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們噤若寒蟬。
沈芙畢竟還是她們的主子,背后議論主子這一項,就夠她們吃一壺的。
然而,沈芙壓根沒有看她們一眼,說完就進(jìn)入了練針房,這是又要在里面打坐不準(zhǔn)她們打擾的意思。
沈芙走后。
兩個丫鬟嘀嘀咕咕,“沈大小姐還真是……”
太自大了吧。
丁姨娘怎么可能還會來請大小姐出來施針呢。
這一定是在她們這些下人面前挽回顏面的做法吧。
春梅無奈地看了她們一眼。
“那么,今天晚上就每個人輪一個時辰守夜,千萬不要誤事。”
兩個丫鬟不屑地撇撇嘴。
也就春梅是個死心眼。
好在她們經(jīng)常去找老夫人院子里的姐姐們聊天,不然還被蒙在鼓里。
春梅什么都不知道啊,她們陡然間有了一種難言的優(yōu)越感。
春風(fēng)姐姐曾經(jīng)扭著小柳腰點著她們的腦袋教訓(xùn)。
“你們要早做打算,跟著這樣的主子,以后那里有什么前程?”
“等到三公子的傷好了,一定不會放過她的,現(xiàn)在老夫人估計也知道自個被騙了,只是放不下這個臉承認(rèn)。”
“別跟春梅學(xué),春梅是沒有辦法了,夏荷死在莊子上,三公子心里恨著呢。”
沈芙?jīng)]有什么事情讓她們做,便經(jīng)常去找以前的姐妹們聊天,所以她們自覺自個還是老夫人院子里的丫鬟。
敷衍過春梅之后,兩個丫鬟壓根沒有守夜的打算。
春梅服侍沈芙睡下之前,問:“大小姐,她們兩個我不放心,不如今晚我來守夜好了。”
沈芙笑著道:“不用。”
又道:“春雨貴如油,這后半夜只怕是要下雨,你睡前準(zhǔn)備好不容易摔壞的羊角燈和蓑衣,其他的就不用管了。”
春梅有點愣怔,過了會才笑著道:“要不要準(zhǔn)備木屐?”
“不麻煩的話,也可以,興許母親的屋子里就有。”
沈芙在母親的醫(yī)學(xué)筆記里看到有下雨天穿著木屐蓑衣賞景會友的記載。
雖然沒有明說,但她知道,這個友絕對不會是個女人。
只是,逝者已逝,她這個做女兒的,又何必探究這些過往煙云。
春梅點點頭退了下去。
走出門外,不由得抬頭看了看天,天上繁星點點,那里像是要有雨的樣子。
但她還是四處翻找蓑衣和木屐。
“春梅姐姐,你在找什么?”小蝶轉(zhuǎn)了一天,覺得有些累了,打著哈欠,含著眼淚問。
“今晚可能會下雨,我再找蓑衣和羊角燈,還有木屐。”
春梅的話引來了另外兩個丫鬟的嗤笑。
“你什么時候還會看天了,就算下雨,明晨再找還不是一樣?”
“真當(dāng)丁姨娘會半夜來請大小姐啊?”
“呲……”
“別說了,先睡吧。”
春梅當(dāng)做沒有聽見,繼續(xù)翻找,找齊了之后,放在廊下。
……
海棠曉月。
林四郎坐臥不寧。
“我的爺,您還不睡嗎?大小姐說了,晚上讀書太久,傷眼睛,您身子單薄,需要多休養(yǎng),早些起床讀書也是一樣的。”
阿寧在一旁嘮叨個沒完。
讀書人日日久坐在燈燭下,吃穿又不好,身體怎么會好呢。
看看嵩山學(xué)院多少廋弱的書生就知道了。
“睡不著,”林四郎有些憋悶,“我這個做舅舅的一點用處都沒有。”
阿寧笑了。
“怎么沒有用處,大小姐說了,等你有了功名就能夠罩著她了,四公子養(yǎng)好身體好好讀書就是最大的用處,就連小的也能跟著主子得個好前程。”
林四郎消瘦的面頰上閃過一絲茫然。
“那也太久了,就是現(xiàn)在都是個坎。”
“芙兒就快要過及笄禮,女兒家過了這個時候就得有門像樣的婚事,我要是等到三、四十歲才能得個功名,她的婚事豈不是就被耽誤了?”
“姐姐照顧我這么多年,我卻沒有辦法照顧芙兒。”
“三哥這事,丁姨娘是恨上芙兒了,我看大哥對芙兒也冷了不少。”
只能干看著著急,卻不能幫忙。
“怪不得廚房的人又陰陽怪氣的呢,這群狗眼看人低的家伙。”
阿寧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根子在這里。
因為大小姐的緣故,四公子也受到了禮遇。
現(xiàn)在他們覺得大小姐要失勢了,就又開始捧高踩低了。
小人。
“他們懂什么?”
“三公子處處找大小姐的不是,又不相信大小姐會針術(shù),反正又死不了,我要是大小姐,也不會施針的。”
林四郎自嘆道:“百無一用是書生。”
阿寧道:“可是公子只會讀書啊。”
林四郎:“……”
心好痛。
他也只會讀書啊。
阿寧看林四郎那灰敗的臉色,也知道大實話不能亂說了,便岔開話題,“公子,那賊人窩贓的屋子被京兆尹府的衙役封了,應(yīng)當(dāng)是不會再來吧?”
“應(yīng)當(dāng)不會了吧?”
林四郎也思量不清楚。
怎么突然想起來問這個?
阿寧道:“外面不是飄了點小雨么?我想著賊應(yīng)當(dāng)喜歡在這樣的天氣作案子吧。”
林四郎不出聲,不知道又在想什么。
阿寧又道:“那個傻大個可被打慘了,聽說丁姨娘為了出氣,讓人打壞了兩根棍子呢。”
“這也太過了,”林四郎搖了搖頭。
……
雨淅淅瀝瀝的下起來了,越下越大。
纏纏綿綿的似乎不會停息。
值夜的小丫頭腦袋一點一點的在打盹。
丁姨娘守著兒子沒合眼。
她年紀(jì)大了,早已經(jīng)不想著爭風(fēng)吃醋的那點事,下半輩子全都要靠兒子。
隔一會就伸出手去摸摸林三郎的額頭。
沒燙。
不由得就松了口氣。
兒子興許不會有事了。
外面響起輕輕的叩門聲,“姨娘。”
“怎么?”
婆子輕輕地走了過來,悄聲道:“那傻大個子被打的昏了過去,半夜身上在發(fā)熱,瞧著似乎快要不好了,要不要讓人給他請個郎中。”
“請郎中?”丁姨娘的唇角有些扭曲。
“若不是他,三郎怎么會躺在這里?”
“讓他自生自滅吧。”
婆子有些猶豫:“大人不是說……”
“好了,他那里我去說。”
丁姨娘不屑地道:“三郎若是有個好歹,只怕要他幾條命都不夠賠的。”
“姨娘說的是,他那樣的賤命幾條都不夠賠的。”
婆子非常諂媚,伸著脖子朝三公子的方向看了看,道:“奴才已經(jīng)命人備下了蓑衣和馬,若是三公子有丁點的不舒服,立即就讓他們上門去請?zhí)t(yī)。”
丁姨娘點頭,“你做事,我放心。三郎好著呢。”
“三公子命大福大,姨娘的好日子還在后頭呢。”
……
一刻鐘之后。
丁姨娘用了些夜宵,洗了手,又過來守著,丫鬟婆子一臉的倦色,卻壓根不敢打半個哈欠。
林三郎的臉色有些紅潤。
“三郎得氣色似乎是開始好轉(zhuǎn)了,”丁姨娘有些高興。
丫鬟道:“三公子的臉色一直蒼白,現(xiàn)在瞧著似乎好多了。”
“姨娘先歇歇吧,不然等到三公子好了,姨娘又累垮了。”
“不用,我在這里靠一靠就好。”
丁姨娘不放心,就在一旁歪了歪。
林三郎的臉變得更紅了。
婆子瞧著有些不對,悄悄伸出手去在林三郎的額頭上摸了摸。
“糟糕,三公子發(fā)熱了。”
丁姨娘才陷入夢鄉(xiāng)之中,便猛地醒了過來,“這怎么可能?”
“對啊,方才三公子的額頭還是涼的。”
婆子又試了一道,苦著臉道:“是熱的,突然熱起來了。”
“還愣著做什么,快去前院,讓他們?nèi)フ執(zhí)t(yī)。”
院子里頓時亂成一片,緊接著一個又一個的院子亮起了燈。
……
半夜敲門,驚起了幾位太醫(yī),被軟磨硬拽地請到了林家來。
林大郎和林二郎也已經(jīng)穿戴好,趕到了林三郎的院子。
林四郎那里偏遠(yuǎn),而且素來沒有人想的起去請。
太醫(yī)們睡眼惺忪的背著醫(yī)箱,問了情況之后,都有些愣怔。
不得不說,白日里看病的太醫(yī)實在是狡猾。
能做的都做了,不能做的都留給后來人了。
“三公子這個情況……”
一名太醫(yī)捏著自家的長胡子,說了一半便沉吟不語,大家都吊著口氣等著下文,沒料到,卻怎么也等不到后半句。
“怎么了?您倒是說啊。”
丁姨娘也也不避人,直直地就問了出來。
另外一名太醫(yī)道:“不知道前輩有什么辦法,晚輩無計可施。”
丁姨娘聽了腦袋就是一悶,一雙眼睛直直地盯著那捏著胡子的太醫(yī),就怕他說出來什么不妥當(dāng)?shù)南掳刖洹?/p>
太醫(yī)終于說道:“老朽也沒有什么良方,三公子這個情況,即便是退了熱也沒有什么辦法,只怕今兒退了,明兒又熱起來。這腸道之中的腸毒若是散布到了腹部,難治。”
丁姨娘暈了過去。
林大郎上前謝過太醫(yī),又問:“再沒有什么別的法子了么?”
太醫(yī)們搖頭。
“能不能先開些湯藥……”
太醫(yī)們齊齊擺手。
倒了這個份上,還開什么藥方啊,能躲多遠(yuǎn)就躲多遠(yuǎn)吧。
林大郎派人送他們離開,看了看床榻上臉蛋燒的通紅的林三郎,又命人去請別的太醫(yī)。
“我真是想不到,三弟竟然……”林二郎有些失神。
中午還活蹦亂跳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