得問：“小凡，真的回來了？要不回去吧，還是上學有出息，再好好想想？”

其實，老爺子傳統(tǒng)思想嚴重，打開始就覺得孩子上學后要留在大城市，像撒出去的雛鷹，翅膀硬了便飛走了。所以不支持兒子讓孫子讀這么高學歷，覺得能認字就行，他一直不理解兒子兩口子為何不擔心以后沒人養(yǎng)老，但是孫子喜歡，他也不好說啥。現在孫子徹底回來了，老頭內心歡喜還是不少。

唐凡假裝淡定，笑著說：“回來了，爺爺，再也不走了我，以后守在身邊照顧您老人家，干嘛不會一輩子呢？”

“好好，回來好，干嘛不是賺錢啊，跑到外面多辛苦啊，在老家早結婚生娃，你看你同學有的都結婚了，老婆孩子熱炕頭，呵呵。”老頭邊說邊去做飯了，腳步有著少有的輕快。

房間里有關父母的照片、衣服都已經被爺爺收拾起來，可能為了避免睹物易思人，但想到父母的溫暖和笑容，唐凡心里無限的冷寂，就像一個掉隊的狼崽孤獨的走在寒冬的山谷，眼淚不禁流了下來。

一切往前看吧，爺爺在忙著做飯，唐凡趕緊擦干凈眼眶，湊上去幫忙，摘菜、刷鍋、蒸饅頭，樣樣熟練到把老頭子涼到了一邊，成了多余的人。

晚上八點，約么著大家都吃了晚飯了，唐文才帶著孫子去了鄰居連貴家。連貴是個小的包工頭，農閑時帶著村里粗壯的男人們到城里給人蓋房子，做建筑工。黝黑的皮膚、強壯的身體來自日積月累的辛苦打磨。

進到屋里時，連貴正盤著腿抽著煙、聽著手機播放的歌曲甜蜜蜜，翹著的腿跟著節(jié)奏上下顫動著，老婆彎著腰收拾碗筷。見爺孫兩個進來，連貴忙站了起來，遞上一只煙。唐文才樂呵呵的接過煙，從頭到尾捏了捏，然后對孫子使了個眼色。

唐凡這才反應過來，趕緊拿出包里的剛從超市買了一條煙，放在大桌子上，說了聲：“叔好，嬸子好。”

連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抬頭紋擰成了疙瘩，一邊給唐文才點燃一邊問道：“我說，文才叔，您可是整的哪一出？嘿嘿，這煙，老侄子我可受不起啊。”

連貴老婆遞過來兩個馬扎，讓兩人坐下，并迅速的把桌面收拾干凈。

唐文才這才緩緩地道來：“哎，小凡他爸媽走了，這孩子不想上學了，想回來找點活干，這不尋思著你這里是不是能帶他歷練下，有沒有適合的活兒？”

連貴這才明白咋回事，點了點頭，不過覺得不對勁，詫異的問道：“叔，小凡這孩子是命苦，他爸媽老早就。。。但是上的大學這么好，再讀幾年，肯定能在大城市找個辦公室的工作，又干凈又輕松的，哪用跟農村人一樣下力啊。如果學費不夠，我家還有，先用著，等以后手頭寬松了再給。”說完扭頭看了下媳婦。

連貴老婆連忙幫腔，說：“對對對，我家孩子還小，不著急用錢，讓小凡先使著。小凡讀了這么多年書不能白讀啊。很多人想考好考不上呢。”

唐凡見大家爭執(zhí)不休，紅著臉說：“叔，嬸子，真的不用，我想好了，先干著賺點錢，等以后再想想干別的，不會一輩子下苦力的。”

屋里突然靜了，沒人再吱聲，大家都不知道說什么，連貴兩口子看著這孩子有點心疼，但又不好說些添愁的言語，唐文才大口的抽煙，等著主人答復。

終于，還是善解人意的婦女開口了：“孩他爹，那你就給小凡找個活唄，找個輕松的，這孩子雖然有一米八樣，但瘦弱，給老板說說，撿個不累的，可別把孩子使壞了。”

連貴扔了煙頭，上下打量了下唐凡，說：“那行，100塊一天，做下工，明天跟我一起去，早晨起來5點半村頭大槐樹下集合，做三輪車到城里。”

唐文才這才松了口氣，便又抽了支煙，說了些家長里短的話，然后帶著孫子離開了，連貴不要那條煙，但硬是沒拉的住爺兩個。

走出門，才注意到滿空的星辰，月亮圓圓的掛著。年少時候，唐凡經常望著星空，興奮問媽媽：“媽媽，媽媽，是不是對著星星許愿，既可以成真？”

媽媽摸著唐凡的頭，微笑著說：“是啊，你的愿望是什么呢？”

“不能說，不能說，自己記心里才管用。”唐凡小臉嚴肅的說道，然后默默念道：“星星，星星，我想到大學讀書，然后買個大房子，讓爸媽吃好的、穿好的。”

星星還是那些星星，月亮還是那個月亮，但是愿望沒有成真，唐凡低下頭，不再遙望那些閃亮的虛無。

人生的喜與樂、痛與苦，本來就不能預料，許愿只是一種情感的寄托，結果的苦又何必來埋怨樂的愿望的不靈驗呢？

回到家，唐文才一直叮囑孫子工地干活要注意安全，多說好話，別和人家置氣打架，能忍就忍。

躺在炕上，唐凡怎么也睡不著，倒不是因為擔心明天的活怎么干，體力活慢慢練習就會了。心里想東想西：不知道宿舍的兄弟在忙著什么，孫帥那家伙向暗戀的女孩表白了嗎，這家伙平時膽子挺大，見了女孩害羞的像個娘們。不知道學校那個經常蹭課的流浪狗現在怎么樣了，平時還有人喂它嗎，保安還會驅趕它嗎？

她，也不知道怎么樣了，估計還得哭個幾天，以前生氣飯都不吃，哄要哄很久，亂糟糟的頭發(fā)，憔悴的面容，撅起的小嘴。現在身邊有人安慰她嗎？

快到天明時，唐凡意識模糊了，他看到在美麗的大房子里，一家人甜蜜的生活在一起，有夫妻兩個、有個小孩、還有個老人在窗口吧嗒吧嗒的抽煙，眉毛都笑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