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逍遙一頓搶白,霎時讓蕭念的臉色有些發(fā)白,這些事情原都不算什么,可忽然之間,就成了他攻擊自己最好的利器。
蕭念望著眼前有些陌生的男人,突然覺得自己不認識他了。
這還是那個對自己畢恭畢敬唯命是從的謝逍遙么?
“好,就算這些都是我的錯,那,你又為何讓謝言晚進宮?!”
十幾年未曾出現過的人,如今卻突然要帶進宮去,這不是明擺著打她的臉么?她不用腦子都能想到會傳出怎樣的流言蜚語出來。
屆時讓那些朝臣命婦們如何看她?她蕭念的臉往哪里擱!
相比蕭念的憤怒,謝逍遙的臉倒是平靜的多,一臉理所當然道:“這是太子的吩咐。”說到這兒,他又加了一句:“況且,晚兒是我的女兒,有什么不能見人的?”
他沒有兒子,必須早早的用這兩個女兒做打算。謝琳瑯由不得自己說了算,可是謝言晚卻是他能控制的。而眼下,則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蕭念當然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盤,冷笑一聲道:“當年你怎么不說這話呢?謝逍遙,你是覺得長公主府沒人了么?”
“哼,隨你怎么說!”
謝逍遙被她觸動心中的隱秘,當下便甩袖離開。蕭念對他這態(tài)度恨得咬牙切齒,偏又無可奈何,將房內砸了一地的殘渣之后,這才氣沖沖的回了自己的院落。
不想她剛回去,就聽得丫鬟來報,道是:“紅鸞又去了老爺的書房。”
紅鸞,就是上次被蕭念撞見的那個歌姬。她上次想要發(fā)落紅鸞,謝逍遙卻將那紅鸞抬成了妾室,還將自己的心腹安排在了紅鸞身邊,擺明了就是跟蕭念過不去。
而這幾日,謝逍遙更是日日留宿在紅鸞的房內,今日竟然又讓那賤人去了書房!
蕭念氣得再次將自己的房內砸了個遍。
等到蕭念摔的差不多的時候,李嬤嬤才吩咐下人進來打掃房間。
“主子何必動這么大的肝火,為那個小賤人可不值得。”
聽得李嬤嬤的安慰,蕭念捏緊了手中唯一沒有摔碎的茶盞,冷聲道:“若只是她倒還算了,偏偏如今謝逍遙也處處同我作對!哼,他現在倒是想起來抬舉這個女兒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他打的什么如意算盤!”
聞言,李嬤嬤眉頭一蹙,警告的看了眼房內的下人,吩咐道:“你們都出去。”
直到房門吱呀一聲被合上,李嬤嬤方才低聲道:“主子,現在不是跟老爺置氣的時候,你們夫妻總歸是一榮俱榮的。至于謝言晚,老爺不是說下午要給她添置衣服么?”
蕭念見她的神情有些陰郁,頓時心中一動,問道:“嬤嬤,你想到什么法子?”
“主子,您聽我說.....”
“不成,這樣太危險了,若是連累你怎么辦?”
蕭念下意識拒絕,卻見李嬤嬤露了個陰狠的笑容:“主子放心,老奴不會有事兒的。”
......
謝霖不愧是跟了謝逍遙多年的老人,他帶著謝言晚去城門的時候,便命小廝前去買了花棺彩木,等到了城門時,前腳奶娘的尸首被放下來,后腳那上好的棺槨便被運了過來。
張氏的身體僵硬,尸斑遍布,渾身的鮮血早變成了墨色,與尸首融在了一起。
縱然是冬日,那尸首也散出了難聞的氣味,讓在場的人都有些想要躲開。
謝霖吩咐人將尸首平穩(wěn)的放在地上,詢問道:“大小姐,可要現在將張氏入土為安么?”
謝言晚卻搖了搖頭,道:“幫我預備個房間,我要幫奶娘洗澡。”
她要讓奶娘干干凈凈的下葬。
“這,尸首已然放置了幾日,大小姐當心,莫要中了尸毒啊。”
謝霖本是好意,謝言晚卻搖了搖頭,堅定道:“有勞霖叔了。”
見她這般,謝霖微微嘆息,點頭便去張羅了。
說是洗澡,可張氏的尸首早已僵硬,根本無法下水。謝言晚取了剪刀來,將她身上的衣物小心翼翼的剪下,又拿了干凈的帕子沾了水,一點點的替張氏擦拭著身體。
那半截箭頭深深的沒入張氏的身體,再取不出來,而她的身上更是淤痕遍布,更遑論身上血肉模糊的那一塊。
謝言晚永遠忘不了那一幕,那樣的痛徹心扉,仿佛將她的心都撕裂一般。
前世今生兩世為人,是奶娘讓她第一次嘗到了親情的味道。有人嘮叨自己,有人溫暖自己,可如今,她在這世上唯一的溫暖,因為救她而死!
謝言晚忍住眼淚,卻終究抵不過眼眸的酸楚,一滴滴的從晶亮的眸子里滑落。
滴到了奶娘的干枯的手上。
“奶娘,你放心,晚兒會用那些人的血,來祭奠你的在天之靈!”
“至于巧穗,我會像你對我一般,來呵護著她,再不讓別人欺負她分毫。”
“奶娘——”
有女子隱忍的嗚咽聲從房內傳出,站在外面的謝霖也不由得微紅了眼眶。
這位被謝家遺忘的大小姐,是個有情有義的可憐孩子啊。
再出來時,謝言晚的眼中已然收斂了所有情緒。四個壯漢抬著棺槨朝著墓地走去,她安安靜靜的跟在之后,手中的紙錢一把把的灑向天空。
紙錢在寒風中翻飛,將這弱小的身影照在其中,那畫面越發(fā)的凄然。
只是若有心人看到謝言晚的眸子,便會發(fā)現,那樣的目光里,竟像是蘊含了無限的力量,不容小覷。
也遲早會綻放出光芒。
安葬了奶娘之后,已然是下午了。謝言晚鄭重的向謝霖行了一禮,道:“今日之事多謝霖叔,晚兒銘感五內。”
不同于跟謝逍遙的敷衍,這一禮,她行的格外鄭重。
在謝家,從不仗勢欺人的,也唯有眼前的謝霖了。
見狀,謝霖連忙扶起來她,道:“大小姐嚴重了,老奴擔待不起。時候不早了,咱們回府吧。”
“好。”
謝言晚應了,又看了一眼奶娘被埋葬的這座荒山,轉而踏上了回家的路。
她還有許多事情要做。
不想方回了謝府,便見清寒院里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大小姐回來了。”
見到坐在那悠閑喝茶的李嬤嬤,謝言晚眸子一寒,旋即收斂起來,低眉順眼道:“李嬤嬤怎么來了?”
“夫人吩咐,讓老奴陪您去挑選幾件衣服,她說了,雖然往日里有些不愉快,她到底是把您當做親女兒的,絕不會讓您在宮宴上丟臉。”
她這一番話說的格外圓滑,也成功的讓謝言晚眼眸里現出感激來:“太謝謝母親了,她竟想著我。”說到這兒,謝言晚又局促不安道:“上午那會兒言晚說話有些著急,母親沒有生我的氣吧?”
李嬤嬤再三打量了謝言晚,卻在她的臉上看不出絲毫破綻。念及此,李嬤嬤才放下心來,不過是一個小丫頭罷了,之前敢挾持夫人,怕也是被逼到絕路了,畢竟兔子急了還咬人呢。
她臉上的笑容越發(fā)明顯,走上前笑道:“大小姐這是哪兒的話,母女哪兒有隔夜仇呢,咱們走吧,晚了成衣鋪可就關門了。”
她靠近謝言晚的時候,頓時聞到后者身上一股難聞的味道,讓李嬤嬤頓時皺起了眉頭:“大小姐身上這是什么味道?”
“哦,沒什么,我方才親手安葬了奶娘。”
謝言晚臉上有些凄然,卻將李嬤嬤嚇得往后退了一退,暗道晦氣。
她表情變化只是一瞬,旋即嘆道:“張氏雖然犯了錯,只是死者為大。大小姐,咱們快走吧。”
這次,李嬤嬤再不敢靠近謝言晚了。只是在出門的時候,她的手微不可察的一動,仿佛在跟人發(fā)暗號。
謝言晚看在眼中,心中冷笑一聲,狀若不知的隨著李嬤嬤一起出去。
她倒要看看,蕭念主仆又想使什么陰招!
馬車一路行到長安大街,便再前行不得。
此時正是下午,行人格外多,馬車再想走,便難上加難。李嬤嬤同謝言晚商議了一番,便下馬徒步。
初時還無異狀,二人仿佛真的是來挑選衣物的,挨家挨戶的轉著那些成衣鋪??墒窃阶撸x言晚便發(fā)現不對了。
“嬤嬤,咱們不是看衣服么,來首飾店做什么?”
而且,這家首飾店還好巧不巧的開到街尾,再往前可就走到盡頭,連接上官道了。
“大小姐,您的首飾不多,夫人特地吩咐老奴帶您去買幾樣首飾。”
聽完李嬤嬤的解釋,謝言晚點頭笑道:“母親對我真好。”
只是她話音未落,就見李嬤嬤臉色大變,猛地叫道:“大小姐,小心!”
她話雖是這樣說,可是手卻是猛地推了謝言晚一把。
長街之上,有一人騎馬疾馳而來,那馬兒嘶鳴一聲高抬前蹄,踩踏的方向正是謝言晚被推到的位置!
謝言晚眼眸一寒,電光火石間明白了李嬤嬤的計謀。
她以迅雷之勢將李嬤嬤肥胖的身子拖了過來,借著她的力道轉了個身,死死的抱著李嬤嬤的身體,尖叫道:“嬤嬤,晚兒好怕!”
馬蹄恰好在此時落下,重重的踩踏到了李嬤嬤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