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人心

肖蓉捂著鼻子問道：“哪來的這么多枯骨？”

“這可不是枯骨。”我跟肖蓉說：“如果是枯骨的話，這里就沒有血水。”

“你什么意思？”

我跟她解釋說：“道術再怎么厲害，最多也是障眼法，永遠不可能改變時間、空間或者物體原本的存在。說白了，道術跟魔術一樣，看上去神奇，但是有自己的規(guī)律，并不能點石成金。如果你看見的是血水，那么這里面就一定是大量的鮮血，只不過用道術將其保存下來了。”

“這里的鮮血是認為的？”肖蓉雖然是處理靈異的案子，但是真正接觸這樣的事情顯然還是頭一回，我點點頭說：“我們來的時候，李大師用尸油熬干了里面的水，露出了底下的血水，尸油是尸體暴曬才可能出現(xiàn)的東西，但是如果長時間浸泡也會從人身上泡制出來，這里還有大量的枯骨和血水，你應該猜得到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肖蓉聽了之后驚得眼珠子走快掉了下來，不可思議的看著我問道：“你是說是有人用道術把活人扔進水里，然后殺死他，然后將身體的各個部分充分利用，制造出來眼前的這個東西？”

我點點頭，雖然我沒有直接點名這個事實，但是跟肖蓉推測的差不多。她唯一沒猜出來的，是這些人并非是被殺死那么簡單，而是落到水里被亡靈把血肉啃噬干凈了。

肖蓉頓時冷靜了下來，她不是那種遇到情況就會盲從的人，哪怕是面對如此恐怖的場景，也絲毫不見得慌亂，而是陷入了深思，她抬頭看著我問道：“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么這里應該死去很多人而已，而且還是最近死去的。但是我們沒有接到人口失蹤的報警。而且就算是偷取尸體也做不到，因為醫(yī)院死去的人最后都要經(jīng)過我們的確認，然后被家屬送到殯儀館里火化，而這方面的事情也從來沒有發(fā)生過。”

我知道肖蓉說的也是實情，但是她忽略了一個最簡單的問題，那就是這些人根本就沒送去殯儀館，而是直接被人賣走了。

“會有這樣的人嗎？”肖蓉還是不肯相信，說：“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一定要把這些人全都抓起來。”

“肯定會有，而且不止一個。”我問道肖蓉說：“你最近看不看新聞？”

“什么新聞？”肖蓉問道。

“醫(yī)鬧的新聞。”我看著肖蓉，回想起上大學的時候，曾經(jīng)發(fā)生在身邊的一幕。當時是我的一個同學，他家里的一位長輩生病了。那位長輩的歲數(shù)并不算大，大概只有四十多歲，負責治療的醫(yī)生我也認識。因為彼此都認識，所以一開始的時候大家相處的還算融洽掐。慢慢的，醫(yī)生查出來病人的病情在慢慢的惡化，而且基本沒有康復的可能，甚至永遠需要人的照顧。

醫(yī)生當時為了給病人得到更好的治療效果，所以瞞著病人偷偷將病情告訴了他的家里人。但是在之后，雙方之間的態(tài)度就發(fā)生了極大的變化。

原本有說有笑的人，面孔變得開始冷淡起來，醫(yī)生一心放在治療病人的身上，白天黑夜的觀察病人的臨床反應，不斷地嘗試各種藥物。

在那個時候，病人和家屬以及醫(yī)生都在苦苦的煎熬。每當醫(yī)生遇到一個難題的時候，醫(yī)生都會去查閱無數(shù)的醫(yī)學資料，確定最好的治療方法之后，還要跟病人提前說好治療的方法和原因，鼓勵病人堅持下去。在這個時候，醫(yī)生和病人就是兩個相互依靠的共同體，兩個人一個關口一個關口的往下過。

真正的絕望是在醫(yī)生找遍了所有的醫(yī)學文獻和治療方法后，卻仍然無法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而在長久的消耗之中，不管是病人還是家屬，都已經(jīng)到了最后的極限。

那個醫(yī)生告訴我，自從通知家屬準備好長期治療的準備時，那些人的家人就開始反復的問這種病是不是無法治療，是不是最后難逃一死。一直到病人最后那幾天的時候，她們幾乎每隔幾分鐘就要反復確認一下是不是真的救不活了。

之所以要這么確認，其實是家屬已經(jīng)準備放棄這個病人了。醫(yī)生更我說這種事情他完全可以理解，而且也十分常見。在那個時候，唯一希望病人能夠活下去的，就只有他這個與病人毫不相關的外人。

但是醫(yī)生的堅持最后在家屬的眼睛里看來就是故意拖延，為了給醫(yī)院爭取更多的收入。然后他們就開始哭鬧，懷疑醫(yī)生使用的藥物，甚至連一些基本的藥物都開始懷疑。

那個時候病人是最痛苦的，醫(yī)生告訴我，他的一個病人曾經(jīng)親口告訴他，他不想死，但是也不想連累家人，求求醫(yī)生給他一個解脫的辦法。其實這個時候病痛對于病人的折磨遠遠沒有心理上的折磨來的痛苦和強烈。

在經(jīng)歷無數(shù)風險關口活下來的病人都是無比希望自己活下去的，但是最后在家屬和自己的痛苦之間，最終只能選擇最絕望的方法。

病人最后去了，有些病人家屬十分平靜，有些病人家屬則松了一口氣，還有一部分病人則開始將一切的錯誤指責給醫(yī)生和醫(yī)院。

我那個朋友家的家人也不例外，在病人去世的三天前，那個家屬還一再哀求醫(yī)生一定要救活自己的家人，但是下午就開始拖欠醫(yī)藥費，并且要求停止所有藥物。我的朋友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家人在接下來的兩天中因為被放棄而絕望的死去。而其他憤怒的家人一邊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質(zhì)問醫(yī)院為什么被不給好好治療一邊將怒火發(fā)泄在醫(yī)生的頭上。

他被家屬用針頭在身上扎了二十二針，是他熬了二十二天拼命挽救病人換回來的回報。

這是我親耳所聽，也是我親眼所見。我把這件事情告訴肖蓉的時候，她平靜的出奇，多年以來這樣的事情早已讓人麻木。

“世界上無法讓人直視的，只有人心。”肖蓉如是說：“如果不把假裝憤怒的情緒發(fā)泄在醫(yī)院身上，就無法偽裝一個合格的家屬。他們企圖用這種手段來洗脫自己謀害親屬的罪名，這就是人性，無奈、現(xiàn)實、丑陋、卑微、可笑的人性。”

肖蓉說的不錯，我看著她問道：“你現(xiàn)在應該知道，這些尸體到底是怎么來的了吧？”

“我知道了！”肖蓉點點頭說：“從家屬那里購買死者的尸體，這樣的事情我們是永遠也查不到的。”

“或許有些人并沒有死去。”看著下面無數(shù)的枯骨，李星云漠然的說：“如果真是死去的話，這個陣法也不會起作用。”他的話十分平淡，平淡的仿佛敘述著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但是在我的耳朵里聽來，卻仿佛一盆涼水從我頭頂一只澆灌下來，冰凍了我的一切念頭。

這些人被醫(yī)生確認死亡當做尸體被購買的時候，人還是活著的！他們是被自己的親屬活生生的推倒這個坑里喂養(yǎng)水魁的。

這樣絕望的人，這樣殘忍的方法，幾乎是被水魁殺死的時候，就立刻會變成厲鬼！這樣的手段簡直為所未聞！不過，準確的說，這樣的手段我應該見過，是我認識師父后，第一次出仙就見識過的手段。

“你姓張，你師弟是不是也姓張？”

“茅山無二姓！”李星云道：“我本家姓李，但也可以姓張。”

“他叫張玄靈？”

“玄門正宗，自然叫張玄靈！”李星云皺了皺眉頭看著我說：“怎么你見過他？”

“三年前他用一個惡嬰投胎，打算制作母子羅剎，被我?guī)煾钙屏朔ㄉ?！我找了他整整三年?rdquo;李星云聞言嘆息了一聲道：“前不久我才剛剛得知此時，想不到這個孽障居然為禍久矣！”

“半年前他去雞鳴寺，偷走了在雞鳴寺里寄養(yǎng)的鬼嬰，但是道法沒有失去，而且據(jù)說更勝一籌，連定真大師都不是他的對手。最后定真大師險勝，卻在廟中坐化，你可知道你師弟的下落？”

李星云卻搖了搖頭說：“我也在找他，前幾天偶然聽說這里接二連三出現(xiàn)靈異事件，所以特來看看，不過看這手法，我敢推算是玄靈無疑，哎呀糟了！”李星云道：“孫警官可能有危險，我去看看他。”

李星云離開之后，我留下來跟肖蓉處理這里的后事，這么多骨頭，如果不好好做法超度，將來恐怕會出現(xiàn)強大的邪靈作亂。

“這么多枯骨怎么處理嗎？”

“燒了吧！”我把沈碧云親手給我抄寫的經(jīng)文拿了出來，扔到那水底。這經(jīng)文是她用精神加持，沾到陰邪之物就直接燃燒起來，無數(shù)哭喊聲從底下飄出來，直接灌入人的耳朵當中。片刻之后，地下的骷髏和血水化作煙塵，徹底消失不見……

然而正在我準備離開的時候，我的手機卻突然收到一個短信，號碼依然是個陌生的號碼，跟上次那個號碼是同一個，里面的內(nèi)容還是一句話：“小心李星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