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這么大以來,這大概是我在黃泉路逗留的時間最長的一次,也是聽的鬼話最多的一次。
爺爺說過,雖然我們是走陰人,但這鬼話也盡量不要多聽,聽多了會亂了心智??晌医裉焱砩希瑓s坐在這黃泉路上,聽沈園園整整說了兩三個小時的鬼話。起身的時候,甚至感覺到腦子還有些混亂不清,暈暈乎乎的,差點連回去的路都不認識了。
沈園園跟我說了她與我堂哥,還有新堂嫂之間的恩恩怨怨。
我才知道,原來我堂哥最先認識的是姐姐沈園園,而不是妹妹沈青青。
堂哥是在學校里認識了沈園園的。
忘記說了,我堂哥是我們李家村里唯一的一個大學生,而且還是個名牌大學生。他跟沈園園、沈青青姐妹倆同校,只不過沈青青比他跟沈園園小兩屆。剛?cè)雽W的第一個學期,堂哥跟沈園園參加了學校的同一社團。他們就是在社團里認識的。
沈園園的美貌,使得她很快就在社團里展露鋒芒,加上她又挺有才氣的,我堂哥幾乎是對她一見鐘情。不過,我堂哥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的,在大學里也算得上是校草級別的了。只不過因為性格上比較沉默寡言,所以從小到大,都沒有談過戀愛。即使喜歡沈園園,也從來沒有表現(xiàn)出來。
是張振最常去的那家酒吧的地址。
晚上11點的時候,我在酒吧的外面看見張振從酒吧里出來,站在不遠處接電話。
我將事先準備好的一罐啤酒一口喝盡,然后搖搖晃晃地朝張振的方向走去。
張振掛完電話,剛一轉(zhuǎn)身就撞上了我。
“沒他媽長眼……”他剛要破口大罵,卻在瞧清楚我后硬生生又將臟話咽了回去,轉(zhuǎn)而換上一副迷人的偽笑,上前一把將我扶住靠在他胸膛,“美女,喝醉了吧?”
我順勢靠在他的胸口,聽見他的心臟一下又一下有力地跳動著,心中不自覺嗤笑:你就得意吧,再過一個小時,你的這里將永遠長眠。
張振扶著裝醉的我上了一輛出租車。
在車里,他的手不老實地在我的后背游走,我忍著犯惡心的沖動,裝作夢魘地緊緊抓住他的手。這樣,他就不能胡作非為了。
出租車開了很久,然后在一家小旅館停了下來。
張振扶著我在前臺開了一間房。
進了房間,看周圍的裝潢,有點像那種經(jīng)濟型的賓館,不怎么寬敞的房間里,中間放著一張白床單白被子白枕頭的大床。床的兩端放著深褐色的柜子,柜子上放著簡約的白色臺燈。在臺燈的旁邊,放著一堆雜物,有手機、錢包、還有一個黑色的小瓶子,像是個藥瓶。床的前端是深褐色的寫字柜,上面亂著一包亂七八糟,像是剛從超市買的零食,有方便面、薯片、火腿腸等等,其中還有一盒避孕套。
衛(wèi)生間里,淋浴噴頭發(fā)出陣陣嘶嘶聲,似乎有人在洗澡。
我抬起左手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指針正指在11點50分上。
“時間快要到了。”我自言自語地冒了一句,揉了揉發(fā)脹的眼睛,打了個哈欠。
面前的試衣鏡,照出我沒有血色帶著絲絲冷漠的臉龐,大概因為沒有睡好覺的原因,又或者別的,我的雙眼有些紅腫,使原本清瘦的臉頰更顯憔悴。上身穿著黑色印字的厚厚衛(wèi)衣,下身穿著破了洞的牛仔褲,剛?cè)静痪玫那嗷疑^發(fā)在不怎么亮的燈光下顯得有些發(fā)白。
我走到鏡子跟前左照照又瞧瞧,不時還轉(zhuǎn)了轉(zhuǎn)身子,越發(fā)覺得鏡子里的那個女人頗有幾分姿色。我從包里取出了隨身攜帶的阿瑪尼大紅口紅,對著鏡子抹了抹沒有色澤的雙唇,原本憔悴的面容立刻精神了不少。然后又理了理有些亂糟糟的頭發(fā),這才徹底對自己滿意。
淋浴的水流聲一陣陣傳進我的耳膜,突然傳來旋動淋浴把手的吱吱聲,流水聲停止,里面?zhèn)鱽砟妹淼穆曇簟?/p>
我的腳趾緊緊蜷縮起來,指關節(jié)啪啪作響。
衛(wèi)生間的門被打開,張振身上蒸汽騰騰,下半身裹著浴巾從里面走了出來。剛剛洗過澡的他,發(fā)梢上還在滴著水。
在這里,作為一個性取向正常的女性,我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雖然品行不怎么樣,但長得確實挺帥,嗯,身材也不錯,不胖不瘦,小腹上還有兩塊肌肉,胳膊和小腿強健有力。不像他的臉看起來那般弱不禁風,一副娘炮的模樣。
“怎么樣,有沒有被我完美的身材迷倒?”張振沖我咧嘴一笑,走到寫字柜跟前,拿起桌上的一瓶綠茶“咕嚕咕嚕”喝了幾口,然后微微向前湊,將臉湊到我跟前,離我不到10厘米的距離,我?guī)缀跄芮宄穆劦剿砩系你逶÷断阄丁?/p>
他笑得有些曖昧,“等會,我肯定不會讓你失望的。”說著他又往前湊了湊,要來吻我。
我的心頭立刻泛起一陣惡寒,皺了皺眉,朝旁邊躲開了。
張振以為我在跟他玩欲擒故縱的把戲,笑著一把攬上我的腰,將我的身子向他貼近,“小妖精,都跟我進了賓館,還這么忸忸怩怩。”
他說話呵出的熱氣噴薄在我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煙味。我的心里厭嫌之感更甚。我有些粗暴地將他推開,雙手環(huán)上雙臂,作防備狀。
張振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
“可是你自己主動跟我來這兒的。”他說。
我聳了聳肩,冷笑道,“是嗎?說實話,你長得的確還不錯,身材也不錯,可是——”我停了一下。
“可是什么?”他的眼里已經(jīng)隱隱透著煩躁。
“可是,我對一個有癲癇病的人,實在很難產(chǎn)生性趣。”我一字一頓地說道,“癲癇病”三個字音咬得尤其重。
“你!”
顯然我的話戳中了他的痛處,他原本凈白的臉漲得通紅,一時卻又不知道怎么反駁我。
我繼續(xù)開口,“老實說,今晚我過來并不是來搞一夜情的,我對一夜情可沒什么興趣。所以,今晚我可不會跟你發(fā)生那種關系,明天早上更沒可能。”
張振此時的臉已經(jīng)憋得發(fā)紫,再也沒了之前的紳士模樣,五官因憤怒扭曲在一起,他幾乎是暴躁地吼道,“那你他媽的跟我來開房干嘛!你這個滿嘴跑火車的婊子!”
我沒有因為張振的惡罵而生氣,畢竟,他不過是一個面臨死亡還在作垂死掙扎的可憐人兒,我實在沒有必要跟他一般見識。
我依舊保持著微笑,心平氣和地開口,“噢,別這么氣急敗壞,還是最后給自己留點口德,能免你在地獄少受一點折磨。”
張振的屁股底下像是被點了一把火,鼻孔微微翕張,像一頭發(fā)了氣急了的公牛,準備隨時沖鋒,“你他媽胡說什么鬼?”
我朝他擺了擺手,“別激動,我可沒有胡說,我是在提醒你。你可能不認識我,但是我已經(jīng)跟蹤你一兩個星期了。”
張振蹙起眉頭,狐疑地緊緊盯著我,努力在腦海中搜尋著,想找出之前在哪里見過我。
我沒有理會,繼續(xù)說了下去,“我知道你喜歡去夜店胡混,也知道你現(xiàn)在的這個小女朋友為了你剛剛打了胎不久。這些我也管不著……我是說這些都是你的私事,盡管我不認同,但是你開心就好。我還碰巧知道,你有先天性遺傳癲癇病”,說道這里,我的臉上不自覺表現(xiàn)出蔑視的神色,“癲癇病,你知道的,一旦犯起病,比神經(jīng)病還讓人惡寒……”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張振的臉已經(jīng)憋得青紫,瘋了一樣撲了上來,一把扯住我的頭發(fā),怒氣沖沖地罵道,“臭婊子,閉嘴,你給我閉嘴!”
“嘶——”我的頭皮像是要被他扯下來一般,突如其來的疼痛從頭頂傳遍全身,讓我整個神經(jīng)都繃了起來。我抓住他的胳膊,想要從他的魔爪下掙扎出來,但想不到他的力氣竟那么大,無論我怎么掐他,他就是緊緊扯著我的頭發(fā)不放手。
就在我以為他要把我的頭皮給扯下一大塊的時候,張振卻突然松了手,瞳孔放大,呆呆地站在原地,渾身開始瑟瑟發(fā)抖。他的眼神變得黯淡無光,視線飄忽。
在他飄忽不定的目光里,我與他四目相對。從中,我感受到了恐懼。
我知道,那一刻終于來臨了。
我有些諷刺地對他笑道,“怎么,你怎么不扯我頭發(fā)了?”
張振的嘴有些歪曲,話已經(jīng)開始說不利索,“臭……婊子,你給我……閉嘴……”他的話還沒有說完,渾身一緊。
突然發(fā)作的癲癇病像一道道巨浪又猛又急地像張振襲來。
他的膝蓋一軟,上身轟然倒了下去,他以一種極其扭曲的姿態(tài)躺在冰涼的地板上,四肢止不住的抽搐起來,他的口中開始不斷地往外冒白沫。一陣又一陣的痙攣讓他控制不住地想要咬斷自己的舌頭。喉嚨里發(fā)出一陣咯咯的聲響,臉頰憋得通紅,而后開始發(fā)紫。額頭和脖子的青筋爆了起來,仿佛下一刻就要從皮膚底下炸開,冒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