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8年,也是清王朝入主中原的第十四個年頭,南方的叛亂還沒有平定,但京畿地區(qū)倒是掀不起什么大的亂子,很多人已經(jīng)在“留頭和留發(fā)”之間選擇了留頭,畢竟生活還是要繼續(xù),當(dāng)皇帝的事情怎么也輪不到一個小老百姓來考慮。
這一年的夏天特別的炎熱。
知了在樹上長一聲短一聲的叫著,午后的陽光灑在樹蔭下,一個裝著短袖的年輕人背著一個簡單的包裹正在趕路。
“哥哥,哥哥!”
一個微弱的聲音從樹上傳來。
年輕人警覺地往上看,不遠的樹干上趴著一個小男孩。
“哥哥,救救我。”小男孩微弱的聲音中帶著哭腔。
年輕人看看周圍,確定沒有什么人后,才問道:“你怎么在樹上?”
小男孩看過去身體有些脫虛,只能有氣無力地叫道:“哥哥,救救我,哥哥!”
年輕人看看小男孩,思索了一下,就繼續(xù)往前走,可沒走幾步,再回過頭,小男孩正用無辜的眼神看著他,就停了下來。
周圍確實沒什么人,年輕人再次確認了一下,這才“嗖”一下爬上了樹干,抱起趴在樹上的小男孩,順著樹干滑了下來。
將小男孩放在樹下,年輕人這才仔細看他,只見這小男孩才七八歲的樣子,身材瘦弱,口唇干裂。
“水,水,水.....”
年輕人趕緊把自己的水壺給了小男孩,小男孩端起水壺就“咕咕”地往下喝,好一會兒,才停下來,看著年輕人,“哇”的一聲苦出聲來。
“你這是怎么了?”
“他們,他們,他們.......”小男孩上氣不接下氣地哭道:“他們是壞人!”
“誰?”
“胖仔他們!”
年輕人聽到“胖仔”不禁問道,“怎么回事?大中午的一個人跑到樹上,會熱中暑的!”
“胖仔他們把我騙到樹上后,就不管我了,他們跑了,我下不來,他們是壞人!”小男孩沒說完就繼續(xù)哭了,一肚子的委屈。
年輕人笑了,白凈的臉龐露出笑容更顯得親切,“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達。”
“阿達,胖仔他們欺負你,你哭就報仇了嗎?”
阿達看著年輕人,不解地搖搖頭。
“你哭他們就會生氣嗎?你哭他們就會像你一樣趴在樹上曬太陽嗎?”年輕人看著阿達問道。
阿達搖搖頭。
一會兒小聲地說:“不會。”但是嘴巴還癟著,眼眶中的淚誰忍不住還是落了下來。
“很好,你知道不會,那你為什么哭?”
“我.....我......可是我.......”阿達一時不知道怎么表達。
“可是你覺得委屈,憑什么他們可以欺負你,把你騙到樹上,憑什么?你心里委屈所以你哭,對不對?”
阿達看著年輕人清透的眼睛點點頭,“他們是壞人,怎么可以欺負人!”
“你既然知道他們是壞人,就不要問憑什么了。他們是壞人你怎么可能指望他們不欺負你呢?你哭是解決不了問題的,他們不會因為你哭就不欺負你,反而會欺負得更兇,所以,你覺得你現(xiàn)在在這里哭有用嗎?”
阿達不說話了,只是瞪大了眼睛看著年輕人,覺得這個哥哥講的話怎么和別人不一樣,不是應(yīng)該和自己一起罵那些欺負人的壞人嗎?
年輕人笑了笑,陽光下顯得特好看。
“知道就好了,哭是沒用的,阿達!”年輕人說完就拿起包裹準(zhǔn)備繼續(xù)趕路。
阿達看著年輕人突然叫道,“哥哥!可是我......我該怎么辦?”
年輕人回過頭看著阿達,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你應(yīng)該想辦法讓欺負你的人受到懲罰,這樣才不會有人再欺負你!”年輕人的眼睛露出狡黠的光芒。
阿達咬咬牙,“我去告訴我爹我娘,讓他們?nèi)ズ团肿械牡锔鏍睿?rdquo;
“嗯,這也是一個主意,可是你以前告過狀嗎?”
“告過。”
“那結(jié)果呢?”
“結(jié)果就是胖仔只是有一兩天不欺負我,可是沒幾天就又打我了!”阿達恨恨地說道。
年輕人笑道:“那就是了,這條路看來目前沒辦法解決你的問題,你必須自己讓胖仔知道欺負人是要付出代價的,得受到懲罰。”
“懲罰?”阿達看著年輕人,有些不解地問道,“我要怎么才能讓他們受到懲罰?胖仔他們那么大,我打不過。”
年輕人“哈哈”笑道:“讓人受到懲罰不是靠打的,拳頭可以解決的事情要腦子干什么?!阿達,你要想胖仔他們最怕什么?你得用他們最怕的東西懲罰他們,才能讓他們知道捉弄人是要付出代價的。”
阿達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年輕人拍拍他的腦袋,“好,哥哥先走了。你保重!”
年輕人拿起包裹,臉上依舊是一臉人畜無害的樣子。
阿達在后面囔囔道:“胖仔他們最怕的是蛇,可是怎么弄蛇呢?........”阿達抬起頭看著樹干微微的笑了笑。
年輕人在前面走著,沒有回過頭,但他心里卻是開心的,這個阿達讓他想到了十年前他被屈家?guī)讉€少爺追著打的樣子,當(dāng)時的他只知道咬著牙忍著,想著等自己長大了就遠離這里就沒事了。可事實呢?長大了又有長大的煩惱,一些仇不報以后都沒機會了。
沒錯,壞人就該有壞人的下場,這個世界本來就不公平,好人沒有好報,壞人卻可以活得滋潤!老天爺太忙了,懲罰壞人這種小事就得靠自己!
小時候他不懂這些,以為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可最終也沒等到這一天,欺負人的屈家少爺們依舊開開心心的活著,而有些人心里卻永遠劃傷了傷痕??蛇@阿達不一樣,有了自己的指點,也許事情會朝著更有趣的方向去,也許胖仔的噩夢就要開始了。
想到這里年輕人笑了笑,潔白的牙齒,清透的眼神,帶著一種別樣的氣質(zhì)。
這是十七歲的曹夢琦,曹清清的兒子。
十七年前生在了屈家,被認為是屈家有史以來最大一個屈辱。因為他的父親屈少爺是個癱子,早就不能人事,可他母親曹清清竟然在嫁入屈家不到八個月就將他生出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差點就被浸水里淹死。
要不是他剛生產(chǎn)的母親用刀抵住脖子表示要一起同歸于盡,他很難活到今天。
出奇的是屈家老爺卻允許他繼續(xù)活下來,以屈家孩子的身份住在屈家。
當(dāng)時的他并不懂,以為老太爺是個絕對的好人,還很天真的去牽這個“爺爺”的手,可得到的是一個冷漠的白眼。
后來見慣了家族斗爭的曹夢琦才明白這不過是屈老爺?shù)臋?quán)宜之計。畢竟兒子沒有所出,這一房隨時都會被族人的其他人取代。有了這么一個孫子,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都是權(quán)力斗爭的工具。
生活在人人都如狼似虎的屈家,母親曹清清護得了一時,卻護不了每一天。尤其為了在屈家生存下去,這個“不干凈”的母親過得比下人還下人,每天都有洗不完的衣服和干不完的家務(wù)。因為阻止了其他房的孩子入繼正房,所以曹夢琦這個眼中釘從小就受到所有同年齡的排擠,逼他吃屎喝尿這不過是小事,甚至推他進水里,按著他的頭往死里打的也是時有發(fā)生。
曹夢琦能活下來可以說是一個奇跡。
而現(xiàn)在這個奇跡長大了。
長大后的曹夢琦有了自己的想法,屈家的局面暫時打不開,他想回去通州,他的源頭,去看看母親的那些老熟人。
曹夢琦笑了笑。
通州,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