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之后,趙太子不好意思地看了眼太子,一不小心又提了太子妃。
太子溫和地道:“不要先下結(jié)論,萬一錯了呢?”
趙太子喪氣地坐下。
太子安撫道:“智子疑鄰的故事你忘了?斧子沒有找到的時候,怎么看都像是鄰居偷的,找到了,又怎么看都不像。我沒有說不信,也沒有說信。”
趙太子將臉扭到了一邊去。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已經(jīng)不能確定他的用意,他來求我的那件事就算了吧。”
太子淡淡地說完,趙太子驚訝地跳了起來,“砰,”的一聲,撞到了頭頂。
“太子殿下說的是真的?”
“一言九鼎。”
趙太子高興的也顧不上痛了,一雙眼睛笑的彎彎地。
然而嘴巴上還是在說:“說什么一言九鼎呢,你當初還不是答應他了,現(xiàn)在又反悔,對壞人講究什么一言九鼎。”
“你是壞人嗎?”
“我是大大的好人。”
“既然如此,你嘟囔什么?”
趙太子:“……”
怎么感覺太子也開始不好了。
“你今天不是還問我嗎,以德報怨,以何報德。我因為記掛沈夫人的救命之恩給予了沈家和林家禮遇,然而卻讓他們起了這樣的心思。沈芙固然做事偏激了些,但也是無奈為之,若是沒有遇上你看熱鬧,若是我們不在林府,若是她沒有身懷絕技,她一個小女子又去那里棲身?”
太子微微揚起了頭,看著玄色的車頂,車頂上懸掛著一顆拳頭大的夜明珠,在車燈下發(fā)著微弱的熒光。
“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為了救我,她失去了母親。我去報恩,卻又害得她在兩家都沒有立錐之地。臣子家為了利益都有這樣骨肉相殘的事,更何況……”
太子沒有說完,反而熄了車燈。
夜明珠頓時亮了起來。
“明明有了夜明珠又何必要用燈火,這個世上都是這樣的俗人。對于俗人來說,圣賢書上的東西又何嘗不是迂腐無用。”
趙太子似懂非懂地聽著太子的話,雖然不能完全明白,但也知道太子對人對事的想法發(fā)生了改變。
沈芙對于太子果然是不同的。
車子很快就到了宮門,侍衛(wèi)長率先停了下來,揚起了腰牌,大聲報道:“太子回宮。”
守門的虎賁不敢怠慢立即將宮門放開。
這時卻從暗影里走出一個人來,顫著聲音道:“太子哥哥回來了,三弟等得好苦。”
宇文燕!
趙太子翻了個白眼,正想掀開簾子去說他一頓。
明明一個大男人,盡搞那些女人爭寵的把戲。
難道是太子讓你站在宮門外等的么?
還穿的那么少,凍得簌簌發(fā)抖,讓別人看到了,還不知道怎么議論呢。
太子卻先說話了:“三弟,孤從外訪客回來,略有些疲憊,若是三弟沒什么重要的事,不如明日再來東宮一敘。”
宇文燕一怔。
若是往常,太子一定會邀請他上車一起回到東宮,還會盡量滿足他的要求。
他這個時候再裝作不經(jīng)意的樣子說說自個在灞河邊救人不成反惹一身騷的事,就會讓太子對沈芙留下不好的印象,當然也不會懷疑他的動機了。
可現(xiàn)在……
越是聰明人就越是想的多。
宇文燕察覺到了太子與以往的不同,腦子里就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遲遲沒有應答。
趙太子忍不住了,探出頭來道:“宇文燕,你穿這么單薄站在外面做什么?太子若是再晚些回來,你凍出毛病了算誰的?聽說你今天下灞河救人泡了涼水,還不老實呆著,明日若是發(fā)了燒,可別哭鼻子。”
宇文燕干笑了兩聲。
太子的車已經(jīng)疾馳而過,連多余的話都沒有丟下一句。
“難道說,今天的事情還是讓太子不喜了?”宇文燕已經(jīng)陷入了慌亂。
直到被涼風吹的打了個大大的噴嚏,才在守門侍衛(wèi)們異樣的眼神之中失魂落魄地朝宮門走去。
“讓開,讓開,”后面又來了車隊,為首的車夫大聲喝道。
宇文燕滿肚子的火正沒有地方發(fā),轉(zhuǎn)過身來怒視,車夫這才訝異地道:“原來是三皇子,恕罪恕罪,五皇子要趕著去給皇上請安,冒犯了。”
這話里面并沒有半點對他的尊重。
三皇子和四皇子是最不受寵的皇子,五皇子卻比太子還得寵愛,每天都要去皇上居住的未央宮敘敘話才回自個的寢殿。
其他的皇子們就沒有這樣的待遇了。
宇文燕經(jīng)常十天半個月都見不到皇上一次,賢妃年紀大了,皇上也很少去,去了也未必愿意見他們。
酸楚和忐忑與長久的嫉恨合在一起化作了他平時少有的勇氣。
宇文燕站在那里不讓道了。
車夫再怎么仗著五皇子的勢看不上三皇子,也不敢傷了他,只好勒住韁繩,讓馬車立即停了下來。
這些馬都是來自大宛國的千里馬。
奔跑起來就像是兩肋生翼,停下來又能立即收住蹄子,絕非凡品。
宇文燕想要這樣的馬匹配成的駟馬長車,卻怎么也湊不齊,五皇子不僅很輕松就擁有了一輛,而且這些馬還都是一個顏色的。
除了太子,誰都得不到這樣的待遇。
車廂里面有人探出來頭詢問,車夫轉(zhuǎn)過頭小聲地說了幾句。
然后車窗開了。
夜色之中,一張柔美的難辨雌雄的臉探了出來,似笑非笑地道:“三哥,你在這里專門等小弟的么?”
“只可惜小弟要去見父皇,父皇今天心情不好,催人去吳家喚了我?guī)状?,以后父皇心情好些,再帶哥哥一起見父皇好了?rdquo;
語氣溫和,但卻難掩輕蔑。
車夫和守門的侍衛(wèi)們的眼神都有些怪異。
連見父皇都要搭著五皇子才能見到,三皇子這得多么不得寵啊?
宇文燕激靈了一下。
他本就不受寵,所以更要想法子不將這種窘境展現(xiàn)在世人面前,不然這些捧高踩低的小人們更不會聽他的使喚了。
實在是太沖動了。
“沒什么,想著好久沒有看見五弟了。”
“是嗎?”漂亮的臉上滿是玩味,“只怕三哥打的主意讓太子殿下知道了吧。”
宇文燕慌了神,剛剛努力恢復的鎮(zhèn)定又消失了。
“你說些什么?我,我聽不懂。”
“我雖然不知道你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只是,沈芙是太子未婚妻的事情,這宮里的老人那個不知道?皇后雖然不提及,但是賢妃娘娘這些沒有不知道的。三哥,你不知道誰相信呢?”
五皇子像是看個傻瓜一樣地看著他。
“三哥,其實今天在灞河上我已經(jīng)看見了你,只是沒有來得及和你打招呼,你就走了。”
宇文燕喃喃地說不出話來,朝一旁退了幾步。
車夫立即趕著馬車飛馳而過,揚起的塵土甩了他一臉。
“沈芙,沈芙,”宇文燕的手緊握成拳,胸中的憤懣之氣沖得嗓子都哽住了。
這全都是拜這個鄉(xiāng)下丫頭所賜。
……
沈芙一覺睡到大天光。
在冷宮里許久沒有睡過暖和厚實的床褥,溫熱的沐浴,美味的膳食都是奢望。
這是這么多年以來,她睡得最好的一個晚上。
連一個夢都沒有做過。
她想,她也許再也不會做夢了。
漫長的冷宮歲月讓心變得冷硬,而重生后又見的都是冷漠自私的家人,一個冷了心,沒有什么期待的人,能有什么夢可做呢?
她只需要報仇。
“大小姐,您要起來洗漱嗎?”外面的丫鬟聽到了動靜,畢恭畢敬地輕聲詢問。
“一炷香之后你再進來伺候。”
丫鬟輕聲地應了,靜靜地侍立在外,不敢有半點怠慢的表情。
昨晚,老夫人賜給大小姐的兩個丫鬟被退還了一個,當即就被大管家攆出府了。
“不敬主子的東西,斷斷不能留在林府。”
一向慈祥的老夫人就這么一句話,就把喜歡了好幾年的丫鬟打發(fā)了。
那丫鬟跪在地上磕頭求饒,又賭咒發(fā)誓會一輩子跟隨沈大小姐,但是,對方連一句求情的場面話都沒有說。
她就知道,新主子的性子硬的很,千萬不要有半點不敬。
一刻鐘之后,沈芙慢條斯理地起來了。
丫鬟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伺候著,生怕出一點紕漏,好在沈芙倒也沒有挑剔,順順利利地到了用完膳。
“林四公子住在哪里?”
“住在海棠曉月。”
“怎么起這么個名字?”沈芙皺了皺眉。
這哪里像是個正經(jīng)讀書人住的地方該有的名字。
不都該是起什么什么齋這樣的名字用來彰顯文采和志向的嗎?
“奴婢也不知道,聽說是大公子的筆墨,裱糊好了送給四公子的,四公子經(jīng)常在外讀書,幾年都不回家一回,應當也不在意這些。”
沈芙點點頭,這丫鬟是個聰明人。
知道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又該怎么說。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做春梅。”
“春梅,名字倒也不用改了,”沈芙抬眼看了看她,長得也算是老實,和昨天那個妖妖調(diào)調(diào)的不同,希望內(nèi)心也同樣老實。
現(xiàn)在的她沒有心腹。
不管是繼母還是繼外祖母都會給她指丫鬟指婆子。
她總不能都不用,只有慢慢試探著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