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夜長風,冷月無邊。
這里原本是我的家,可如今卻已經(jīng)不是我能待的地方。我曾經(jīng)心愛的男人也不再屬于我。如今屬于我的,還有什么?
想到此時,寒風襲來,我的眼角便滑下了淚滴。
等我擦干眼淚的時候,我終于看到姜舒從里面走了出來。
他依舊穿著月白長衫,如此清俊淡雅。但他好像更清瘦了些。
我正猶豫著要不要上去喊他,就看到溫凝從里頭追了出來。
“王爺,外頭冷,將這個披上吧。”我見溫凝給姜舒親昵的披上了一件大氅,還踮起腳尖給他系上了帶子。
眼前的這一幕何其的刺眼。曾經(jīng),在大雪紛飛的日子里,姜舒都會捧著我的手,哈著氣,道,“也不知道你是怎么了?明明身上穿了這么多,偏生這手就這么涼。”
我便故意笑道,“若是都暖了,舒哥哥你怎么會現(xiàn)在捧著我的手舍不得放開?”
姜舒便寵溺的一笑,刮一下我的鼻頭,道,“原來小姑娘心思這般深沉,本王真是受教了。”
我便咯咯笑半天。
而如今,他不能再為我呵手,他的旁邊也站了一個更會關心他的人。
“你快些進去吧,我改日再來看你。”姜舒溫雅的說完,便上了等在門口的一頂轎子。
不知道為何,此時我已經(jīng)沒有勇氣去叫他,任由那頂轎子在我跟前離開。而暢音閣的門口,溫凝一直望著那頂轎子遠去,那眼神如此的癡迷。
寒風襲來,溫凝身邊的丫鬟道,“姑娘,快些進去吧。若是著了涼,王爺該擔心了。”
“嗯。”溫凝又望了一眼,這才轉身進去。
我轉頭看著那頂轎子,便不自覺地跟了上去。
我不快不慢,也不喊姜舒,只是這般跟著。這個時候,我也不知道我要做什么。就算是看到了姜舒,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和他說什么了。
我心目中的姜舒,如今已不再是我心中的那個少年了吧?
竹馬青梅,早就隨風而去了。
“何人在后面?”護著姜舒的人終是發(fā)現(xiàn)了我,在這空曠無人的街上,那一聲顯得如此突兀。
我怔住,腳似乎不知道該進還是退。便愣愣的站在了原地。
“我……”我開口說出一個字,卻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道該如何介紹自己。
“阿蓁?”
單憑我的一個字,轎中的姜舒聽出了我的聲音。想逃已經(jīng)來不及,姜舒從轎子里出來,看向我時,眼中是難以言說的欣喜。
“阿蓁?真的是你?”姜舒舉步就要過來,可當我看到他身上披著的那件大氅時,腳步便不自覺地退后幾步,行動已經(jīng)有了疏離之意。
姜舒像是也有了什么顧忌,停了下來。
“見過九王爺。”我語氣疏離的行了禮。
“阿蓁,果真是你。你是來專門找我的嗎?快,隨我上轎,這外頭太冷了。你本就怕冷,手到了冬天便熱不了。”
眼眶又不爭氣的濕潤,姜舒你又何必將這件事情記得那么清楚?
我穩(wěn)定了情緒,道,“民女今日過來的確找九王爺有要緊的事情。”
姜舒見我似是沒有跟著他上轎的意思,便問道,“你說是什么事?”
我道,“民女想求九王爺府上的一樣東西。”
“何物?”
“幽蘭舌。”
姜舒皺眉不解,“阿蓁你要這個做什么?這平日里可是劇毒。”
我道,“我用它來解毒的。九王爺可以給民女嗎?”
姜舒道,“你若是問我要它,我又怎么會不給?只是,阿蓁,你能否陪我去一趟王府,這東西也不在我身上。”
這理由已經(jīng)讓我無法拒絕,我只能點頭。
“阿蓁,你坐上去。”姜舒親自為了掀開了轎簾。
“這是王爺?shù)?,民女不敢。民女跟在后面走過去便是。”
姜舒道,“你這是故意讓我擔心是不是?阿蓁,你若是不上去,這幽蘭舌我便不給你。”
以前我總拿些小事情威脅姜舒,讓他滿足這個滿足我那個,可如今,姜舒倒也學會了。原本屬于我們之間的那些小情趣,如今已經(jīng)變得荒唐。
“多謝王爺。”我只能進去,便貼近了邊上坐著。
姜舒也坐了上來,一時間無言。
“他,欺負你了嗎?”沉默良久,姜舒終于問道。
我嘴角不自覺的浮現(xiàn)出一絲冷笑,如今我是個軍妓,姜舒他見到我關心的第一件事便是這個。
我道,“九王爺,如今以我的身份,這個問題未免問的有些愚笨。”
“他當真欺負你了?”姜舒手握拳,憤恨道,“可他明明答應過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我這才明白過來,姜舒關系的并不是那樣的事情,是我因為溫凝與他的那一幕,心中一直嘔著一口氣。
可是那又如何呢?
有些事情與姜舒早就無關了。
我垂了垂眼眸,然后道,“九王爺不必擔心,如今我過得并不差。”
“可你方才還說……”
“王爺,我說我過得好,便是過得好。難道九王爺非要讓我哭哭啼啼的在王爺跟前訴苦,顯得那般沒有尊嚴嗎?”
幾句話,讓姜舒啞口無言。
姜舒道,“也是,阿蓁你素來是個驕傲的人,倒是我……”他無聲嘆息一聲,讓這漫長的夜更多了幾分蕭索。
轎子在王府跟前停下,我跟著姜舒進了王府。
曾經(jīng)這是個我暢通無阻的地方,可如今我要拘謹?shù)母谒砗螅俨荒芟駨那澳前恪?/p>
“王爺,民女就在這里等著王爺吧。”其實我知道那幽蘭舌在那里。幽蘭舌是幽蘭花的花蕊,而那株花怕光,所以姜舒一直小心翼翼的養(yǎng)在自己的屋中。它只有晚上才開花,那時候摘下花蕊才最適宜。我只是覺得,此時我的身份,已經(jīng)不便跟著姜舒去他的房間。
姜舒扭頭看我道,“阿蓁,你如今這般疏離我么?”
“民女不敢。”
“若是不敢,便隨本王來。這幽蘭舌若是你不愿意要,本王絕不強求。”
我見到他之后的種種表現(xiàn),似是有些惹怒了姜舒。這個溫文爾雅的人,我已經(jīng)不止一次看到他發(fā)怒了。
“民女跟著王爺去就是。”
很快到了姜舒的屋中,我只是站在門邊,不再動彈。
姜舒走到窗臺前,將那株幽蘭花端了過來。暗夜中,那株花盡情綻放,發(fā)著幽幽的藍光,似是帶著某種魔力,讓人不自覺的靠近。
“阿蓁,我曾說過,這株花開放的時候,我會第一個找你來觀賞。我種了它多年,一直不曾開花。而就在你離開京城的那晚,它開了。開的那樣的妖冶,可是我卻尋不到你了。我就在想,這株花就一直在這里,誰也不能看,我一定要等到你回來,和你一起觀賞。因為這株花本就是為你而種植的。”
這件事我早就知道。還記得姜舒拿著這顆種子告訴我的時候,我還笑話他,一個大男人種什么花草。他說,這花開起來就如同是我,讓他不自覺的靠近,會想要擁在懷里,只讓自己一個人看。
我被他說得面紅耳赤,直說他學壞??伤貋砼c我說的話,都是那般真。
這花的確難種活,姜舒悉心照料了多年,它連芽都沒有發(fā)。直到有一日,姜舒欣喜的告訴我,它終于發(fā)芽了。我還笑他,興許是鐵樹要開花了。
我眨眼看了看那株花,然后道,“它偏偏在我離開的那一晚才開,王爺,就注定我不是那個可以陪你欣賞它的人。”
“可現(xiàn)在也只有你陪著我看它。你看它開的多美,和你一樣。”姜舒端著花慢慢的走近,我退后一步,靠在了門上,然后語氣故作淡漠道,“再美的花,沒了花蕊也不能再開放。”
姜舒難以置信的看著我,道,“我以為你不過是玩笑話。如今我替你種的花,你當真要奪了它的性命?”
我知道,這株花對姜舒來說多么重要,就像當初我對他來說一樣??扇缃?,我已經(jīng)與他不再相干,這花也便不能與他相干了。
我道,“人是活的,這花卻是死的。王爺,救人要緊。”
“可它對我來說就是活的。阿蓁,你就如此無情對待我的心血?阿蓁,你要救的是誰?是誰這么重要?”
我沒有說話,該不該直接告訴他,我要救的是謝筠。
“是他嗎?”姜舒說的是他,或許就是謝筠。
我依舊沒有說話,姜舒卻笑了起來,“是謝筠,對嗎?我知道那晚他救了你。那天我在街上攔住你們的時候,我便看出他對你是不同的。只是不想,阿蓁你如今也……阿蓁,你知不知道,謝筠他其實……”
“將軍他救過我的命,我只是報恩。而且要救的不只有他,還請王爺成全。”
姜舒凄苦一笑,“本王成全你們,有誰來成全我?阿蓁,你待我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