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有人透過窗子看進(jìn)來，也只覺得，沈芙和何婆子是在互相對視。

頂多會覺得兩人的姿勢有些古怪。

實(shí)際上，沈芙正在問自個想知道的消息。

“林大小姐和四公子是老夫人生的嗎？”

何婆子木然回答：“不是。”

沈芙嘆了口氣，這個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老夫人不喜歡她原來就是這個緣由。

“老夫人生了幾個孩子？”

“一個都沒有。”

“那么……老夫人是妾侍扶正的嗎？”

“不是，嫁過來的時候大人就知道老夫人不能生子，才娶為繼室。”

沈芙明白了。

四個兒子之中，只有四舅舅是外祖母所生的嫡子，其他的幾個都是庶子，庶子都生在嫡子之前，林家并沒有表現(xiàn)的那么講究。

“林大人最喜歡的是那個兒子？”

“大公子，大公子已經(jīng)記在了老夫人的名下，也是嫡子。林大人常說大公子最像他，也精通儒學(xué)。”

沈芙的眼睛晶亮，還想再問，花廳外面?zhèn)鱽砹四_步聲和說話聲。

“你過來。”

何婆子走了過來，沈芙抽出袖筒里暗藏的小劍，在機(jī)簧上按了按，劍鞘上的暗格打開，里面露出一根金針。

沈芙用金針在何婆子的眉間點(diǎn)了點(diǎn)，留下了一個微不可見的紅點(diǎn)，輕聲吩咐：“你可記著，七日之后，如果不想法子尋我解穴，就要頭痛而死。”

何婆子木木地點(diǎn)點(diǎn)頭。

沈芙這才輕輕咳了一咳。

隨著這咳聲，何婆子也清醒了過來，就像是牽線的木偶頭頂緊崩的線斷了一樣，人也緊跟著變得松弛。

她看向沈芙的眼神充滿了疑惑和畏懼。

“去，看看是怎么回事？”沈芙命令。

何婆子跌跌撞撞地朝花廳外走去，這一切發(fā)生的非常自然，她雖然明白不對勁，但還是服從了沈芙的指令。

不一會，何婆子過來，“是太子殿下來了。”

“太子殿下？”沈芙有些驚疑。

“是，太子殿下經(jīng)常來訪林府，和大人非常親厚，大公子也和太子殿下往來密切。”

“那么四公子呢？”

“四公子小的時候非常調(diào)皮，大小姐死后，沒人能約束得住他，大人就將他送到了嵩山學(xué)院，幾年才回家一次，和太子往來并不密切。”

何婆子不知道為什么，說的這么詳盡，雖然覺得不妥當(dāng)，但卻壓根控制不住自己的嘴。

小丫鬟端了茶回來，本以為會看見劍拔弩張的局面，沒料到卻發(fā)現(xiàn)兩個人有問有答，心里不免覺得詫異。

沈芙埋著頭吹茶。

這茶并不太好，尋常的官宦人家用來待客也不太用。

“這茶就是林府平日里用來待客的？”

小丫鬟眨巴著眼睛，點(diǎn)點(diǎn)頭。

何婆子卻道：“這是灶房上的茶，家里的下人們常喝的，沈大小姐來這里，老夫人說了無須招待，小蝶去也要不上什么好茶，這也算是她的盡心之處。”

沈芙對著小蝶點(diǎn)點(diǎn)頭。

她的身上此時已經(jīng)沒有什么可賞的，只好淡淡笑著問：“你是在誰身邊侍奉的？”

小蝶道：“我剛來林府，在花廳外面做灑掃，還沒有輪到我侍奉那個主子呢，四公子身邊倒是沒有什么人，前一陣子管事媽媽還說等四公子回來讓我去，也不知道作不作數(shù)。”

沈芙笑著道：“日后我來看四舅舅，你若是在他身邊侍奉，再謝謝你這番心意了。”

小蝶漲紅著臉憨笑。

何婆子不做聲。

沈芙將手中的茶盞猛地丟在了地上，怒罵道：“你們這些不長眼的東西，我要見我外祖林侍郎，你們究竟是收了沈大夫人多少東西，要將嫡親的孫女擋在外面不認(rèn)？”

小蝶嚇得一哆嗦。

面前這個貴女那里還有半點(diǎn)方才的和氣模樣，瞧著倒有幾分像是那些村里打架撒潑的婆子。

何婆子連忙去攔。

沈芙跳下椅子就朝花廳外面跑去，她對林家不熟，但前世也來過一兩次，坐坐就走了。但這院子的大體結(jié)構(gòu)她還是能弄得清楚。

皇上喜好修仙，到處讓人尋訪仙人的蹤跡。

東海、泰山、長白山、天池等地均有人發(fā)現(xiàn)過仙人留下的印記，諸如巨大的腳印，銘刻著奇怪圖案或者文字的山石等等。

皇上希望能夠求得神仙人長安城一見，便接受了術(shù)士的建議，將長安城的樓宇加高，道路建寬，閭里巷陌全都規(guī)規(guī)整整，即便是尚冠里這樣的高官聚集之地也不例外。

頂多是每家人口不同，外院內(nèi)宅建設(shè)的屋子多少的差別，灶房馬廄，外院內(nèi)院，主人房下人房，廳堂谷倉這些全部都是按照固定的格局建造。

太子殿下既然來了林家，那么必然是在外院的廳堂里接見。

母親的死換得林家在太子心中的地位，然而，享受這一切的卻是庶長子，母親的親弟弟卻被發(fā)落到了嵩山學(xué)院，半點(diǎn)好處都沒有落到，再加上她在林家所受的冷遇，她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花廳離著的外院的廳堂不遠(yuǎn)，不然太子殿下造訪的動靜也不會被她聽到，那么，她在這里吵鬧，廳堂也會很快聽到動靜。

更何況，太子身邊還有那個喜歡看熱鬧的趙太子。

何婆子攔不住沈芙，小蝶被嚇懵了完全沒有想起來攔，沈芙很快就沖到了外院。

“你是誰？怎么在這里胡鬧？”

外院門口站著兩排帶刀的侍衛(wèi)，這些人都是保衛(wèi)太子安危的，見到沈芙直直地朝這里沖了過來，嘴里還嚷嚷著要見外祖父，就覺得這只怕又是林家的什么小姐想著法子來吸引太子的注意了。

太子溫文如美玉，對人非常的和氣，只要太子出行，就會有許多的貴女偷偷的看，更不要說那些等閑見不到貴人們的庶女或者貧民之女了。

她們都抱著一朝得志麻雀變鳳凰的念頭，想盡辦法要在太子面前露臉。

什么掉了個玉佩手帕什么的，這都是小事。

更多的是，賣身葬父，又或者是被人打劫無處可去，被登徒子欺辱又恰好被太子遇見這樣的。

太子自然都是讓人救下，但這些被救的人卻死賴著不走，非要以身相許，卻真是讓人頭疼。

還有更厲害的，就是在太子經(jīng)常去的地方，設(shè)下美人計(jì)，動用些助興的藥物，想要生米做成熟飯。

他們這些侍衛(wèi)，原本是萬里挑一來保護(hù)太子性命的，到最后，卻管的都是這樣的事。

簡直是煩不勝煩。

“又來了，林家終于也坐不住了？”

“可不是么，”另外一個諷刺的聲音道：“只怕是覺得便宜了外孫女不如讓自己孫女來？”

“你可真夠損的。”

“別吵。”

侍衛(wèi)長厲聲呵斥，侍衛(wèi)們的聲音小了下去。

這樣的戲碼他們一年見了不少回，早都能背下來接下來所有人的臺詞了。

何婆子和小蝶在后面追來了。

“看看，后面有人追來了吧，表示他們沒責(zé)任，都是這小姑娘一個人的打算。”

“真沒有想到林家也會來這一手。”

“那有什么，林侍郎也快要致仕了，大兒子還沒著落，沈家雖然厲害，但似乎也只是內(nèi)宅里走動，翁婿兩人并不和睦。”

沈芙喘著氣站在他們面前停下，施了一禮，道：“我是沈家的大小姐沈芙，要見我的外祖林侍郎，已經(jīng)在花廳等了許久，奈何林家的人一直不肯見我，還要人請了沈家的人來辨認(rèn)呢。”

侍衛(wèi)們的興致都來了。

這可真是奇怪了，有哪家的外祖父會不見上門來的外孫女，更詭異的是還要讓沈家的人來辨認(rèn)。

“沈家大小姐？”

侍衛(wèi)長的眼睛眨了眨，“沈家的大小姐不是長安城第一美人沈蓉么？怎么又變成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