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慶江錦江公享堂內(nèi),我的回憶被一個中年人給打斷了,我揉了下臉,打量了一下對方。
“嘿,哥子,你這點要不要拓圖哦?”他問到,我看他樣子就是隨便問問,我做這行挺有天分的,也就敷衍他:“要,啷個不要嘛,不過錢不多就是了。”
時光如梭,從我外公下斗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了快五十年了,而我外公,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個近七十歲的老人了。
當年我外公在鄉(xiāng)村診所將身體修養(yǎng)好了之后,瞞報的事情被揭發(fā),丟了位置,索性就辭去了鐵路局的工作,回到了家鄉(xiāng)幾經(jīng)周折弄下了一個大院,在里面做起了古董買賣。
這大院據(jù)說還是個明代建筑,名為“江公享堂”。
有人說是明代輔相江淵的府第,為明成化帝朱見深為褒獎江淵所賜,門額之上正中部位嵌有豎匾“江公享堂”四字,而且還是朱見深親題。
不知是我外公運氣好還是眼神毒,竟然讓真讓他收了不少好物件,這一來二去,家底也變得厚實起來,童嫂無欺的名聲也做了出去,在家鄉(xiāng)的古玩圈子里,也是小有名氣。
但是人這一生哪能說清道明,就在三個多月前,我那七老八十的外公竟然莫名其妙的跑丟了。
我整整找了外公三個月硬是一點消息都沒有,我外公就像人間蒸發(fā)了一樣,警方說周邊的監(jiān)控也只是看到我外公在失蹤那天出了趟門,后來也沒調(diào)查出任何線索,我就奇了怪了,你說一個七老八十的老大爺他能去哪?
萬般無奈之下,我只能先接過我外公的鋪子,繼續(xù)經(jīng)營,心中還是有希望,萬一他老人家哪天回來還能看到鋪子的門是開著的。
做我們這行的都明白,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平日里清閑得很,我最討厭的就是伺候那些一知半解的客人,甚至還有一些不懂裝懂的客人跑來和我討論,弄得我不勝其煩,到后來我連話都不想和這些客人多說一句。
不過最近確實太清淡了,眼看旺季都要過了也沒什么好物件收到手,心里也不免有些著急。
“那我想問一問你這里收不收秦朝的拓圖,我這里有一張,不是我唬你,這張圖上染的血都可以灌滿一游泳池了。”那人邊看展柜上的貨,一邊說,不時還用余光瞟一瞟我。
“兄弟,我真的是遇得到你,這些話你糊弄新手都夠嗆。”我十分無奈:“趕緊的,拿得出手就亮起。”
言下之意就是你東西不好就快滾蛋,別影響我。
他突然湊到我跟前壓低了聲音:“我說實話,這個圖我不敢賣給其他人,你放心,我是何菊花介紹過來的。”
我心里一驚,立馬警惕起來,何菊花不是大前年就蹲了坑子,難不成那家伙想把我也拉下水?
我心里一急,冷汗就冒了出來,故作鎮(zhèn)定道:“什么菊花荷花的,我認不到。”
“哥子,我明白。”他呵呵一笑,從懷里掏出一張手絹,“你看,何菊花說你一看這個就明白了。”
這手絹當年何菊花在貴州的時候他的初戀情人送給他的,手絹上還繡了一朵栩栩如生的菊花,他從不舍得用這張手絹,一直貼身放著,每次喝醉了就拿出來揮著,邊哭邊喊‘思啊,晶啊’什么的,搞得就像是哭喪的一樣,弄得四周的人紛紛竊笑,我恨不得一腳踢在他臉上。
這何菊花肯把這表給這人,說明這個人還是有些路子。
可是我怎么看這個人都覺得他全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陰險狡詐,我雖然不喜和這類人打交道,但人家都帶著信物找上門來了,也不好再端著態(tài)度,于是說:“行,算數(shù),你找我到底什么事情?”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排焦黃的牙齒,門牙還缺了一顆:“我一個朋友在河南帶回點東西,想讓你過過眼,看是不是尖兒貨。”
尖兒貨的就是真品的意思。
“我看聽你一張嘴就是成都口音,天府來人到我這里咨詢,也太抬舉我了,成都的路子也不少,我怕你心里裝的恐怕不是這個事兒吧。”
他嘿嘿一笑:“果然是楊老爺子的親外孫,精明,看你年紀不大,倒也明白,你說得不假,我這次來,確實不是找你,我是想見見你家那位爺。”
我的身子一下子繃緊了:“你找我外公是何居心?”
“我剛才不是說了嗎,我手中不是有一張拓圖嘛,道上說楊老爺子道行高深,我想讓那位爺瞧瞧,這拓圖上有沒有什么玄機,你放心,后面的價格你盡管往上報。”
他還想繼續(xù)說,我手一揮:“走好,不送。”
那缺牙巴一看急了:“哎哎哎,怎么兩句話沒說完就要趕人?。?rdquo;
“嘿,當年那事情,是我外公一輩子的痛,現(xiàn)在好不容易熬到晚年準備享享清福,哪能讓你一來就攪和了,我看你一個缺牙巴,說話肯定漏風,萬一我外公有個什么三長兩短,我怕你另外幾顆門牙也保不住,慢走!”我說道。
我沒有和他說我外公失蹤的事情,這件事知道的人沒幾個,我也怕外公之前的老主顧知道這事,出亂子。
“你個瓜娃子,油鹽不進啊。”缺牙巴一臉奸笑,往地上一坐,“不讓見就不讓見吧,說這么狠的話嚇唬誰呢,不過你好歹也得過個眼,也賣何菊花一個面子,你說對不對頭?”
我瞟了他一眼,這家伙皮笑肉不笑的,一臉奸相,看樣子還打算賴著不走了,也罷,看一眼就看一眼,兩下把他打發(fā)了,到時候何菊花找我也沒什么說法。
“拿來吧,不過我可提醒你,我才疏學(xué)淺,看的不準,我對我說的話概不負責。”我對他搖了搖手。
只見那缺牙巴從懷里掏出一張白紙遞給我,我還沒看就一下子扔在他臉上,吼道:“你他媽逗起我玩呢,還一游泳池的鮮血,我日你仙人板板,拿一張復(fù)印件來尋開心?”
“哎呀哎呀,哥子,你莫著急,你聽我說嘛。”缺牙巴緊張兮兮的把那白紙拿在手上,“真的東西我哪點敢動嘛,一碰就成渣渣,不怕哥子笑,要不是我門路多,人脈廣,這東西,不曉得好早就跑到國外去咯,我這個也算是為國家效力。”
我氣極反笑:“你還麻我,你這個賊眉鼠眼的樣子一看就是個做陰活的,搞不好還是個倒斗的角兒,恐怕你是不敢出手吧,這個你敢亂來,可是要掉腦袋的!”
一句話被我揭穿,缺牙巴臉瞬間就青了,可他有求于我,還得忍著,說:“哥子,你話也莫這樣說,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規(guī)矩,想楊老爺子當年那件事情,現(xiàn)在成都都還在傳……”
我彎下腰就抓了張凳子在手中,對著他說:“你個狗日的在提我外公,你信不信我一板凳敲掉你全部牙齒?”
“好好,我錯了,你快點給我看,我也好安排后路。”缺牙巴再一次遞上那張白紙。
“后路,我看你是要安排后事了。”
懟了他一句后,我把白紙接過手,這一看,我就來了興趣。
這復(fù)印件上是張拓圖不假,而且還是彩印,十分清晰,拓圖周邊殘缺不齊,讓我感興趣的上面印著的兩條蛇,這兩條蛇歪七扭八,一左一右咬著同一顆紅寶石,拓圖中還有一些看不出頭緒的紋路。
這讓我不自覺的就想到了外公當年看到的銅镈上的圖案。
難道和我外公當年下的那個秦斗是有關(guān)聯(lián)的?
但是拓圖上除了兩條蛇和寶石以外,其他并不是很清楚,這里黑一塊那里黑一塊的,這很有可能是因為原件都已經(jīng)腐朽不清了。
不過讓我奇怪的是這個圖并不像秦朝那個年代的東西,應(yīng)該是后面幾個朝代的,揣著懷疑,我抬頭對缺牙巴說道:“我不好說啊,你這個原圖估計都看不清楚,你還拿個復(fù)印件來讓我看,而且就憑單單這張圖,就算我外公親自來看估計也看不出所以然。”
“我就明說,這圖是十六國時期的圖,我找了不少人,都一籌莫展,你真的請不出家里那位爺?”
“哎,我也不跟你扯謊日白了,我外公當年就是個菜背篼,就是運氣好才從里面爬了出來,他自己都被搞得半死不活,出來養(yǎng)了一個多月的傷才好點,他老人家根本就不愿意回憶當年的事情,我不敢去請啊。”我心想這些都是行業(yè)機密了,我怎么可能跟你說實話,不過我還是得裝作很誠懇的樣子。
缺牙巴有些失望地嘆了口氣:“那龜兒惱火了,看來這圖我是整不開了,可惜我費不盡的卵子力搞起來,這一下估計沒得撈咯。”
“咋子嘛,你還想?yún)⑼噶撕孟率置幻?rdquo;我問道,這個缺牙巴太在意這個拓圖了,莫非這個圖上還真有個什么幺蛾子。
“哥子,不瞞你說,我還真伸不下這手,你看我這牙巴。”這缺牙巴說就說,他還呲著牙杵到我面前,那味道簡直熏天,“我這牙巴就是我下人生中第一個斗時弄掉的,我不補是好提醒我,斗是不能隨便下的。”
我一把將他推開:“挪遠點,挪遠點,你這個味道熏得死頭牛。”
缺牙巴嘿嘿一笑:“不過我也有心理準備,摸出這個圖的人也是行家中的高手,他也看不出個所以然,我也不好多問,這回兒就算是我栽了,行了,就不打擾你了,走了。”
缺牙巴說完,頭也不回就走了。
我低頭一看,他那復(fù)印件還在我手里,我連忙追了過去,把東西還給他。
缺牙巴擺了擺手,“沒得用咯,說實話為了這張圖我跑遍了半個中國,楊老爺子是我最后的希望了,哥子你自己留著當個紀念吧。”
我心想我拿你這個東西有卵用,但也不好當著他的面就扔了,只好回來將復(fù)印件放在桌子上,不再理會。
又一天過去了,除了缺牙巴這一出,鋪子里就沒進來過其他人,又是慘淡的一天,我心里說不出的無奈辛酸。
就在我起身準備關(guān)門時,一個東西被風一吹,吹到了我腳下。
我低頭一看,原來是那張復(fù)印件。
我想到那個缺牙巴,忍不住笑了笑,隨手將復(fù)印件撿起扔到了垃圾桶中。
回身準備前去關(guān)門的時候,我瞟到了掛在墻上的地圖。
往前走了幾步后,我停了下來,立馬轉(zhuǎn)身沖回了垃圾桶,將那復(fù)印件撈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