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一直在我耳邊說著什么,我卻根本聽不進(jìn)去,腦袋一直嗡嗡嗡的響。過了好久,才緩過勁來,像是大病了一場,整個(gè)人都在發(fā)抖。
再扭頭一看林文靜,閉著雙眼靠在井沿上。額頭多了一個(gè)奇怪的符文,其色鮮紅奪目,顯然是用血畫上去的。
直到這時(shí)候,三叔的聲音才一下子從我耳朵里灌了進(jìn)來。
“你小子差點(diǎn)就沒命了知不知道?”三叔聲色俱厲。不過他話雖說的狠,從他的眼睛里我卻看出了擔(dān)心。這老東西,明明內(nèi)心挺溫柔的,偏偏要搞得這么粗魯。
我問他身邊有沒些吃的喝的,三叔說他又不是開飯店的,哪來的這些東西。我大為失望,說你這人也真是的,出門也不帶點(diǎn)餅干什么的,怎么辦的事兒!
三叔說滾你的蛋。
我實(shí)在是餓得難受,不過剛才在井里頭嗆了幾口水,不小心全給咽下去了。雖然這水吧……但總比渴死的強(qiáng)。
我休息了好一陣子,總算緩過點(diǎn)勁來,見三叔右手食指破了個(gè)口子,知道林文靜額頭上的血符應(yīng)該是他畫上去的,就問是個(gè)什么符,我以前怎么沒見過,你這老東西是不是偷藏了什么絕活?
三叔罵了一句“小兔崽子”,讓我趕緊滾起來。我只得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屁股。三叔一指林文靜,說:“你去給林家閨女度一口氣進(jìn)去。”
我蒙了一下,完全不明白這老東西什么意思。
“老東西你沒發(fā)燒吧?”我沖過去就要摸摸三叔的額頭,被他一把趕開。
活人怎么能給死人度氣?要知道尸體屬純陰,活人這一口氣度進(jìn)去,就包含了一口陽氣。這叫做“萬陰叢中帶點(diǎn)陽”,是我們這一行里的大忌,要是運(yùn)氣不好再遇上個(gè)有問題的尸體,那可好了,直接給你來個(gè)尸變都算是輕的!
“叫你度你就度,廢什么話!”三叔在后頭催我趕緊的。
我想想還是不放心,就說要去你去,我不去!三叔踢了我一腳:“屁話這么多,你個(gè)童子雞不去誰去?”
用我們這一行的話來講,童子身當(dāng)然是陽氣最旺的。但我不服氣:“誰知道你是不是老童子雞!”這么多年來,我三叔都是孤身一人養(yǎng)育我長大,也沒個(gè)女人。我懷疑的理由絕對充分。
不過說歸說,三叔吩咐下來的話我還得聽。只得過去抱起林家丫頭在地上放平了,然后嘴對著嘴,往她口中吹了一口氣進(jìn)去。
雖說我平時(shí)接觸的尸體多,但還是頭一回做這種事,觸到嘴唇上冰涼冰涼的,有種十分異樣的感覺,也虧得面對的是從小就熟識的林家丫頭,多少讓我少了幾分心理負(fù)擔(dān)。
度完一口氣后,林文靜的尸體沒有明顯的變化。三叔在一旁陰沉著臉,似乎心事重重。我覺得有些奇怪,問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指了指林文靜,讓我背起來趕緊跟他回家。
我說你還有沒有人性了,讓一個(gè)三天三夜沒吃過東西的人干這種體力活!三叔說:“屁的三天三夜,頂多就兩天一夜,還餓不死你!”讓我趕緊貼身抱起林家丫頭,絕不能離身。
我只好去背起林文靜,問他這又是個(gè)什么說法。
“你還有臉問!你知不知道,你把林家丫頭撈上來,要闖大禍了!”三叔黑著臉,催我趕緊上路。
林文靜一個(gè)小姑娘,身子本來就嬌小,背在身上倒也并不是太重,只是身體冰冰涼的,貼在我后背感覺有些怪怪的。我頂嘴道:“把林丫頭撈起來怎么了?難道任由她被人沉在井里啊,你還有沒人性了?”
三叔瞪了我一眼,讓我趕緊跑上幾步。媽的,當(dāng)哥是驢啊,就算是驢也要先給口飯吃??!不過看三叔的樣子,我也知道肯定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加快了腳步。
后來在路上遇到一個(gè)隔壁村的老鄉(xiāng),正好開著貨車回去,就把我們捎上一程。三叔去坐到人副駕上,讓我滾去車廂呆著。我知道他是故意把我支開,怕人家?guī)煾悼闯鑫冶车氖莻€(gè)死人。
一路上車子平穩(wěn)行駛,那師傅人也熱情,直把我們送到村口才把我們放下。三叔一路上拼命催我,我只得咬著牙,拼命往前趕。
剛進(jìn)村,就看到半空中有火光沖起,好像是村里有人家著火了。三叔狠狠地拍了一下大腿,讓我背著林家丫頭先找個(gè)地方躲起來,不要讓人看見,他一個(gè)人進(jìn)村去看看情況。
臨走前囑咐我一定要貼身抱著林文靜,絕不能讓她離身。我點(diǎn)頭應(yīng)了,等三叔離開后,我在村口找了個(gè)廢棄的空屋,躲了進(jìn)去。后來想想那個(gè)起火的方位,好像是我家,不由得一陣心驚肉跳。
我找了個(gè)地方坐下,把林家丫頭抱在懷中。我平時(shí)雖然跟她熟的很,也挺喜歡她,但此時(shí)畢竟是具尸體,所謂人鬼殊途嘛,她冰冰涼的身體貼在我身上,讓我總覺得有些怪異。既傷感又有些恐懼,說不出來的感受。
她額頭上的那道血符,其色鮮艷如新,像是剛剛畫上去一般。在黑暗中坐了一會兒,隱隱能聽到村子里頭有喧嘩的人聲傳出。我有些坐立不安,無意中看了一眼林文靜,發(fā)現(xiàn)她的眼皮似乎抖了一下。
我以為自己是眼花了,但很快就發(fā)現(xiàn)并不是。林家丫頭的眼皮又快速地抖了一下,連帶著她那長長的睫毛都顫了一顫。
我嚇得面如土色。這種尸體睜眼的事,我并不是沒遇到過,但那都是瞬間睜開的,在我們這一行叫做“鬼睜眼”,原因有很多種。但這種睜眼之前還帶前戲的,我還從沒見過。
這下玩大了,不是起尸就是煞變啊,這是要出人命的!
我頓時(shí)寒毛都立起來了,心里一慌,抱著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的心態(tài),壓到她嘴上,又給她度了一口氣過去。所幸我這一注是賭贏了,林家丫頭的眼皮總算是停止了跳動(dòng)。
我背后全是冷汗,默念著三叔老東西趕緊給我死回來。他要再不回來,我怕是要先去見閻王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詛咒起了作用,正當(dāng)我度日如年的時(shí)候,聽到三叔的聲音在外頭喊了我一聲。我如釋重負(fù),連忙背起林文靜出去。三叔臉上衣服上都是一道道的黑灰,煙熏火燎的,紅著眼說:“咱家被燒沒了,全完了!”
我一聽就急眼了,說我的書包還有林文靜的照片都還在屋里呢!三叔抽了我一巴掌:“都什么時(shí)候了,還想著你那破照片!人不在你背后扛著呢嗎!”
幸虧我家這些年的積蓄都被我存到了銀行里,要不然真是要虧到姥姥家去了。我說到底出什么事了,咱家怎么會著火的?
三叔搓了搓牙花子,讓我背起林家丫頭趕緊跟他走,路上邊走邊說。
“草他奶奶的,老子非得讓他們劉家賠不可!”三叔惡狠狠地罵了一句。我聽了一陣,原來今晚起火的原因很怪,家里頭的東西都被燒得一塌糊涂,堂屋里那口棺材也被燒成了焦炭,唯獨(dú)棺中的尸體不見了。
“老子就知道要出事,沒想到還是晚來了一步!”三叔黑著一張臉,瞪了我一眼,“還不是你這小兔崽子惹出來的,誰叫你把林家丫頭撈出來的!”
我靠,這還怪上我了,我也是受害者好不好,家里燒掉的財(cái)產(chǎn)有我的一半!
我遲疑了一下,說:“我們家這把火,跟劉楠有關(guān)?”
三叔嘿了一聲:“不是跟這鬼丫頭有關(guān),還跟誰有關(guān)?那姓鐘的也是夠損的,居然讓他想出這種辦法,把這鬼丫頭和林家閨女的身體對調(diào)之后縫起,這樣鬼丫頭和林家閨女就成了一體雙生的格局。再把林家閨女的尸體往寒骨井里一封,就能盡可能地壓制鬼丫頭身上的煞氣!”
“現(xiàn)在你把林家閨女的尸體撈了出來,鬼丫頭那邊就再也鎮(zhèn)不住,不起尸才怪!”
我不解:“寒骨井?不是喇叭甕嗎?”
三叔白了我一眼:“喇叭甕那是一種墓穴結(jié)構(gòu),這口八角井采用了喇叭甕的原理,在井底形成封禁效果。你有沒感覺這井水有什么異常?”
“很冷!”
三叔說這不就對了,這口井就是寒骨井,不僅能夠封禁怨孽,還能積聚陰氣,尸體沉在井底,不僅尸身不腐,而且永世無法超生。
當(dāng)時(shí)一見我把林家丫頭撈了出來,三叔就知道事情壞了,立即咬破他的手指在林文靜額頭上畫了一個(gè)血符。雖然我對這鬼畫符的作用有所懷疑,但救了我一命是事實(shí)。
之后三叔讓我度一口陽氣給林文靜,并且讓我貼身抱著她,是要借我的童子身克制陰煞之氣。
“照這么說,姓劉那丫頭跑了?”我還是不敢置信,我無法想象一具躺在棺材里多時(shí)的尸體突然間就爬起來自己跑了。
干我們這一行的,雖然在鄉(xiāng)間也接觸過一些起尸的,就比如剛咽氣的尸體,如果在子夜接觸到黑貓,就有可能會引起炸尸。但這都是指新死的人而言,身體里有一口陽氣未盡,這才有詐尸的可能。像劉楠這種的,我還真沒見過!
三叔說甭廢話了,咱們趕緊趕路。我說去哪,三叔黑著臉說當(dāng)然是去找劉家的人賠錢!路上攔了輛車,總算大半夜的,那師傅也看不出我背的是個(gè)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