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死地盯著他,一字一頓的說:“你是死人。”
年輕人沉默了一下,忽然嘿嘿的笑了:“兄弟,你看出來了。”
他這一聲笑,陰慘慘的,帶著滲人的氣息。隨后,他的臉也變得灰敗,完全不是剛才那副活人的模樣了。
我想要逃走,但是年輕人的身子輕飄飄的,攔住了我的去路。無論我向哪個方向跑,他都能極快的將我擋下來。
最后我站在路中央,咬著牙問:“你想怎么樣?”
說話的同時,我把手伸到了衣袋里面。只可惜,我摸了一個空,五帝錢并不在口袋里。
我又咬了咬舌尖,如果他敢害我的話,我就先噴他一口舌尖血。
年輕人原本一臉詭笑的盯著我,忽然周圍起了一陣陰風,陰風之中,夾雜著雪花一樣的紙片。
有幾片落在了我身上,我隨手抓起來,發(fā)現(xiàn)是紙錢。
“老板,你賣給我的紙錢是假的啊。”年輕人幽幽的說。
我一抬頭,發(fā)現(xiàn)他正死死地盯著我,他的兩只手在空中亂抓,想要收走那些紙錢??墒菍τ诩堝X來說,他的身體竟然像是虛無的。
紙錢穿過他的手,又穿過他的身體,最后紛紛揚揚的落在地上,被一陣陰風吹到了遠方,消失不見了。
“你的紙錢是假的,我根本收不到。”年輕人帶著怒意叫道。
我看他變得雙目通紅,頭發(fā)被風吹的亂糟糟的,指甲長出來一寸多長,不由得打了個寒戰(zhàn)。
我慌亂的把手里的紙錢遞給他:“不是假的,你看,我能抓到它們。”
年輕人伸手想要把紙錢接過去,可是依然沒有用,紙錢穿過他的身體,飛走了。
“我收不到紙錢,我收不到紙錢。”他痛苦的揪著自己的頭發(fā),有兩行血淚從眼睛里流出來。
我小心的側(cè)了側(cè)身子,趁著他心神激蕩,顧不上我的時候悄悄溜走。誰知道我走到一半,年輕人忽然猛地回過頭來,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叫道:“你能收到紙錢,你幫我收錢。”
他的手冷冰冰的,抓到我胳膊上的時候,我半個身子都麻了。
到了這時候,我哪還敢和他繼續(xù)糾纏?我張了張嘴,噗地一聲,把那一口血吐出來了。
“啊……”年輕人尖叫了一聲,身子瞬間被這一口血擊潰,化作一縷黑煙,沖到了自家院子里。
我看到靈床上的尸體猛地晃動了一下,把守靈的人嚇了一大跳。而火盆中正在燃燒的紙錢被煙氣一壓,頓時就熄滅了。
守靈人慌亂的拿起笤帚,噼里啪啦的在尸體上敲打起來。
我不敢再耽擱時間了。我知道那一口舌尖血奈何不了年輕人。等他緩過勁來了,沒準還得對付我。
于是我一溜小跑回到了紙扎店。李長庚還在紙錢堆上睡覺,這讓我踏實了不少。
我坐在柜臺后面的椅子上,一個勁的喘氣。為了消除緊張感,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熱水。
在倒水的時候,我一眼瞥見了年輕人給我的那一百塊錢,然后我就驚呆了。
它變成了一張紙錢,我伸手碰了碰它,紙錢變成了紙灰。
“嘿嘿。”身后忽然傳來一聲奸笑。
我扭頭一看,是李長庚,他不知道什么時候跳下來了。
我坐在椅子上,懶洋洋的說:“怎么了李大師,你有意見要發(fā)表???”
李大師指著桌上的紙灰說:“我就說了嘛。按真錢的價賣紙錢,你不聽,現(xiàn)在虧了吧?”
我愣了一下,感覺他話里有話。忽然我心中一動,盯著他說:“你早就知道他是鬼,對不對?”
“是啊。”李長庚理所當然的回答:“我怎么也被人尊稱一聲李大師,難道連人和鬼也分不出來嗎?”
我有點惱火的說:“你知道他是鬼,為什么不攔著我點?”
李長庚詫異的看著我:“為什么攔著你?本店不許和鬼做生意嗎?”
他指著周圍的紙錢和花圈:“顏風老弟,這些孤魂野鬼可是咱們的衣食父母啊。你一邊在人家身上賺錢,一邊又歧視人家,你的心可夠黑的。”
我忽然領(lǐng)悟了一個道理。永遠別和不要臉的人爭論。你沒有贏的可能。
我強壓下一口氣,神色陰郁的說:“剛才我差點死了。”
我說到這里,忽然覺得手腕有點癢,等我伸手去撓的時候,頓時就呆住了,我看到手腕上有兩個黑色的手掌印。
李長庚咦了一聲,很感興趣的看了看我的手腕,問我:“怎么回事?”
我把剛才的事說了一遍。
李長庚就點頭說:“有意思,有意思。一只鬼卻收不到紙錢,看來這個年輕人死的有點不一般啊。”
我對李長庚說:“你別管他一般不一般了,你快看看我這胳膊怎么回事?是不是被鬼附身了?”
上次二叔趴在我肩膀上,讓我后背上多了兩個手掌印,那件事已經(jīng)給我造成了心理陰影,我不能不怕。
李長庚說:“沒事。那只鬼只是想借你的手收紙錢罷了,等他下葬了,黑印就不見了。你要是想幫他,就幫他一把。不想幫也沒關(guān)系,頂多以后財運不佳而已。”
我一聽“財運不佳”四個字,心里就是一緊。
等我找回本命燈火以后,我還想像正常人一樣過日子呢,要是窮困潦倒的,那算什么回事?
李長庚看我一臉焦急,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我說:“等明天晚上,我陪你走一趟,看看他到底想怎么樣。實在不行,就幫他收紙錢算了。鬼魂這東西,是最講道理的。你幫他達成心愿,他也就不再難為你了。”
我點了點頭,有點失落的說:“丟了一盞本命燈火就是倒霉啊,簡直到處見鬼。”
李長庚笑了笑,也沒說話,繼續(xù)去睡覺了。
而我在行李里面摸了摸,把五帝錢找出來,又用一根紅繩系好了,戴在脖子里,這算是一件保命的東西了吧。
李長庚躺在紙錢上睡著了,我沒辦法像他那么心大,就趴在桌子上睡了。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我就聽到外面一陣喧嘩,而這聲音是從街對面?zhèn)鬟^來的。
我跑到門口一看,有不少人聚攏在死人的那一家門口。
我聽到不少人正在議論,聽了一會,也就漸漸明白怎么回事了。
據(jù)說死的那個年輕人叫孔方。生前倒不顯山不露水的,誰知道昨天晚上有點詐尸的跡象。
雖然守靈人拿著掃帚打了幾遍,沒有讓尸體坐起來。但是早晨一看,尸體的指甲都長了一寸多。有膽子大的揭開冥紙瞟了一眼,發(fā)現(xiàn)他的嘴唇通紅通紅的,像是喝了血似得。
按道理說,只要有詐尸的跡象,就得馬上火化??墒沁@家人不肯,一定要再停尸兩天。
有幾個上了年紀的就嘆氣,說按日子算,今天晚上是個陰日,煞氣重,格外邪門。孔方昨天晚上被壓下去了,今天非得再詐尸不可。
我看李長庚也在旁邊,就問他說:“怎么回事?這個叫孔方的為什么詐尸?”
李長庚攤了攤手:“可能是有什么心愿未了,一時著急,就這樣了吧。”
我心想,他能有什么心愿?無非是收不到紙錢而已。
旁邊有個穿兩根筋背心的老頭看了李長庚一眼:“后生,你還懂這個?”
李長庚嘿嘿一笑:“懂一點。其實想要再把尸變壓三天也不難。今天晚上守靈的時候,多找?guī)讉€陽氣旺、八字重的男人就行了。”
老頭搖了搖頭:“你說的輕巧。眼看著就要詐尸了,誰敢給他去守靈?”
李長庚拍了拍我的肩膀:“我這個兄弟就可以啊。”
我頓時一愣:這李長庚是不是要害我???我少了一盞本命燈火,老實呆在家里都能見鬼。讓我去守靈,這是唯恐尸變不夠快啊。
我正要問問他什么意思,就聽到身后有人大聲喊道:“你們兩個死剁頭的,干嘛呢?店也不知道看著點,丟了東西怎么辦?我可告訴你們,我們家不養(yǎng)閑人。”