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二人換回裝束,從后角門溜回王府的時候,已到了傍晚時分。
回來的路上沒有見到侍衛(wèi)們的身影,樓霽華便知道事情不妙。所以她沒有直接回倚云居,而是拉著凝素溜進花園,爬到了一棵高大的桂樹上。
花園之中不時有丫鬟婆子來來往往,樓霽華瞅準機會,“呀”地一聲叫了出來。
正從樹下走過的兩個婆子嚇得齊齊哆嗦了一下,四處尋找聲音的來源。
樓霽華便向凝素埋怨道:“叫你不要亂動,你偏要推我!摔壞了你負責嗎!”
兩個婆子仰頭張望了半天,終于在繁茂的枝葉之間尋到了樓霽華和凝素的身影。
“王妃在這里了!”兩個婆子喜形于色。
“閉嘴,不許喊!”樓霽華丟了兩個小銀錠下去。
婆子揀了銀錠,卻犯了難:“王妃,王爺已在倚云居等您許久了,您再不下來,府里都要炸了鍋了!”
樓霽華隨手扯了一把葉子丟下去,怒聲道:“他找我,我就一定得下去么?大熱天躁得慌,我想尋個清靜都不行?”
一個婆子忙賠笑道:“這會兒快到晚膳時分了,王妃雖說要尋清靜,可也不能餓肚子??!”
“不想下去!”樓霽華往樹枝上一躺,閉上了眼睛。
這時早有幾個小廝聽見動靜,跑去把消息傳到了倚云居。
沒過多久,倚云居那邊就傳了話過來:“王爺說了,王妃若不肯下來,就放火把樹燒了!”
“黎羽,你狠!”樓霽華一邊咒罵,一邊抓住樹枝搖晃幾下,“嘭”地一聲跳了下來。
府里的奴才們早見慣了螢兒竄上竄下,所以對王妃上樹這件事倒也沒有表現(xiàn)出太多的詫異。
于是主仆二人胡亂整了整衣衫,帶著一群婆子小廝們浩浩蕩蕩地回了倚云居。
一進門,便看見黎羽黑著臉端坐在門口,面前跪著四個侍衛(wèi),正是先前陪著出去“逛街”的那幾個。
樓霽華不慌不忙地走了過去:“喂,干什么讓他們跪著?”
侍衛(wèi)們抬起頭來,向樓霽華怒目而視。
“跪下。”黎羽冷聲開口。
“他們不是跪著呢嘛!”樓霽華皺眉。
黎羽黑了臉:“本王要你跪下!”
“給個理由先!”樓霽華很不服氣。
黎羽站起身,一步一步地走到她的面前:“理由?王妃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樓霽華挺起胸膛,朗聲接道:“正是因為記得自己的身份,我更加不能輕易下跪!王爺,俗話說‘夫婦一體、榮辱與共’,我沒臉你也沒臉,我跪著就等于你跪著——你真的要我當著這么多人的面下跪給你看嗎?”
黎羽冷笑一聲:“好一張利嘴!你倒說說看,你自稱出門閑逛,卻甩掉侍衛(wèi),整整一下午蹤影不見,去了何處?”
“喂,亂說話是要負責任的!什么叫‘甩掉侍衛(wèi)’?你府里的這些侍衛(wèi)一個個跟膠皮糖似的,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甩掉他們?這不是人多擠散了嗎!我找不見他們,不敢在外面久待,就和凝素兩個人從后門悄悄地回了府,這都不行嗎!”樓霽華一頓亂嚷,顯得中氣十足。
幾個侍衛(wèi)對“人多擠散了”這種說辭很不服氣,卻不敢多言。
這“擠散了”總比“跟丟了”強吧?今兒這一下午,他們一輩子的臉都丟光了!
黎羽被樓霽華吼得有些頭疼。
樓霽華拖著凝素,雄赳赳氣昂昂地上了臺階,從黎羽身旁繞過去,便要回房。
黎羽伸手捉住她的手腕:“聽他們說是在花園的樹上找到你的?你到樹上去做什么?回來多久了?”
樓霽華努力地仰起頭,不肯在氣勢上輸給他:“我要說我的情郎在樹上,你信不信?”
“你身上的脂粉味為什么這么重?本王記得你極少用脂粉。”黎羽又拋出一個問題。
樓霽華心中有些慌,忙甩開了他的手:“今兒出門逛街,我想打扮得好看一點,把街上的那些小姑娘們都比下去,不成嗎?這也要問那也要問,你是衙門里捉賊的啊?”
黎羽低下頭,冷冷地看著她:“看來,你是不打算說實話了,明公子。”
“什么公子?”樓霽華愣住了。
黎羽緊盯著她的眼睛,露出一個嘲諷的冷笑:“明公子,一個時辰之前我們剛剛在醉眠樓見過面,您這么快就忘記了?”
“醉眠樓是什么地方?”樓霽華回頭問凝素。
凝素慌忙搖頭,旁邊有個婆子便笑道:“那不是京城最大的花樓嗎?”
樓霽華“嗷”地一聲跳了起來:“花樓?你竟然把我比作花樓里的賤女人!”
黎羽瞇起眼睛,探究地看著她。
樓霽華橫眉豎目,滿臉怒色:“黎羽,我知道你心里從不把我當你的王妃看待,所以你的去向我也從來不問——你夜宿花樓那也是你的事,你惹一身病回來也是你的事,你把青樓女子贖回來當寶貝寵著也是你的事!但是……你能不能好歹給我留一分顏面?至少我如今名義上還是你的王妃,你把我比作娼妓之流,你自己的臉上就好看嗎?”
“小姐……”凝素扯了扯樓霽華的衣袖。
樓霽華仰起頭來,迎上黎羽的目光:“那個叫什么‘明公子’的,是醉眠樓的頭牌么?你若喜歡她,不妨帶進府里來,但是……黎羽,我請你收回剛才的話。我是樓霽華,不是旁的什么人,更不是那種賤女人的替代品!”
“你真沒去過醉眠樓?”黎羽移開目光,又問了一遍。
樓霽華一臉的怒色忽然散了,換上一個賊兮兮的笑容:“我可以去嗎?可是尚書府的小廝都說花樓不招待女客人的——對了,你是王爺,你帶的人,他們應(yīng)該不會攔吧?說實話我挺想去的,改天你帶我好不好……”
“夠了!”黎羽厲聲斷喝。
樓霽華立刻扁起了嘴巴:“不帶就不帶,兇什么兇嘛,小氣鬼!你不肯帶我我也知道,你去那種鬼地方,還能干什么好事了?”
黎羽冷下臉來,向眾侍衛(wèi)道:“各去領(lǐng)二十板子,以后再有‘跟丟了’的,也就不必在府里待著了!”
幾個侍衛(wèi)齊聲應(yīng)了,黎羽便丟下樓霽華,拂袖而去。
樓霽華追出幾步,急問:“喂,那個叫‘明公子’的姑娘,你還要不要了?你若是臉皮薄,我叫人到醉眠樓去替你把她贖出來啊?”
本已走到門口的黎羽,不知為什么忽然又轉(zhuǎn)了回來:“王妃何時變得這樣賢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