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讓我燒你的小鬼，還是你的房梁木？”我賤賤的兩只手交換著在火盆上方擺著。

“不要燒孩子。”

女鬼竟然把那些小鬼叫孩子，這讓我感到十分吃驚。

師傅搖了搖頭，長嘆了一口氣。我看到他眉間的天眼已開，他用天眼看到了女鬼的身上的過往怨念。

師傅嘆氣說道：“李榮月是因為女兒掉下床意外摔死，之后被婆婆趕出來家，她怨恨所有人，穿著紅衣在李福海家上吊自殺。”

“她生了孩子，卻還未盡母親的責任，雖然死后化為厲鬼，卻不忘母性。所以她把這些無人供奉的小鬼，當成了自己的孩子。你要燒這些小鬼，就是要燒她的孩子。”

“而妞妞，可能僅僅是因為長得很李榮月的女兒。李榮月想帶走妞妞，所以才纏著妞妞。”

我漸漸的也想明白了，李榮月就是一個可憐的人，死后也是一個可憐的鬼。在我們眼里，她纏著妞妞，就是陰魂不散的惡鬼，可能在李榮月自己眼里，僅僅是想去照顧一個女兒。不過李榮月的這種行為，終究是自私，也是不被天道允許的。

“我要燒了你的孩子，你也會心疼。而你纏著別人家的孩子，別人也會心疼。你聽我一句勸，不要再纏著妞妞。我會放過你們，給你們一條生路。”師傅對女鬼說道。

女鬼收了恐怖的表情，眼睛里不再流血淚，她似乎屈服了，也聽了師傅的勸。我知道，這就是強權(quán)主義，師傅比女鬼強太多，再加上師傅曉之以理，動之以情，這才讓女鬼服了軟。

我想如果是我，恐怕就算說了再動聽的話，再有道理的語言，恐怕也無法讓怨恨、陰狠的女鬼屈服。所以我也暗自下決心，一定要成為像師傅一樣厲害的人。

“你可愿意聽我的勸？”師傅女鬼道。

女鬼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你的怨氣太重，我不精通超度之事，所以無法幫你超度，下個月，塔爾寺高僧嘉茶大師將會路過忻州，我會拜托他來這里，幫你超度。有他的指引，你進入六道輪回之后，還是有希望重新做人。”

師傅又我說道：“小吉，打開黑傘，放了那些小鬼。”

我撐開了傘，小鬼們一涌而出，蹦蹦跳跳的朝著女鬼跑去。

“行了，你走吧。不要再去害人了。”

女鬼朝著師傅恭恭敬敬的鞠了一個躬，高僧超度對她來說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尤其像她這種怨念如此深重，死后又危害人間的，一般不會有什么好結(jié)果。

但是如果有福澤的高僧超度，那就有希望脫離苦海。女鬼雖然成為厲鬼，卻也希望能被超度，能夠不被怨念所折磨。

當然還有她養(yǎng)的這些小鬼，這些小鬼大多數(shù)都是夭折的幼小孩子，死后被父母拋棄，沒有香火供奉，他們并沒有過多作惡，被高僧超度是他們最好的結(jié)果。

師傅許諾高僧幫助他們超度，女鬼是打心底感激師傅的。

女鬼給師傅鞠完躬之后，便帶著小鬼走出了牛屠戶家的院門。女鬼剛出院門，院子外面就傳來了一人的唱誦之音。

“大魔降服，惡魅分形。光明洞照，鬼哭神嚎。妖魔精怪，有怪立除。敢有抗拒，萬邪誅滅。”

那人聲音低低沉沉，由遠到近，一直在耳邊縈繞。

一個騎著矮馬的灰袍道人，在月色的映照下，朝著我們慢慢的走來。

我看到他的手里舉著一個畫著符咒的葫蘆，他將葫蘆嘴對準了女鬼，之后便聽到女鬼一聲嘶嚎，紅衣女鬼和幾個小鬼如一道煙般，被吸進了那個畫著符咒的葫蘆。

灰袍道人用一個金色鹿頂形狀的蓋子，蓋住了葫蘆口。然后他左手結(jié)印，這個指訣很復(fù)雜，有三四個動作，但是其中一個動作很類似我殘書上寫的誅殺指訣。

“道友請留手！”師傅對那灰袍道人喊道。

師傅比我見多識廣，一眼就看出了那灰袍道人使得是百鬼扼殺令，是一種斬殺妖魔的指令。

“這種作惡厲鬼，豈能放過！”

那灰袍道人沒有理會師傅的言語，一指下去，在葫蘆上結(jié)印。之后他搖了搖葫蘆，扒開鹿頂葫蘆蓋，先是一股猩紅的煙霧冒了出來，灰袍道人又倒磕葫蘆，一些類似骨灰的灰白相間的東西撒了出來。

“上天有好生之德，萬物也都有它生存下去的一絲機會，道友為何連這小小的機會都不留給他們，非要斬盡殺絕？”

師傅有些不高興了，他瞪著灰袍道人說道。

本來這女鬼已經(jīng)不再作惡，師傅也放了他們一條生路，竟然沒想到一出門被這個灰袍道人一下子給誅殺了。不要說師傅，就連我心里也很不舒服。

“陽間本就不是給這些鬼祟之物逗留的地方，我們學(xué)道之人的本職，就是將他們不留后患的斬殺。沒有什么情面可講。我觀閣下也是學(xué)道之人，竟然會放過這種業(yè)障在身的鬼祟，真是枉為道門中人。”

師傅干笑了幾聲說道：“我是枉為道門中人，這道中的玄妙，又豈是我這種凡夫俗子能夠懂得的。也只有呂洞賓、張?zhí)鞄熯@些八窗玲瓏圣人，才能夠被稱作真正的道門中人吧。既然道友可比肩圣人，那斬妖除魔，維護陰陽平衡的大計，以后就交給道友了。”

灰袍道人收了葫蘆，他凝視著師傅，顯然剛才師傅的嘲諷讓他覺得丟了面子。

“我不和你逞一時口舌之爭了，你我還會再見面的。就此拜別。”灰袍道人上了矮馬，拿起鞭子對著矮馬的屁股就是狠狠抽打了幾下。疼的矮馬的后蹄子原地蹬了幾下。仿佛剛才師傅的嘲諷，灰袍道人全都發(fā)泄在了這批矮馬身上。

我忽然注意到這批矮馬長著一對細長的驢耳朵，我再一看，這哪是什么矮馬，這就是一匹黑驢子。

這黑驢子擠著小眼睛，用悲催的眼神看著我。

這不是就是那晚上幫我斗女鬼的那頭黑驢子嘛，它不是在牛背山三呂洞修煉，自稱個什么呂大仙。怎么成了這灰袍道人的坐騎了。

我似乎看到黑驢子正在對我低聲的吶喊“救我！”。

“等等，你先別急著走。”我叫住了正在揚鞭打驢、準備離開的灰袍道人。

“你走可以，你把驢留下來。”我說道。

黑驢子一看我要救他，感動的都流眼淚了。

“為何要讓我留下這黑驢？”灰袍道人扭過頭，看著我，我和他一對視，才發(fā)覺他的眼神是如此的冰冷。

我先是對著師傅的耳邊說道：“師傅，這灰袍道人騎得那頭黑驢子，就是三呂洞那呂大仙。雖然這黑驢子是個二缺，但好歹也幫我斗過女鬼，我怎么說也欠黑驢子一個情面。再說了，不能便宜了這個外來的老道，讓他把黑驢子帶走。這黑驢子本來就是這本地山上的野驢，又沒犯啥大事，咋就成了他的坐騎了。”

我和師傅都對這個灰袍道人很是不爽，盡管這黑驢子踢過我，我也戲耍過它，但是說實在的，我并討厭這黑驢子，還覺得它很有意思。

反而是這個誅殺紅衣女鬼，自以為斬妖除魔的灰袍道人讓我覺得很是厭煩。

要說這黑驢子唯一干的缺德事，就是嚇唬劉寡婦，間接詛咒牛屠戶。但這也是鑒于牛屠戶殺了一頭黑驢子的前提下。我也沒聽村民說過，村里有什么驢精害人。鑒于這是一頭沒主動干過啥壞事的驢，我就又對師傅說了幾句驢的好話。

師傅對我點點頭，他說道：“你說的對，這頭黑驢子不能讓他帶走。我還指望它救牛屠戶一家人的命呢，畢竟牛屠戶身上的驢咒還沒解開。”

師傅打定主意后，幾步走到了灰袍道人的面前。

“道友，請你下驢，這頭驢是這座大山的精怪，是受山神老爺?shù)拿啥?，也從未作惡，你把他當坐騎，怕是不合適吧？山神老爺也不會愿意你把它騎走吧？”

“六道之中，畜生道本就卑微，轉(zhuǎn)世為畜生，必定是前幾世有過罪惡，既然是畜生，就該好好贖罪，成為精怪就是逆天而行。我們道門中人，就應(yīng)該見鬼殺鬼，見怪降怪，要不學(xué)一身道術(shù)，有有何意義！”灰袍道人言語犀利，讓師傅不知該辯論回去。

我靈機一動插嘴道：“那我們不論道，我們來講講道理，這頭黑驢子早就認我為主人，它是我的私有財產(chǎn)，你現(xiàn)在是霸占我的私有財產(chǎn)你知道不？我可以去法院告你的。”

灰袍道人冷笑一聲道：“你說這黑驢是你的，它就是你的了？”

“你不信是吧，那你叫它一聲，看他答應(yīng)不？反正我要是叫它，它不僅會答應(yīng)，還會喊我主人大人呢。”我仰著頭，故意張大了嗓門，然后用飄忽的眼神瞅著黑驢子，黑驢子也擠著小眼睛，呲著牙對悄悄的點著頭。

灰袍道人聽完我的話，他下了驢，拿起鞭子走到黑驢面前，冷冰冰的對黑驢說的：“叫我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