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 聽出酸味兒

說起來謝沉庭根本就是冤枉她,她哪里招惹關凌云了,哪一次不是關凌云主動與她往來?

一路上兩人說著這幾日的京中趣事,也不過是國泰民安,百姓安居,唯獨大將軍府上有些熱鬧。因著秦老將軍的兒子秦關將名動晉元的舞神顧溪舞請回了府上,每日下朝無事后,前去大將軍府串門的人從街頭排到巷尾,還有更多的拿號等候。

巡防營里的幾個副將從前跟秦老將軍有交情,攀著關系也去了一次,回來說那舞神果然飄逸傾城,有如仙子臨世。舞罷還十分熱情,與諸位客人把盞閑聊,分外親切。

問起都聊些什么,三句話不離夏大人。

“那舞神對夏大人似乎頗為上心,不知是為何故?”

“我也說不好,大約是看我貌美,心生嫉妒,私下打聽,想要報復。”夏錦心真不知道這顧溪舞為何緊抓著她不放,她也真不明白顧溪舞這樣緊抓著她不放到底能得到什么好處。

“夏大人還真是個有意思的人。”關凌云聽得她的話,笑了。

“關副將和靖安王殿下的關系很好吧?”看著關凌云的笑,夏錦心思索著要不要提醒一下謝沉庭對她的不正常關心。

“末……我與殿下自小一起長大,殿下領兵之后,對我也多有照顧。”

自小一起長大?夏錦心瞪大了眼看著她,開什么玩笑,自小一起長大她還說謝沉庭不知道她是女兒身?

“我從前有個孿生哥哥,我與他長得一般無二。哥哥是靖安王殿下的伴讀,后來哥哥為了救我丟了性命,我便用他的身份活到了現(xiàn)在。”這件事情,如今知道的人,除了從前從關府出來,隨軍的軍醫(yī)外,已經(jīng)沒有知道的人了。

“我的嗓子是用了藥的,只是這喉結終做不了假,也是你細心,看了出來。”她從十三歲開始便成了哥哥的替身,這些年一直在軍中,那些五大三粗的男人哪里會在意這些細節(jié)。她因著是故人之子,頗受照顧,一直單獨住一個營帳一間房,也沒人懷疑。

“可是,為什么……”那日替她包扎傷口,也瞧見了她身上的舊傷,聽她這般說起,頗有幾分心疼,好好一個女兒家,為何要替哥哥活?

“夏大人沒有查過我的身份?”且不說她在六部皆有熟人,只須得去問秦關,這關家之事她便也能一清二楚。

“之前我說了不打探你的事情,所以后來也沒去問。”這些入朝做官的人,每個人都揣著一顆結交之前一定要把你的身份底細打探清楚的心思。她雖愛好八卦,可是也不喜歡私下找別人去探查他人的隱私。

兩人一路說著,已到了凝碧樓,關凌云止住了話頭,朝她作禮告辭。

夏錦心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有些詫異。

她這才離開幾日,這關凌云怎么突然變得這般坦誠?

等了一個多時辰才見永安王府的馬車過來,今次本就是向天下人昭告蘇長青愿為永安王府的賓客的,所以即便是從落松齋過來不過片刻的距離,排場也故意做得很大。

在夏錦心的建議下,他們只包了凝碧樓三樓,一樓二樓的位子也讓掌柜只頂給有身份的人。

蘇長青本是不喜歡這些的,當初若不是為著見沈臨安,他根本懶得每月都去聚賢樓忍受那些人的圍追堵截。求教學問便也罷了,偏偏有些只是貪慕他那份名氣罷了。

不過,既然答應了沈臨安要幫忙,謝沉庭又是自己學生的孩子,他便也只能忍上一忍了。

除卻謝沉庭和她,此番作陪的還有十二位要去各州的考官。

蘇長青和兩位王爺落了座,夏錦心便在樓梯口迎候其他考官。名單是六部尚書和太傅與皇帝陛下在尚書房一起擬定的,那幾日她在江南,并不知道具體有誰。

所以瞧見撥開人群往樓上來的秦關時,夏錦心實打實嚇了一跳。

“你那是什么表情,我怎么說也是前歲秋試的頭名,你以為我平素就只會說閑話喝花酒?”拿手里的折扇敲了一下夏錦心的頭,剛剛還人模人樣,一下子便沒了正形。

“秦大人說笑了,您的才學,下官可是十分佩服的。”且不說年紀輕輕就當上了御使大夫,就他那篇責靖安王書,寫得行云流水,有理有據(jù),文采斐然,看罷叫人拍手叫絕,無言反駁。

“你今次去哪個州?”

“還未定下,想去濱州瞧瞧江南美人兒,不過得看陛下的意思。”

還差一個人沒來,等秦關跟兩位王爺見了禮,便與夏錦心在樓梯口扯閑話。

“誰這么大的架子,叫殿下們等?”

“國子監(jiān)祭酒孫連,他老師是蘇老先生的對頭。”秦關俯身在夏錦心耳畔低語,“他是二皇子舉薦的。”

燕安王謝沉允舉薦的人,這么說,是太子的人?

不過,若論起來,自己跟前這個,不也是太子殿下的人么?

他們兩人在樓梯口低眉耳語,這邊推杯換盞的間隙,蘇長青抬眼看夏錦心。

她身邊那個人,蘇長青是認得的,大將軍秦淮翎的兒子,小子滿月的時候,蘇長青還抱過。

這次入京,他見著了許多故人之子,故人之孫,也只能感嘆,歲月催人老。

孫連也并未遲多久,告了罪入了坐,一桌子人就著下午的最后一場辯論討論開來。夏錦心沒能聽到最后,也頗為關心輸贏。萬沒想到,兩人竟是平手。

“聽聞當初在江南,夏大人與蘇老先生也有一辯,不知當時的情形,可如今日般精彩。”孫連一直一副冷淡的模樣,卻在話頭要收尾的時候,突然提了一句。

夏錦心一口獅子頭還未咽下,被他這么一說,差點噎著,旁邊的秦關忙遞水順氣。

“當初不過是鬧著玩罷了,與蘇先生探討了幾句,哪里算得上辯論。”雖說長篇大論從詩詞歌賦扯到了人生哲學,可他們兩人的本意是掙那最后一只燒鵝,這種事情拿到這兒說,只怕十分丟臉。

“夏大人覺得,探討學問辨析先賢之道是鬧著玩的事情?”

剛喝進去的水差點就噴出來,夏錦心猛咳了一陣,含著淚看孫連,這人是專門來找茬的?

“下官不是這個意思,下官才疏學淺,當初在聚賢樓與蘇老先生不過是多言語了幾句,并未探討什么學問,更沒有跟蘇老先生辨析先賢之道的本事。”

“夏大人這話說得太謙虛,即是得陛下看重,領禮部官職,官封四品,怎么會是才疏學淺,連先賢之道都辯不上兩句?”

“孫大人這話,下官怎么聽出了酸味兒。”聽到此,夏錦心笑了。國子監(jiān)祭酒,從四品,在她之下,“下官還真才疏學淺,照孫大人這般說,是想說陛下看走了眼,封錯了官職?”

她學問沒他好,抓字眼堵話頭的本事可不比他差,強詞奪理偷換概念那更是她的強項。本想著這么多人都在,好歹是三皇子宴請,不該鬧事,偏這孫連要追著不放,那她也沒辦法。

“下官并非此意,只不過是對當日聚賢樓之事好奇罷了。”孫連倒是還想說,奈何對面四殿下一雙眼跟兩把劍似的,想想這畢竟是三殿下的宴席,他也不便放肆。

“當日在聚賢樓老夫的確與夏丫頭有過一辯,辯題雖然簡單了些,不過在老夫看來,夏丫頭的才學,不比在座的諸位差多少。那一辯老夫輸?shù)眯姆诜拾菹嘛L。”當初一論,他們足足說了一個時辰,夏錦心的話雖然有些奇怪到連他都沒有聽懂,不過她絕非自己所說的那般才疏學淺。

“夏卿的才學本事,想來在座的愛卿們也有領受過的,孫卿剛領國子監(jiān)祭酒一職不久,還不了解夏卿,出言唐突了也是情有可原。”謝沉麟嘆了口氣,這么多考官里,獨這個國子監(jiān)祭酒他不熟悉,眼下看也是個難料理的主兒。

謝沉麟都這么說了,夏錦心忙跟著賠笑了幾句,將這一茬帶了過去,孫連再未言語,酒席上便又再復熱鬧起來。

之前為著迎蘇長青,謝沉麟讓人趕工將永安王府建成,不過這幾日蘇長青說喜歡一攬芳華的景致,他便也只能由著他讓他住在靖安王府。

晚間回府的馬車上,微微帶著幾分醉意的蘇長青看著夏錦心,頗有幾分心疼。

“當日本是你贏了老夫,日后再有人問起,你大方應下來便是,何必這般委屈自己?”

“我沒有委屈自己啊,說的本都是實話。您自己當時不也說我這說話粗俗,學問太差了。”夏錦心本撩了簾子在看外面散去的賓客們,聽得蘇長青的話,笑著回頭。畢竟沒有像這些讀書人們這般寒窗苦讀幾年的古卷書籍,她開口還真說不出來珠璣之語。

“何況那孫大人這般,不過是因為不服氣罷了。不服氣我一個姑娘,沒參加秋試,入朝堂就是四品,比他還高。”除卻秋試,也多有才學兼?zhèn)?,舉薦為官者,孫連這般針對她,大約只不過因為她是個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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