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錦心睜眼的時候,便瞧見了跟前跳動的火苗,周身罩在活里的溫暖讓她恢復了一些神志。
垂目看著身前摟著她腰的手,在看看身上這件松散地罩著,不管是樣式還是尺寸都不合身的衣服,夏錦心頗有幾分困惑了。
她如今身上除了這件外袍,和一條裘褲之外,其他什么都沒有。她屈腿坐在火堆前,身后似乎靠著一個人,隔著一層衣衫,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人精壯的身軀和灼人的體溫。
她記得,她是被謝沉庭找到了來著。
她記得,這外袍是謝沉庭身上的來著。
“醒了?”
“……”
“既然醒了,便撐著別再睡過去了,這雨還沒有要停的跡象,只怕我們要在此多熬些時候。”謝沉庭原本環(huán)在她腰上的手松了松,他抬手探了探夏錦心的額頭,“現(xiàn)在有些發(fā)熱,你身上的撞傷不少,現(xiàn)在可有哪里覺得不適?”
不適?她身上一件只有兩層玄色錦紗織就的外袍,后背緊緊貼著他,那探了溫度的手很自然地又落到了她的腰上,這般情況下,他問她有哪里覺得不適?
“我……我沒什么大礙了,殿下你……”夏錦心說著,垂頭看自己腰上的手。
謝沉庭這才反應過來他們?nèi)缃竦淖藙萦袔追謱擂危砷_了手,從她身后退開,卻也是小心地伸手扶住她的后背,怕她失了支撐倒下。
“你先前體溫低得厲害,身上的衣服也全濕了,怕你凍死在這里,本王才……”
他本是背著她回斷崖下,結果那邊遇上了塌方,好不容易才找到這么一個山洞避雨,她昏昏沉沉地一直在發(fā)抖,身上也是一片冰涼,他怕她撐不過去,便只能升了火之后,替她將濕衣服都脫了。
“下官明白……”夏錦心忙開口打斷了他的話,抬眼看著火堆對面樹枝上架著的幾件她的衣服,最上面的那件繡了牡丹的紅肚兜分外顯眼,夏錦心面上也染上了一片緋紅。他這脫,也脫得太徹底了一些。
“你既然醒了,便好生在這山洞里待著,月照他們還在外面尋你,本王出去看看能不能將他們找回來。”
先前她昏迷的時候,謝沉庭只一心擔憂著她的安危,她身上的傷很多,他是真的怕她醒不過來。所以即便是將她摟在懷里渡她體溫,他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妥。
只是現(xiàn)在人醒了,他自己未著上衣,她也只是披了一件他先烤干的外袍,那外袍不過就兩層紗,此刻她衣衫下的一切,都是一覽無余,他若是再在這里待下去,只怕有些無禮。
“可是……”雖說如今的情形讓她覺得十分尷尬,可是一聽謝沉庭要出去,留她一人在這山洞里,她多少還是有些害怕。
謝沉庭剛要起身,夏錦心下意識地轉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做完這個動作,夏錦心才猛然想起自己穿的是什么,忙收回手,抱臂屈膝擋在胸前:“雨這么大,殿下出去只怕也難找到他們。”
謝沉庭抿唇看著眼前的光景,頗有幾分為難。
“殿下?殿下你在里面?”穿破雨幕,月照的聲音響起,帶著幾分驚喜。
“滾出去!”謝沉庭這才恍然回過神來,冷聲斷喝了一句。聽得洞口的人連連稱是退了出去,這才起身,將一旁自己烤得差不多的衣服取來,扔到了夏錦心懷里,“你的還沒干,先換上本王的。”
夏錦心被他那一聲斷喝嚇了一跳,接過衣服,見他背過身去,猶豫了兩秒,便也背對著他脫下了那薄紗外袍,將他的衣服換上。
等她穿戴好,抬眼看到對面自己那鮮紅的肚兜,想著被謝沉庭看了便也罷了,要是叫月照進來也看著,那簡直就是太丟臉了。
她撐著身子想要站起來過去將肚兜取了,卻是腳下虛浮,剛站起身,還未走兩步,便只覺腳下無力,身子一歪,又倒了下去。
“你做什么?”聽得動靜的謝沉庭轉頭,幾步上前將她扶回先前坐的地方,蹙眉問。
“這個……那個……”夏錦心漲紅了一張臉,抬手指了指對面。
“……”明白她所指,謝沉庭便也沉著臉起身將那肚兜取了遞給她,看她迅速裹作一團塞到懷里,這才喚了月照進來。
見夏錦心也在的時候,月照微微有些吃驚,瞧見自家殿下光著上身,對面的夏大人穿著殿下的衣服時,月照臉上的表情便從吃驚變成了意味深長。
“屬下一路過來都留了記號,等其他人看到了,應該也會順著找過來。”因著探尋的目光被謝沉庭的怒視打斷,他便也只能將先前所遇一一稟報。
他是順著青冥江往下找的,這大雨下了大概半個時辰之后,青冥江便開始發(fā)大水,他沒辦法繼續(xù)搜尋,便先回崖下等著匯合。他也如謝沉庭一般發(fā)現(xiàn)了塌方,繼續(xù)等待實在危險,便一路順著崖壁往里找,無意中看到了這個山洞里有火光,便進來瞧瞧。
“你身上可帶了傷藥?”謝沉庭點了點頭,往火堆里又加了幾件枯枝。
月照聞言,在身上搜了一陣,找出一個小瓷瓶來,遞給謝沉庭:“只剩點金創(chuàng)藥了,殿下受傷了?”
言語間掃了一眼謝沉庭的身上,并未瞧見什么外傷。他便也只是抖了抖身上的水,自己往火堆前又挪近了幾分。明明自己都脫了,偏偏他就不許旁的人脫,連外袍都不讓,月照一面烤著袖子,一面在心里叫苦。
謝沉庭接了藥轉身去拉了夏錦心的手,頗為細致地替她處理手腕上的傷口。
“殿下不是在京中幫三殿下處理秋試之事嗎,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看著謝沉庭的動作,夏錦心花了很久才回過神來,等他從她穿著的衣擺上扯了布條來將她手腕上的傷包扎好后,才開口問。
“前幾日接到密報,說有洛桑余孽在滄州活動,本王放心不下,便親自過來看看。”謝沉庭也沒打算隱瞞,先前他替她脫衣服的時候便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那枚五方軍令已經(jīng)不在她身上了。如今也只能盼著,那銅制的牛頭是隨她一起落到青冥江里了。
“原來是這樣……”
看著手腕上包好的傷口,夏錦心低喃了一句。
“怎么?”
“沒什么,先前抓下官和秦大人的,便是洛桑國的余孽嗎?”夏錦心從他身上轉開目光,看著火堆,這時才猛然想起了秦關,“你們到的時候,秦關他可還……還活著?”
她雖然撞開了那個刀疤男,可秦關先前被刺了那么多刀,只怕是情況不容樂觀。
“本王到的時候,秦卿還活著,只是他傷得兇險,也不知道挨不挨得過來。”秦關不是習武之人,那般重傷,也不知道撐不撐得住。
夏錦心聽罷,垂下了頭,她默了片刻,謝沉庭剛想要不要開口寬慰,卻見她又抬頭看他,滿眼的歉意。
“殿下給下官的那枚五方軍符,如今只怕是落到那些賊人的手里了。”她雖然不知道那五方軍符到底是什么東西,不過聽那面具男說那是屬于洛桑國的東西,被那些人搶走了,只怕多少有些不好。
一旁的月照聽得此言,瞪大了眼睛,剛要開口,卻被謝沉庭掃了一眼。
“無妨,本也不是什么貴重的東西。本王能搶一次,自然也能奪第二次。”
垂目想了想,謝沉庭又吩咐一旁的月照,讓他出去將走散的十人全部尋回來,好做下一步打算。畢竟,人已經(jīng)找到了,他們一直等在這里也不是回事兒。
眼看著月照沉著臉領命出去了,夏錦心抿唇看著一旁不言語的謝沉庭。
“那軍符是很要緊的東西吧?若是先前下官早些交給馮知州,便也不會有落到那些人手里了。”謝沉庭先前交代了她見到馮云飛之后便把那牛頭給他,只是那日大家都很匆忙,夏錦心便想著緩一時也無不可,沒成想那么片刻的遲疑,就讓那東西落到了旁人手里。
“無妨,此番若是本王與秦將軍再小心些,你與秦關也不可能出事。如今人沒事便好,那些不過是死物,哪有人命重要。”謝沉庭不以為意,他了解那些人,見過秦關與她受了這么多罪之后,能保住性命已是萬幸。
說話間,月照已經(jīng)領著幾個人進來,都是搜索到附近時遇到了月照,如今洞外的雨未停,天色越發(fā)暗沉下去。
好在隨行的人里面有人帶了干糧,眾人便也決定先在山中休息一夜,明日再尋路離去。
夏錦心換了衣衫,靠在山洞最里側的石壁旁,隨行的人離得遠,謝沉庭安排了他們兩人一組,每個時辰輪班值夜。
“明日若是再下雨,只怕是要冒雨趕路,你先好好休息。”謝沉庭靠在離她不遠的地方,順手將從月照那里扒下來的外袍丟給夏錦心,讓她蓋在身上。
夏錦心道了謝,便也蓋著外袍側身睡了,只余了月照守在火堆旁,一面添火,一面嘆息,自從有了夏大人,他在自家殿下跟前的地位簡直是一落千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