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時候人被五花大綁,丟在一個略帶幾分潮意的破屋里。
沒有看到秦關(guān),夏錦心心中忐忑,四下打量著想尋個東西傍身。
門被猛然推開的時候,帶著幾分濕熱的氣息撲面而來,一個壯漢將扛在手里的秦關(guān)往地上一扔,見夏錦心醒了,收住了要轉(zhuǎn)身出去的步子。
“你們把他怎么了?!”看著躺在地上渾身是血的秦關(guān),夏錦心也顧不得其他,踉蹌著沖到他身旁,想看他是否還醒著。
“這么關(guān)心他,是你的相好?”大漢抱臂看著她驚慌失措,猥瑣的笑問。
地上的人還有神志,卻已是奄奄一息,認(rèn)出跟前的人是她,也只是在口中喃喃三個字:“對不起……”
“你們到底想干什么?”兇狠地掃了一眼那大漢,夏錦心壓著自己的驚恐和憤怒,瞧著秦關(guān)這般,只覺得心口被撕扯得厲害。
“他嘛,是有主子拿錢買命,放心吧,主子要見他,他暫時死不了,至于你嘛……”
笑著上前兩步,想要伸手去抓夏錦心,卻不料她跟前的秦關(guān)猛地坐起了身,朝他身上狠狠一撞。
大漢退了幾步,秦關(guān)也倒在了夏錦心懷里。
“你小子,還算有氣性……”撞得一個踉蹌,大漢微怒,卻也顧忌著上頭的話,瞪了兩人一眼,便鎖門離去了。
手被綁住了,夏錦心低頭去看靠在自己腿上的人,那一撞他用盡了力氣,此刻已然昏迷。
衣衫上的傷痕看著似乎是鞭子之類的武器所為,一道一道,打破了衣衫,抽出淋漓的血印,額頭上也有傷。
“秦關(guān)……”大滴大滴的淚落在他臉上,夏錦心咬咬牙,看著自己手腕上纏了幾道的麻繩,俯身用牙扯手上的繩結(jié)。
他們初到那天,馮云飛來去匆忙,她并未來得及將謝沉庭的那個信物給他。不過既然謝沉庭與秦老將軍都有所顧忌,那么想必秦關(guān)的隨從們應(yīng)該能很快猜到綁架他們的人的身份,與馮云飛配合,找到他們也是有可能的。
只是如今不比上一次在西郊大營外被綁,她不知道這些人什么時候要秦關(guān)的命,更不知道他們什么時候要自己的命。
粗糲的繩子磨破了唇,撕扯間留下斑駁的血跡,夏錦心早已感覺不到疼痛,只盼著自己的牙齒能再鋒利些,快點(diǎn)咬開這些繩索。
滿口的血腥,手腕上因?yàn)橛昧觊_繩索而留下深紅的印記,夏錦心也顧不得,忙伸手去探查秦關(guān)的情況,確定他呼吸還不算微弱,身上的傷也并未血流不止之后,起身在房里搜尋能防身的東西。
墻角的一堆稻草里搜出了兩截柴火,握在手里,頗有幾分沉重感。
夏錦心將秦關(guān)小心地移到了墻角的稻草上,提了一截柴火坐在他身邊,直直盯著門口看。
門從外面上了鎖,屋里有窗,卻都用木板封住了,她不知道那些人什么時候還會進(jìn)來,也不知道他們再來會如何處置她和秦關(guān)。
眼看著縫隙間外面的天色漸漸暗沉,等了小半日,身后的秦關(guān)終于轉(zhuǎn)醒。
“你怎么樣?你昏過去了,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只有這些外傷,你哪里不舒服,他們對你做了什么?”聽到身后響動的那一瞬,夏錦心忙轉(zhuǎn)過身去,一把拉住了秦關(guān)的手,幾句話間,眼淚止不住地流。
“你沒事吧?”秦關(guān)攥緊了夏錦心的手,啞著嗓子輕聲問了一句,看她一身的狼狽,滿眼淚痕,卻是半句寬慰的話也說不出來,“對不起,這次是我連累你。”
他不知道抓他的人是誰,只知道他們口中出錢的主子不是晉元的人,那主子買了他的命,是要用來祭奠當(dāng)年死在他父親手上的數(shù)萬亡魂。
先前抓他來的人將他吊著打了一頓,也是因?yàn)槟浅鲥X的人說雖然要他或者,卻不想讓他好好活著。如今這一身的傷受下來,他只覺得半條命都沒了。
“你知道他們是什么人?你既然知道,秦老將軍是不是也知道?”抬手擦了頰邊的淚,夏錦心不想再看他自責(zé),俯身去將他扶起來讓他靠在墻邊,“想來馮知州也是知道的,放心吧,他們很快就會找到我們的。”
“放心吧,在此之前,我會好好保護(hù)你的。”將那節(jié)柴火抓到手邊,夏錦心勉強(qiáng)扯出一絲笑來,見秦關(guān)也只是抿唇看著她,滿眼的愁緒,她靜靜道,“放心吧,若是真的山窮水盡,我必然不會讓他們得逞的,你別擔(dān)心。”
剛剛那大漢想干什么,秦關(guān)在憂心什么,夏錦心都明白,說起來有了那次英勇跳崖做鋪墊,此刻她倒是沒了太多恐懼。
“你還真是……”見她這般,秦關(guān)嘆了口氣,垂眼不敢再看她。到此刻他才是真的恨,恨自己當(dāng)初為了與老頭子作對,故意不愿學(xué)武,不愿看兵書,非要去考取功名,還做了言官,遠(yuǎn)離軍政之事。
他帶著一身傲氣上了朝堂,自持才學(xué)驚人,善于結(jié)交,自可在朝堂上混個風(fēng)生水起,卻忘了,他就算與老頭子背道而馳,在別人眼里,他還是秦淮翎老將軍的兒子。
滄州一行,看似巧合,卻也只怕早被有心人算計。老頭子留京養(yǎng)老,他身上欠下的血債,便自然而然落到了自己這個做兒子的身上,只是他萬沒想到,連累了夏錦心。
“一會兒若是有人進(jìn)來,你躲在門邊,等我引他們過來,你趁機(jī)逃出去。”看著門口,秦關(guān)低聲說道。
“不行,我怎么可能留你自己在這里。”
“他們收了錢,雖然折磨我,可一時半會兒要不了我的命,可是你不一樣,我怕你留得越久,就越危險。你說得不錯,馮知州和我?guī)淼娜藨?yīng)該已經(jīng)在到處找我們了,所以只要離開這里,你還是有逃脫的機(jī)會的。到時候,你告訴馮知州,這些人的買主想要拿我來祭祀當(dāng)初戰(zhàn)死在我父親手下的亡魂,我不知道他們是何人,又會在何處交易,只盼著你們能早日找到,救我一命。”
“可萬一……”手心里都是汗,分不清到底是她的還是秦關(guān)的,夏錦心張了張口,終于點(diǎn)頭,“好,我一定逃出去,也一定會讓馮知州他們來救你,你一定要等著我們。”
除開她順利逃出去,他順利獲救之外,其他的萬一都是他們會死。如今,她也沒什么好顧忌,只管拼拼運(yùn)氣。
“錦心,這半年來,多謝你了。”屋里一片昏暗,暗到近在咫尺都看不清對方臉上的表情,他知道她肯定是哭了,剛剛他睜眼瞧見的,便是她一張淚流滿面的臉,“我在京中交游甚廣,卻唯獨(dú)將你當(dāng)做知心的朋友。本是想借著這次出行的機(jī)會,帶你好好游玩一番,卻不想,我一個念頭,便害了你。”
“別這么說,這件事怎么怪也怪不到頭上。”
“你是個聰明的姑娘,平素都是你關(guān)照我,也少有什么事能讓我替你費(fèi)心,只是有句話,到如今我不得不說予你。”反手握住夏錦心的手,秦關(guān)嘆了口氣,“離太子遠(yuǎn)些,他并非你的良人,甚至算不上什么好人,你須得離他越遠(yuǎn)越好才是。”
“我知道的。”秦關(guān)一副交代后事的架勢,夏錦心聽得心驚,也只是靜靜應(yīng)下來,“放心吧,我從未傾心于他,也知道黨爭之事不能攪合進(jìn)去。”
他們?nèi)顺T谝惶?,太子平素對她照拂有加,只怕不止是秦關(guān),朝中很多人都會做此猜想。
“你對誰都這么好,卻又將自己的心思藏得那般深,長此下去,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嫁出去……”
“……”剛欲開口,便聽見了門外有響動。
“快去。”秦關(guān)迅速抽回了手,低聲囑咐了一句,便瞧著身邊的人影快速往門口去。
開了鎖,推開門,屋外一人舉著火把看著房里一片昏暗,倒也不懼,抬腳踏了進(jìn)去。關(guān)了大半日,怕他們死了,大哥叫他來給兩人送點(diǎn)吃的,想著白日里沒有得逞,晚上來碰碰運(yùn)氣,反正那小子也已經(jīng)要死不活了。
“你們要關(guān)我們到什么時候?”
墻角的秦關(guān)開口,吸引了來人的注意,眼看著那人舉了火把往墻角去,夏錦心一咬牙,飛快地往門外跑了開去。
出來才發(fā)現(xiàn)他們所處在一片森林里,四下暗沉,夏錦心也來不及多想,撒腿往樹林里奔去。
聽到響動,瞧見秦關(guān)身邊沒人,大漢才反應(yīng)過來,想追出去,卻又害怕秦關(guān)跑掉,鎖門的間隙,倒是給了夏錦心爭取了時間。
她一路在樹林里穿梭,借著稀薄的月光,發(fā)足狂奔。辨不清方向,不知道所在何處,只盼著能離那間屋子越遠(yuǎn)越好。
樹林里到處都是唰唰的聲響,時近時遠(yuǎn),她不知道是不是追兵,半分不敢怠慢。
本以為只要一直跑,只要不被后面的人追上便好。
卻不想眼前突然大亮,她未及頓住步子,便瞧見了前方一行人舉著火把,策馬而來。馬上的人個個穿了披風(fēng),兜帽蓋住了大半張臉。
她剛想轉(zhuǎn)身換個方向,那邊馬上已有人打馬過來,靠近她時,飛升掠起,一把抓住了她的衣領(lǐng),將她提著落到了隊(duì)伍前面。
“想來這便是他們說的京官?”夏錦心被抓時一身官服未脫,如今叫人一眼就認(rèn)了出來。
“大哥,要怎么處置?”抓她回來的人提著她,叫她掙脫不得。
“殺了吧,留著沒用。”
“放開我!”聽得此語,夏錦心心頭一涼,猛烈地掙扎,伸手想要去抓背后提著她的手。
“能跑到這里,倒是個有趣的丫頭。”見她掙扎,抓著她的人也不以為意,順手猛然一甩,將夏錦心整個人甩飛出去,撞在了近旁的樹上。
那人拔出腰間的長劍,劍鋒一轉(zhuǎn)便朝夏錦心刺去。
“等等!”剛移步,那被喚作大哥人卻開口叫住了他,翻身下馬,那大哥幾步過來,彎腰從地上撿起了剛剛被從夏錦心身上甩飛出來的物件。
“她是謝沉庭的人。”把玩著手里那個銅制的牛頭,風(fēng)帽下的聲音帶著幾分玩味,“如此甚好,把她帶著,家主見了,必然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