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放假了。
難得今年國慶和中秋節(jié)緊挨著,所以兩個假期加起來,長達整整七天。
原本,我想約上羅風一起,趁著這個假期到外面找點兼職做,可是他說要回四中那邊收拾一些沒來得及拿走的東西,要花上兩天時間,就只好作罷了。
遇到我娘的那天晚上,我最后是跟陳雨一起打車回來的。她當時在聽電話,并不知道后來發(fā)生了什么,而我也并沒有刻意地去告訴她。
只是回到學校之后,我躺在宿舍的床上,不止一次地問自己,心里恨她嗎?
其實并不恨。
或者說,是根本恨不起來。
反正這么多年,我自己一個人也習慣了,哪怕沒有人幫,也沒有人喜歡,我仍舊可以活得下去。
倒是看到我娘如今過得那么好,不僅自己是經(jīng)理,還有一個愛她的男人,心里反而挺替她感到高興。
有些時候,對一個人好,并不需要跟她有所交集。我知道我是個累贅,也是個怪物,根本沒有去打亂娘她生活的必要。
即便到了如今,陳雨只當我是個普通朋友,但我也不用對她有太多的牽掛,這種放下過往一切的心情,令人格外輕松。
只是李悠然依舊是那么煩人。
本來放假的那天,我說我要去找工作,結(jié)果她吵著也要去,說是什么要體驗一下我這些窮屌絲的生活。
我拗不過她,更不敢兇她,所以也就由得她了。
然而,她跟了我還不到一個上午,就開始吃不消了。
當時我正在天橋上幫一些行人搬行李,李悠然就坐在臺階上,滿頭大汗的,罵我愚蠢,罵我是濫好人,這么勞心勞力地幫別人,也不見乞討到一毛錢。
我不理她,仍舊自顧自忙活著。她沒吃過苦,所以不知道我當初過的那些是什么日子。我只知道,做人不能夠忘本,以前在我最困難的時候,有一些好心人給我施舍了吃的、穿的、還有錢。因為他們,我活下來了,也可以去上學,我想,再也沒有比這更幸運的事情了,所以我如今有了能力,當然很應(yīng)該去幫助一些需要幫助的人。
我沿著大街一直往前走,拿著自己那個邊沿已經(jīng)磨得發(fā)亮的小小碗,一邊做著沒有回報的義工,一邊乞討著。
不知是不是李悠然在身邊的緣故,我今天的運氣出奇的差,哪怕幫別人忙,別人也以為我是不安好心的,不僅不領(lǐng)情,還一頓連嚇帶罵,小費什么的就更不用指望了。所以累了一整天,直到傍晚,我仍舊一塊錢也沒有乞討到。
我不由得坐在大街上,唉聲嘆氣。
李悠然也坐在旁邊,同樣唉聲嘆氣。
我跟她說:“天馬上就要黑了,你最好還是回家,不然跟我在一起的話,餓肚子不算,估計晚上還得睡大街上。”
李悠然滿不在乎道:“睡大街就睡大街,反正你能做到的事情,我同樣能做到!”
跟她成為同桌已經(jīng)一個多月了,我多多少少還是了解她的性格,知道她一旦認準了的事情,十頭牛也拉不回來,就只好放棄了繼續(xù)勸她的念頭。
不過自從交了學校的伙食費之后,我基本算是身無分文了,當然,我也知道李悠然家里很有錢,但我拉不下臉找她要,她也倔強地跟在我屁股后頭,說什么我吃啥她吃啥,我餓肚子她也跟著餓肚子。
無奈之下,我只好帶著她離開了城區(qū),來到了接近市郊外的一條河邊,然后到附近的樹上,折了兩個一米多長的樹杈,將樹杈頂部用小刀削尖,就成了簡易的魚叉。
令我覺得意外的是,李悠然對于插魚這種事,竟然出奇的感興趣,我拿著一個魚叉,她也拿著一個,兩個人就這么站在齊腿深的河里,靜靜地等著魚游過來。
期間,我也會教她一些小技巧,比如說,水面就相當于一面鏡子,有折射作用,瞄準的點跟實物總會差上一些距離,所以要插中魚,就必須學會預(yù)判,魚叉想插在魚身上的話,就得瞄準它的頭。
這個道理很簡單,李悠然一聽就懂了,而且她運氣還挺不錯,按照我的方法來做,竟然短短的五分鐘鐘就插到了兩條魚,雖然都不大,但卻讓她高興得快跳起來。
不過李悠然有些急躁,認為水深一點,魚也會更大,于是就沿著淺灘往外走,想插更大的魚。但是她并不知道這河有多深,走了沒幾步,一腳就踩空了,整個人瞬間失去了平衡,連嗆了好幾口水,魚叉也扔了,撲騰著,大喊救命。
我沒想到她竟然不會游泳,只能急急忙忙游出去拉她,可是李悠然嚇壞了,而且她本身就是個坑隊友的主,一抓住我的手就不愿意松開了,還順勢爬到我背上,不斷掙扎著,大喊大叫,搞得我不僅浮不起來,還連嗆了好幾口水,最后好不容易馱著她游回岸邊,不僅整個人完全脫力了,還因此差點被溺死。
我正氣不打一處來,但看到李悠然坐在旁邊,渾身濕隆隆的,雙手抱著肩膀,一副剛從鬼門關(guān)走一遭的模樣,瑟瑟發(fā)抖著,心也就軟了。
其實也不怪她,最大的責任還是在我身上,如果我可以強硬一點,不讓她下水,或者提高點警惕,不讓她擅自往外面走,那么這一切就不會發(fā)生。
眼看著天已經(jīng)黑了,我們的衣服也已經(jīng)全部濕透,所以我只好到附近撿來一些干透的樹枝,就地升起一堆火來。
“冷了吧,讓你下次還敢這么亂來。”我將那件脫在岸上的舊外套拿過來,披到李悠然的身上,沒好氣道:“快坐近一點,烤烤火,把衣服烘干,不然等會就得著涼。”
好半天,李悠然才從剛才死亡的恐懼中緩過勁來,不由得掖緊了外套,緊繃著臉色說:“我餓了!”
我看了她一眼,發(fā)現(xiàn)她原本蒼白的臉色總算紅潤了些,而且知道喊餓,證明沒什么事了,于是就把剛才插到的五六條魚,一起拿到河邊宰了,洗干凈內(nèi)臟,再用樹枝一條條串起來,等到火堆里的干柴已經(jīng)差不多燒過了,只剩下紅紅的火炭后,才把這些魚掛在上面烤。
外行的人往往會直接把魚架在旺火上面,其實那不叫烤魚,而是叫燒魚,不僅容易焦,吃起來還會有一大股煙味。最妥當?shù)倪€是放在炭火上面慢慢翻烘,期間往魚身上撒一些輔料,再接著烤到熟就可以吃了。
平時離開了學校,我基本上是一個人生活,所以身邊都會帶著一些鹽油醬醋等東西,再加上我的手藝還算湊合,烤出來的魚是帶著香味的,從李悠然狼吞虎咽的模樣看來,味道肯定也過得去。
不過因為幾條魚都不大,所以李悠然一連吃了四條之后,才勉強算飽,加上身上衣服也烤干了,不由得一抹嘴巴站起來,重重伸了個懶腰后,才毫不客氣道:“姓劉的,我困了!”
我有些為難,說我沒有地方可以去的,晚上只能睡大街,讓她趁天色還不算晚,趕緊回家去。
李悠然死活不肯,說晚上我睡哪,她就睡哪,怎么勸都沒用。
無奈之下,我只好帶著她離開了河邊,畢竟那里算得上是野外,蚊蟲多,而且沒準還會有蛇,危險因素太多。
最后兩個人回到了市區(qū),我?guī)е吡撕镁?,最終在一個高架橋下面,找到了一個離地有差不多兩米高的橋洞,雖然偶爾會有車經(jīng)過,噪音挺大,但起碼算得上是安全的。
橋洞并不大,而且短,人在上面不能躺,只能倚墻坐著。
夜?jié)u漸深了,晚風很涼。
只穿了一條超短褲加短袖襯衫的李悠然,冷得不行,我只好把外套給她穿上,可她還是止不住的發(fā)抖。
我猶豫了下,只好挨緊她,問:“好一點了嗎?”
李悠然點了點頭說:“好一點了,可還是冷。”
我只得抱著她,再問:“現(xiàn)在呢?”
“還是冷。”
我只好把外套張開,將兩個人罩在一起,我則在里面緊抱著她,讓她把頭枕在我胸口。
這樣一來,總算就暖和了起來。
今天累了一天,我覺得很困,很快就睡著了。
半夢半醒間,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只覺得有一雙明亮的眼睛是在細細地打量著我,臉上癢癢的,像人的手掌在撫摸。接著,突然就有兩片軟軟的、暖暖的,仿佛棉花似的東西,輕輕印在了我嘴唇上,輕飄飄的,很近,卻又像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